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应该“庆幸”——我的洌哥哥，对我终归还是好一些的。
他没有把我打入地牢，也许最终还是有些不忍，他并没有亲自出面，派人从我手里抢走了薛闻景的兵符之后，就禁了我的足。
他不允许我踏出房间一步，也从不来看我，我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刚刚进了宁奕城，就有侍卫上前把展夕轩请走，这件事果然蹊跷。
临走时，我笑靥如花地对展夕轩说，“一个时辰后我若还没回来，那就表明……我哥哥他愿意见你了！”
此刻再想到这句话，我的背上不由地冷汗涔涔。
展夕轩去找我洌哥哥……会发生怎样的事，我无法想象。
我撑着自己的额头苦笑，直到此时此刻被禁了足，我仍是不敢相信，之前所发生的一切一切，于我来说，简直像是一出闹剧。
一个人在房间里枯坐了大半天，我也恼了，起身，狠狠踹倒脚边的椅子，朝着屋外怒不可遏地叫道，“来人，来人！我要见我哥哥，放我出去见我哥哥！”
可是，任凭我喊破了喉咙，屋外寂静如死，根本没有人搭理我。
我这才开始害怕了。如今的洌哥哥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他连我和溆哥哥都可以关起来，如果展夕轩去找他……
他会杀了他的！
我的呼吸忽然顿住了。洌哥哥他说我们苟延残喘……落城发生的这么多事，他果然知道。
我的指尖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他知道当朝宰相展郇对程家的落井下石，以他如今的暴戾性子，恐怕不止是会杀了展夕骜，就连展夕轩都不会放过的！
“来人！快来人！”我疯了一样地开始喊，我这个笨蛋，展夕轩还心心念念地以为我是带他来见我最亲最近的人，我亲手把他推入火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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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喊到声嘶力竭的时候，终于有人出现了。
我呆呆地看着眼前墨黑色的皂靴，再愣愣地抬起眼来，看着眼前那张被怒气和阴异盈满了的脸。
我动了动干裂的唇，嗓子沙哑，难听极了，“大哥在哪里……你把他关到了哪里？还有展夕轩，你把他怎么样了？”
记忆中那个笑容爽朗、与我玩闹着一起长大的洌哥哥抬起腿就是一脚，狠狠地踹在我的肩膀上，我晃了一晃，狠狠地跌倒在冰冷刺骨的地面上。
“骗我……你居然敢骗我！”他的声音怒不可遏，“什么狗屁兵符，假的，都他妈是假的！”
我被踹得浑身几乎散架，惨兮兮地伏在地面上，先是撕心裂肺的难过，然后开始很慢很慢地笑了起来。
他红了眼，就连右眼眼角的那只蝶也变得狰狞了起来，他俯下身子，狠狠地抓住我的肩膀，“笑什么，你笑什么？！”
“我笑你。”我咬着唇，忍着肩膀上因为被他摇晃而撕扯般的钝痛，冷冷地盯着他的眼，“我笑你……我笑你不分敌友，我笑你让亲者痛仇者快！”
他的双手渐渐加大力气，我的肩膀如同被铁臂箍住，丝毫动弹不得。
我冷冷地笑，“你囚禁自己的手足，是要等到西彦鞑子来把我们掳走么？还是说，程家的骨血里，就你一个有情有义，就你一个受了磨难委屈？”
“你究竟——想说什么？”他锁紧我的脸，眸子里精光暴涨，映着眼角那只蝶，愈发地狰狞邪异了。
“放了溆哥哥。”我几乎想也不想地答道，“我只求你，放了溆哥哥。他受的磨难屈辱……不比程家任何一个人少。”
“凭什么？”他咬着牙，“告诉我凭什么放了他？他带着人马来宁奕拦我，他居然要拦我！我含辛茹苦地爬到如今的地位，澧姐姐花了多大的代价我才能亲自打这一仗，他居然带了兵马来拦我！”
“不是的！没有人知道宁奕这一仗西彦主帅是洌哥哥你！”
“不知道？好一个没有人知道！”他眯着眼，冷厉地笑，“他千方百计地跑到西彦军营里时，还口口声声对我说什么要以天下苍生为重，他不配做什么程家长子，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懦夫、懦夫！”
我瘫软在冰冷刺骨的地面上，“不是的，不是的……溆哥哥是要为程家报仇的，我们都是程家的孩子，为什么一定要互相猜疑？”
“程家的孩子？”程洌眼角那只妖艳的蝶扑闪扑闪翅膀，“这五个字……你配么？”
他的语气很轻，很朦胧，嘴角的笑容却冷静残忍，我的脑袋“轰”地一下，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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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岁那一年，爷爷执意要把我送到千里迢迢的紫烟山，洌哥哥和溆哥哥跪在庭院里一日夜，寸步不动。
我跌跌撞撞地从房间里跑出来时，他们已经冻得面无人色了。
我清晰地记得，洌哥哥一把攥住我的胳膊，嗓音虽然虚弱，清亮如水的眸子却坚定无比，“澈儿放心，有哥哥在……就绝对不会让你去那鬼地方受苦！”
他嗓音虚弱的真挚承诺，穿越了数年的时光，直至如今，依然照耀着我在暗夜里执着走下去。
所以，听到他如今的字字句句，我真的是一下子懵了。
“……不配。”我魂不守舍地喃喃，“我不配。我不配做……你们程家的孩子。”
他冷冷嗤一声，丢开我的肩膀，起身要走。
我抓住他的衣摆，从下方仰着头，看向他高高在上的那张冷漠容颜，“我求你，放了溆……放了程溆。”
“凭什么？”
他又是这一句，居高临下，神色阴鸷地睥睨着我。
我缓缓阖上眼，彻头彻尾的绝望与悲哀在这一秒兜头笼罩下来，我避无可避，“凭我。”
我举起自己颤抖着的左手，“凭我……凭我这朵莲花，凭我……是薛闻景的亲生女儿。”
他神色微微一变，盯紧了我的眼，深灰色的眸子里，几乎喷出火来。
我点头，却有什么深黑色的绝望卡在我的喉咙里，几乎要发不出声音了，“我就是……那另一半的兵符。”
“只有我和兵符凑齐，才能调动……北萧西部边疆诸境的薛氏家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