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古德更慌了:“萧思温,我料定你枉费心机。当年察割政变,也以把先帝皇后杀死自以为得计,然而曾几何时就被屋质的皮室军平叛。如今的情形何其相似,若识时务快快投降,尚可免你一死。”有人听此话,又重新产生观望心理。看到两万精锐皮室军在唐古德手中,双方确实成败未卜。
萧思温从容作答:“俗话说彼一时此一时也,火神殿之乱与今天情景岂能同日而语。如今是暴君毙大快人心,贤王又深得人心,你反对亦是徒劳,皮室军绝不会听你摆布。各位大人,明主现在眼前,不需犹豫。”
百官感到萧思温所说有理,呼啦一下跑过来,只剩四五个与唐古德至为密切之人勉强留下,而其中有一人最为引人注目。只见他年纪二十许,浓眉凤目齿白唇红,白马银枪,更显得少年英俊。众人无不认得,他乃汉宫第一权臣韩知古之孙、韩匡嗣之子,名曰韩德让,现任皮室中军都统。大家也都知道,虽然萧乌里只为皮室军详稳,但其为人迂腐,且又武艺平常,皮室军中要数韩德让武艺、威望均为第一,实际上皮室军是由他指挥。唐古德见韩德让仍在,心里如吃了定心丸。他明白论战说不过萧思温了,就下令说:“韩将军,逆贼们不听劝解,你快出马将这些弑君害主之贼生擒。”萧思温深知,一旦交手开战,胜负实难预料,后果将不堪设想。因此他高声疾呼:“韩将军,令祖辽之名臣,一向匡正抑奸,贤王继位乃人心所向大势所趋,千万莫令无辜流血,愿将军三思。”韩德让端坐马上未动,手中枪在初升的朝阳辉映下,闪动着耀眼的银光。谁也不知此刻他在想什么、怎么想。但是双方四万兵士和在场大臣全都紧张地注视着他,多少人的生死此刻系于他一身,韩德让感到了肩头的千钧重量。
唐古德可急了:“韩将军,先下手为强,率全军杀过去,定一战可胜!”
韩德让手中枪突然一摆,枪尖直抵唐古德咽喉。吓得唐古德脸上没了血色:“韩、韩将军,你,这是何意?”
“放老实些,动一动就要你的命!”
唐古德看看身边,意在求救,然而谁也不肯上前,就连萧乌里只也知韩德让厉害,躲在了别人身后。他无奈只好说软的:“韩将军,我一向待你不薄,切莫听信萧思温挑唆诱惑。”
“奸贼,常言说贤臣择主而侍,我岂能逆天而行,只要你老老实实可饶你不死。”韩德让转而对皮室军说,“各位将士兄弟,暴君被弑是罪有应得,贤王应天顺人理应继立,我韩德让决心拥戴贤王,各位意志我不勉强,请自作主张。”
话音刚落,皮室军打雷似的齐声喊出:“愿随将军,拥立贤王。”
由于韩德让在关键时刻发挥了决定性作用,避免了一场自相残杀的流血事件,使耶律贤顺利登上君主宝座,成为辽国第五代皇帝,是为辽景宗。
景宗回到上京后,封赏功臣,任命拥立他的萧思温为北院枢密使兼北府宰相,高勋封南院枢密使并加封秦王。韩德让则顺理成早升任皮室军详稳,他的父亲也被恩泽,加封燕王并领上京留守……总之,一应功臣都有封升赏赐。
但是,有一个不该不满的小人物却不满了,他便是萧思温养子萧海只。这天,他忍不住来找萧思温:“父亲,儿对一事耿耿于心。”
萧思温板起面孔:“何事?”
“改朝换代,新帝登基,许多不知名的人都闹个一官半职,可儿依然是白丁布衣。”
“万岁是论功行赏,你毫无建树,自然榜上无名。”
“父亲举荐了许多无功之人,将孩儿姓名添上,不过举手之劳。”
“你未免太不识进退!”萧思温动气了,“不要你的脑袋就够便宜了。”
萧海只暗暗吃惊:“父亲这是从何说起?”
“还想跟我装呆做痴,”萧思温冷笑一声,“你通风报信,让唐古德抢在前面调动皮室军,险些毁了我的大计。唐古德早已招认,以为我还不知吗?”
萧海只怔了一下:“父亲,唐古德胡攀乱咬,千万不能相信。”“还敢狡辩,要不是看在多年父子情分上,我早将此事公开。”萧思温越说越气,“你老老实实安分守己,再休生非分之想,滚吧!”萧海只讨了一场没趣,心怀不满信步走进花园。正是初春时节,花草乍青,杨柳新丝,触目之处无不袒露出撩人的春意。萧海只心绪不佳,看什么都不顺眼。柳梢拂面,他恨恨地拽一把,将那鹅黄的柳叶撸得粉碎。花草牵衣,他也狠狠踩上几脚,恨不能踩到地里。
“哟,兄长为何拿花草出气?”迎面传来一句娇嗔的问话。萧海只停步,望见杏花丛中掩映着一个绿衣女子。他马上像换了另一个人,满面春风一揖到地:“原来是三妹,今日有幸得见,岂非缘分。”
杏花中立的是萧思温三女,小名燕燕,自小就生得水灵标致,萧思温爱如掌上明珠,广请名师教习,吟诗作赋琴棋书画无所不精,更兼能歌善舞,可称名满京都。燕燕并不理睬他的挑逗言辞,而是手擒花枝一笑:“看兄长适才那晦气样,一定是又挨了父亲训斥。”
“老东西就是看不上我,”萧海只发觉走嘴,赶紧改口,“父亲疼我,才会严加管教。”
“好哇,你背后辱骂父亲,我就去告发。”
萧海只跑到前边迎住:“好妹妹,你若一说还不扒了我的皮?”“要不说也可以,劳你大驾为我送封信。”
“能为妹妹效劳乃劣兄福分。”萧海只伸手,“拿来。”
“莫急,你须保证绝不偷看。”
萧海只立刻感到其中必有奥秘,假意满口答应:“妹妹嘱咐,我怎敢有违?”
燕燕相信了他的诺言,怀中取出一件封好的信函:“还望兄长速去。”
“我回房换件衣服就走。”萧海只收起信,发觉燕燕那芙蓉般的脸上现出一丝羞涩,越发增加了兴趣。回到自己房中,取出信来,只见上面写着燕王韩匡嗣亲启。寻思片刻,用水将封口浸湿拆开,抽出内函,不料内中仍是一件封得严实的书信,封皮上写着“烦请转交韩德让将军亲启”。萧海只如法炮制,再度拆开,取出信来,展开一看,却是一首七言诗:
愿做冰轮月一盘,
结伴乘风环宇间。
良辰美景本当现,
缘何不见彩云缠。
既无名头,也无落款,写一首诗送去所为何来呢?待一细看,萧海只恍然大悟,原来这是燕燕以诗求婚。他猜透其中意,立刻醋意大发。想自己与燕燕一起长大,这样一朵娇艳的鲜花,怎能容忍他人采摘,略一思忖立刻有了主意,他持信去见萧思温,将经过讲了一遍,又将诗信当面呈上。他见萧思温看后手捻胡须只是沉吟,猜不透心里是如何想,便进言说:“父亲,妹妹如此不守闺训,作此藏头诗主动求婚,岂不被人耻笑,就连父亲脸上也无光呀。”
萧海只察言观色,仍看不出萧思温是何种态度,又试探着说:“韩家乃是汉人,我们身为契丹掌朝枢臣,无论如何也不能下嫁与韩家结亲。”
萧思温不动声色地问:“依你之见呢?”
“依儿看来,”萧海只按捺不住欲念的冲动,还是毛遂自荐了,“儿与燕妹,青梅竹马,耳鬓厮磨,虽非同胞,情胜手足,亲上加亲,一同尽孝父亲膝前,岂不美哉?”
萧思温未置可否,而是将诗信收起来放好,坐在案前提笔写了一封简便短信,也来加封交与萧海只:“你立刻送到燕王府。”
萧海只不敢多问,也不敢耽搁,待出了府门转人僻巷,抽出信看过,才知是邀请燕王父子过府赴宴。他怎么也猜不透萧思温是何用意,满腹狐疑地把信送去。
次日正午,宰相府花园内一派大好春光。花厅里佳肴美酒飘香,萧思温陪同韩匡嗣父子酒过三巡,便提起了女儿婚事:“燕王教子有方,小将军人物俊伟,武艺高强,拥立当今又建殊勋,前程不可限量,愿将小女燕燕终身相许,不知意下如何?”
韩匡嗣父子没想到是这件事,都觉喜出望外。燕燕芳名誉满京都,萧思温又是柱国重臣,执掌朝纲,特别是韩德让在一月前曾与燕燕有一面之识,在太保山射猎时二人曾相遇,虽交谈只短短几句,但已彼此有意,对此韩匡嗣亦知,只因怕遭拒绝,未敢轻易提亲。如今对方主动求婚,韩匡嗣岂肯错过良机:“只恐犬子山鸡,难配小姐彩凤。”
“大人不必过谦,倒是小女高攀了。”
“不敢当,犬子若能为贵府乘龙,实乃韩家福分,只是不知小姐可肯下嫁。”韩匡嗣担心燕燕态度。
萧思温递过诗信:“二位一看便知。”
韩匡嗣父子看过藏头诗,知燕燕亦有意,心中大喜。韩德让何等聪明,忙离座跪倒向岳父叩头,萧思温满面春风亲手扶起。双方将亲事说走,并议好下礼行聘之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