若汐呆呆地看着他，他如此咄咄逼人、杀气尽显，令她感到无比陌生。她默不作声地低下头，踌躇了一会儿，便径直走到子洵身边：“子洵，醒醒，子洵……”可无论她如何推搡，子洵只是轻哼了一声，又沉沉地睡去。
“岑若汐！”楚沛楠咬着牙，怒道：“你真以为改了名字，就可以重头来过吗？你--是我捡来的小丫头，五年来，我每天抱着你，去偷、去抢、去骗，只为了让你吃上饱饭。为了你，我被人打个半死，为了你，我被狗咬得差点送了命，为了你，我的手上第一次沾上了血，为了你，我除掉了所有阻挡我进楚家的人……我为你做了那么多，而你现在告诉我……你宁可和这个姓齐的在一起！丫头，你对得起我？”
他的声音痛到颤抖。他为这一天，付出了多少努力，而她明明白白地说，她不在乎。她早已往前走，而他，还痴痴地站在原地。
早知如此，他当初就该自私地拽住她：就算一起死在街头，也胜过像现在这般--进退两难。
若汐的心里也是说不出的难过，她生平最不愿做的事，就是伤害他。她的德哥哥，无论遇到什么，都不会被打垮，可现在，他难过成这样，她该怎么做？离开子洵和他走？可她不爱他，如果以后被看出来，不是更伤他？
“德哥哥。”她低低地恳求他：“不要为难我，好吗？你知道的，我从不愿伤你。齐子洵……他对我很好……你尽可以放心。”
沛楠的脸变得异常苍白，他用若有所思的眼光直直地看着她，那种洞穿一切的神情，冷冽到几乎要把空气冻结。然后，他……笑了。
他慢悠悠地拿起桌子上的枪，在手指间转了转，脸上露出戏谑的表情：“丫头，告诉你一件事，德哥哥的枪法非常好。好到……就算你挡在前面，我也可以精准地一枪毙了他。你……信不信？”
若汐叹了口气：“德哥哥，我不知该怎样补偿你。你若真气我，就开枪好了。”
楚沛楠愣住了，继而摇摇头，缓慢地抽出空空的子弹匣，连同手枪一起扔在了桌子上：“你该知道，无论怎样，我都不会怪你。”
“德哥哥。”他隐在笑里的伤悲，令她心痛。
楚沛楠轻轻地叹息：“丫头，靠到我怀里来，好吗？我想和你一起，再看一回北斗星。放心，我绝不会冒犯你的。”
若汐看了一眼昏睡的子洵，点点头。楚沛楠把大落地窗打开了一条缝，一股冷风扑面而来，若汐冻得一抖。他转过头，脱下大衣，给她轻柔得披上。然后从背后，缓缓抱住她。
他身上的烟味已经完全散去了，只剩下若汐熟悉的味道。记忆里，两人在寒冷的冬季，就那么依偎着互相取暖。德哥哥会一边牙齿打架一边结结巴巴地安慰她：“丫头，再……忍忍一忍，冬天就过去了。等等……等太阳出来，就……好了。”
若汐贪婪地呼吸着他的味道，楚沛楠感受着怀里她小小的身体，痴迷地说：“丫头，你变胖了些，抱着，很舒服。”
若汐看着漫天璀璨的星斗，思绪又飘往了过去。楚沛楠拥着她，在心里叹息：七年，你离开我整整七年了。这样的日子，我再也不想受了。
他微笑着搂紧了她：“看，多漂亮！”
两人站了许久，若汐的头慢慢地歪倒，楚沛楠把她拦腰抱起，轻轻地放在沙发上。然后关上落地窗，返回来看她。
她的睡姿很美，他就搬了张椅子，在旁边静静地瞧着。想了一会儿，他出门去叫了两个人，把子洵抬进了客房，然后又拿了只软枕和一床厚毯，给若汐靠、盖好。
他伸出手，轻柔地抚了一下她熟睡的脸颊，继而露出淡淡的笑意。
第二天，子洵习惯性地一翻身，手搭在旁边，却落了个空。他迷迷糊糊地坐起来，这是个陌生的空旷房间，他轻唤了声：“汐儿。”
“齐少爷醒了。”一个下人向他致意：“少帅请您到阳台上喝早茶，齐少奶奶也在那儿。”
子洵的眉头皱了起来：“昨晚，她睡在哪儿了？”
“哦，齐少爷喝醉后，少帅就吩咐我们把您抬进房。齐少奶奶和少帅聊得投机，又喝了些酒，便醉了。我们都是些大男人，您又睡得叫也叫不醒，只好委屈少奶奶歇在了厅里。我也就知道那么多，具体的情形，您尽可以去问尊夫人。”
他的话听上去冠冕堂皇，细一想，破绽百出。即便是碍于礼仪，不能去碰触若汐，但偌大一个市长官邸，难道就没有一个有气力的使唤丫头？况且，若汐对酒向来是浅尝即止，她与楚沛楠相识不深，又怎会轻易地在他面前喝醉？
他越想越不安，脚步也急了起来。
阳台上，安着雕花玻璃，只是因为时间尚早，所以还看不到什么阳光。
若汐正低着头，轻轻呷了口热茶。
“昨夜睡得好么？”楚沛楠把一碟点心拿到她面前：“我本来想抱你进房的，可又担心齐子洵突然醒来瞧见。我倒是没什么，就怕他回府后难为你。”
若汐放下茶杯：“德哥哥，你该知道，我是他的妻子。”
楚沛楠笑着说：“不用提醒我，这种堵心的事，听一遍就记住了。”
他看见子洵过来，戏谑地眨眨眼：“呦，我的情敌来了。德哥哥真不该把佩枪落在房里呢。”
“少帅。”子洵笑着在若汐身旁坐下，低声问她：“听说你昨夜喝酒了，头疼吗？”
若汐愣了愣，瞪了楚沛楠一眼，尴尬地说：“就喝了一点，没事的。”
子洵随意吃了些，停下筷子，问：“不知道黄市长在哪里？在府上叨扰了一夜，我想亲口谢谢他。”
楚沛楠笑着摆摆手：“别提他了，他习惯晚起的。前两天，他碍着面子，陪我早起，结果在我旁边睡眼朦胧、哈欠连天的，搞得我胃口都没了。他是个大闲人，哪像我，每天五点就要到靶场报到，迟一分钟，先抽十鞭子，射不中靶心，又是二十。久而久之，到了那个点儿，想睡都睡不着了。”
若汐听得心惊，轻轻地叹息了一声。楚沛楠向她微微一笑：“这道虾饺做得很易消化，齐少奶奶多吃点无妨。”
若汐脸一红，空中的筷子一滞，又不能把东西放回去，只得慢慢地放进嘴里，淡而无味地嚼着。
吃完饭，楚沛楠亲自送二人出去，站在府门口，他颇有深意地对子洵说：“父帅常向我提起齐老爷的事，我军能壮大成这样，离不开他的资助。因此，这次来苏州办事，论情论理我都该亲自登门去拜访的。只是目前有些事拖着手脚，等忙完这边，我便上贵府拜望，希望齐老爷不要嫌我麻烦才是。”
“你还要到府上来？”若汐皱眉叫道。
“是啊，齐少奶奶不欢迎吗？”楚沛楠笑道：“想不到，我那么招人厌。”
子洵看他们两个隔着自己，亲密得说话，心里说不出来的窝火，一把抓住若汐的手，把她拖进了车子。隔着车窗，楚沛楠向若汐挥挥手，而她竟然也依依不舍地看着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