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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武思廷没有猜错,带炸药包的两个日本特工的确是从山溪里潜水而入的。

午夜时分,社塘坪东西南三座山岭上几乎同时响起了急骤的枪声。这时,辰溪匪首张保湘和熊良娃两支土匪武装也开始分别向峡谷和山洞通道开始发动进攻。警备队按计划首先对土匪们喊话,向他们揭露日本特工的阴谋,劝他们不要轻信他们的谎言,赶快回家,免得惹上杀身之祸。可是两支队伍中的同善社成员已经收到李梓楠的命令,一直蛊惑两匪首发起进攻,并迫不及待地向警备队阵地开枪射击。最后警备队以强大的火力向他们发动了雷霆万钧之势的还击,把土匪压在峡谷外和山洞外不能前进半步,不久,警备队分别组织了两个连的兵力向他们进行反攻。反攻部队前面各有十名机枪手端着十挺轻机枪开道,随后的战士手持79式步枪向前猛冲,步枪上的刺刀在探照灯的照射下寒光闪闪。这些土匪平时都是欺负手无寸铁的老百姓,何时见过这样的场面?等部队冲到他们阵地时,土匪们早已丢下十几具尸体跑得无影无踪了。

然而,当山洞外的土匪开始发动进攻,吸引了二营的注意力时,从山溪上游不远处一个灌木丛后出来五个腰间别着手枪,身上背着防水炸药包的黑衣人,他们每人端着一块大石头慢慢溜下水,再从身上掏出细细的竹竿衔在口中,潜入水去,沿着岸边的黑影向山洞方向潜走过去。等他们到达山洞口时,正是警备队向土匪们反攻出击的时候,谁也没有注意到这溪水中有五个人悄悄潜了进去。这五个一直从水下潜走,没有丝毫声响,只有水面上的五根竹竿靠着溪岸慢慢地向前移动。虽然中途经过的几道暗堡中几挺机枪严阵以待,山洞内也被探照灯照得如同白昼,可这五根竹竿全部是在靠岸的黑影中缓慢前移,除非用强光照着细看,否则谁也不会注意到。

这五人在水下慢慢潜走,一直来到与另一条小溪的交汇口时,为首的一人慢慢试探着将脑袋露出水面。他刚露出水面,就听见对岸水面上有个轻微的青蛙叫声:“呱呱!呱呱!”他也轻轻叫了两声:“呱呱!呱呱!”然后又潜下水,慢慢游了过去。山溪不宽,只几十秒钟就到了对岸,五个人先后露出头来。水中的人正是田本山——也就是山木一田。他用日本话对其中两个人轻声说:“情况有变化,支那人早有准备,其他三县的特工可能已经全部为天皇陛下尽忠了!现在把你们俩调往李梓楠组去炸兵器库。你们俩沿溪左岸潜游下去,藤田君在那头等你们,他会带你们去与李梓楠汇合,其余的人跟我去炸兵工厂!”

那两人轻声答道:“哈依!”

于是六个人分开,两人往右顺溪流而下,另外四个逆溪流而上。顺流而下的两人正潜游着,突然其中一人的竹竿被人抽了起来,他露出水面,发现身旁站着一个矮胖和尚。和尚轻声说:“快跟我走!”于是三人蹑手蹑脚地上了岸,迅速穿过几大块菜地,然后匍匐着爬过大路,不一会,便与李梓楠他们汇合了。

原来,此一役田本山用的是连环计,首先他用的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之计,利用送亲机会,把他的一部分人马送进十一厂。虽然他所带的送亲队伍中除了玲儿之外,其他任何人都不带武器,但来的日本特工和同善社汉奸个个都身手不凡,他事先要求他们伺机夺取警备队战士的武器。他的第二计是“声东击西”。他的“声东”有内外两支力量,内是送亲队伍中的日本特工与同善社汉奸,外就是从正面进攻的土匪武装。而他用来“击西”的亦有两股力量。一股从山岭绝壁上偷袭而下,另一股从山溪里潜游而入。这两股力量都是四县的日特精英,因为他最终相信的还是他自己从上海带来的日本特工。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十一厂警备队对他的整个战斗方案有如此透彻的了解和充分的准备。原本他的计划是,由李梓楠带领从东西山岭绝壁上偷袭下来的日本特工专门负责炸毁兵器库,而他则带领从水下潜入以及从南面山岭上下来的特工去炸毁兵工厂。但是当池田纪子——也就是余华莲认出林芳丽之后,他就意识到今晚山岭绝壁上一定是重兵布防,要从那里偷袭成功几乎是不可能的了。因此他临时调整行动方案,要李梓楠从送亲队伍中抽调一部分人去完成炸毁兵器库的任务,炸药就从水下带进的分出三分之一。而池田纪子和安喜子她们女特工就负责掩护和协助他们。却没想到那两包炸药在不到一分钟之内被唐震武给毁了。

山岭上的战斗果然如田本山所预料的,虽然前来偷袭的三路人马都是他从上海带过来潜伏在沅陵、泸溪、辰溪和麻阳四县的日本特工精英,但在山岭上等待他们的却是战斗力极强的陆军独立30师32旅696团,这个团后来在著名的湘西会战中歼敌无数,立下赫赫战功。他这三路特工虽然从各垭口分散偷袭,但32旅696团早已将整个山岭守卫得严严实实。他的这些“精英”们根本连社塘坪的灯光还没看到就全军覆灭了。

而当峡谷和山洞外以及山岭上的枪声大作时,坪场外钟田就马上开始在大喊大叫起来,并开始组织营房里的少数日本特工和同善社的人准备往外冲,想以此把警备队的兵力全部吸引过来。姚怀和肖大雷刚出房门,营房外已经亮起了探照灯。他俩在坪场上四下一看,没见到田本山、李梓楠和陈留心等人。于是他俩也顾不上钟田他们,赶紧走到田本山睡的房间外敲了敲门。房内没有任何声音,他俩一脚把门踹开,房里早空无一人,而后面的窗户却被撬开了。

姚怀对肖大雷说:“快追!”于是二人先后从窗户跳出,隐蔽在黑影里定睛四下一看,隐约看见右前方有几个人影在菜地里躬着腰往前摸。他俩便悄无声息地跟在后面。

营房这边,钟田带头将外衣脱掉,其余同善社的人也跟着他脱掉外衣,露出了各自穿在身上的黄色小布兜,布兜上用红线绣着“神兵”二字。钟田正要指挥他们往外冲,却被黄五哥拦住,说:“钟副道首,还是让我们先冲吧,你们神兵断后!”

钟田听说他们愿意在前面当炮灰,心里自然高兴,连声说:“好!好!”

黄五哥把万寿山和震武镖行的人召集在一起,轻声说了几句话,大家点了点头。然后他们便在黄五哥的带领下开始往外走,一些平民打扮的日本特工紧跟在他们身后。一出军营区,警备队那边枪声大作,日本特工立马卧倒,而黄五哥他们却同时掏出白毛巾,举过头顶,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往探照灯的方向跑去。当他们身后的日本特工回过神来想跟在他们身后往前冲时,却被警备队的机枪给压了回来。

原来这一切都是姚怀按姚逸才的嘱托事先安排的。他在晚饭前悄悄找到随来的几个五哥,简要把今晚的情况告诉了他们,并要他们在事发后组织万寿山和震武镖行的人跟随向荣和刘本兴迅速撤走。当钟田打算往外冲时,黄五哥没有看到向荣和刘本兴,便临时出来向钟田要求打头阵。钟田听罢正中下怀,想以他们为掩护,让日本特工跟在他们后面往外冲。他们计划冲出去之后,伺机夺取武器,然后与警备队周旋,为田本山他们赢得时间。谁知警备队的第一排枪却全部是对天鸣的空枪。当万寿山与震武镖行的人逃走之后,他才感到有些不对,知道刚才是上了黄五哥的当了。但此时他也没有办法,只好叫日本特工退到一边,然后把同善社的“神兵”组织起来,排成四队,然后人模人样手舞足蹈地跳了一通谁也看不懂的舞蹈,边跳口中还边念念有词:“天灵灵,地灵灵,天祖降世下凡尘。三教归一惊天地,同善神兵泣鬼神。”反复跳了几次之后,钟田停了下来,对“神兵”们说:“道友们,我们都是有神功护体,刀枪不入的神兵!现在天祖降旨,要你们听从我的命令,一排一排地往外冲!冲过去之后,要尽快夺下他们的武器,把他们全部杀掉!”

这些“神兵”们大声应道:“是!”

于是,第一排神兵开始往外冲,但他们并不是快步跑出去,而是大踏步地迈着整齐的步伐往外走,口中配合着脚步有节奏地大声吼道:“天祖保佑!刀枪不入!天祖保佑!刀枪不入……”

等他们走出营房区,对面的士兵一下子都懵了,他们从未见过这样打仗的,既不拿武器,也不躲子弹。在此指挥的是参谋长任可新,警备队三位长官今晚的分工是:战斗正式打响之后,武思廷和姚逸才负责歼灭前来进攻山洞的敌人,而任可新则负责围剿营房内的敌人。此时他见了这个阵式,马上对二营营长单官平说:“单官平,这些人当中可能有受蒙蔽而来的。你马上对他们喊话,让他们投降!”

单官平应了一声“是!”一把夺过通信员手中的铁皮喇叭,朝那些“神兵”大声喊话:“对面同善社的弟兄们听着,你们不要为日本人做无谓的牺牲!你们把双手放在脑后,原地蹲下投降!”

这些同善社“神兵”见对面的国军不开枪,还真以为是他们的天祖在保佑,于是加快了步伐,而且喊声更大了。

这时,单官平骂了一声:“妈的,你们找死,那就怪不得我们了!弟兄们,给我打!”

谁知警备队士兵里有些人见了这个场面竟然胆寒起来,端着的枪也开始发抖,一排枪声过后,竟然都没有打中同善社“神兵”。于是这些“神兵”们更神气了!就在这时,钟田又让第二组“神兵”如法炮制,冲出了营房区。

单官平见他的士兵害怕这些“神兵”,大怒,一把夺过一柄轻机枪,对着那些神气十足的“神兵”们“哒哒哒”一梭子弹打了过去。那些同善社“神兵”立马倒下了四五个。这一来,士兵们胆子一下壮了起来,知道这些“神兵”并非真的刀枪不入。当下不再害怕,瞄准了目标打,一阵枪响过后,前面这排“神兵”全部倒在了血泊之中,刚刚冲出来的那一排也倒下了好几个,其余的“神兵”们赶忙撒腿跑回了营房区。

钟田见他们跑了回来,大声喝斥道:“不准后退!继续往外冲!”

这时,单官平又在外面喊话:“里面的人听着,举起双手出来投降!我们不杀俘虏!”

同善社的人听了之后,纷纷对钟田说:“钟副道首,我们还是投降吧!”

钟田眼一瞪,对他们说:“哪个敢投降?你们不怕天祖降罪?”他的话一落音,余下的日本特工一下散开,把余下的“神兵”围住。

钟田的话刚说完,就有一个“神兵”怒道:“降个卵罪!不投降今儿晚上死定了!要抵抗你们抵抗吧,我要去投降了!”说完把绣有“神兵”字样的布兜脱下扔在地上,然后穿上衣服,举起双手准备往外走去。

这时,一个日本特工骂了一声:“八嘎!”冲上前去在他腰间就是重重一拳,那人没提防,“啊”的大叫一声就倒下了,痛得在地上打滚。其他同善社的人见他们是日本人,大家一下子发怒了,一个年龄稍长的人对其他“神兵”说:“弟兄们,他们是日本人,我们不要陪着他们死!动手!”

于是,其余三十多个同善社的人把钟田和围在他们身边的几个日本人反过来团团围住,几个人扭打一个。尽管那些日本特工个个身手不凡,可毕竟这些神兵也都有些功夫,最后全部被他们擒住。那个年长的同善社社员高举双手,走出营房,对外面喊道:“国军长官们,我们是被日本人骗来的!几个小日本我们已经给擒住了!你们莫开枪,我们出来了!”说完,一行人扭着钟田和几个日本特工从营房走了出来。走到离探照灯大约五十米远时,钟田用日本话大吼一声:“为天皇陛下尽忠的时候到了!”然后猛地挣脱扭着他的人,几个日本特工也几乎在同时挣脱其他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跟着他往前就冲。警备队在对面大路上喊话:“其他人趴下!”

同善社其他人员听罢一下子全都趴在了地上。几乎在同时,警备队那边响起了一阵机枪声和步枪声。枪声响过之后,钟田等人全部倒在了血泊中。这时同善社的人才慢慢从地上爬起来,举起双手,站在原地不动。警备队的五六十名战士端着枪冲了过来,检查了钟田等日本特工的尸体之后,把同善社的人押回营房,关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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