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5年,辽圣宗开泰四年五月,中京大定府一派宜人的大好春光。和风拂面,紫燕呢喃,绿柳垂丝,融融春意醉得人心儿酥、脚儿痒,红男绿女结伴嬉笑涌出朱夏门,去往城外踏青游春。就连客居大同驿的宗使、朝天馆的新罗使、来罗馆的夏使,也不忍辜负这盎然春意,带领随从到郊外尽兴。
圣宗皇帝也耐不住寂寞了。连日来由于皇子病重,他已有半月之久未上朝、未出宫门,着实憋闷坏了。从昨夜到今天,皇子一直昏睡,病情似乎稳定了。他站在庭院,沐浴着暖洋洋的阳光,仰望澄碧飘玉的云天,心儿早已飞出皇城。他转回室内,对守候在皇子身边的齐天皇后萧菩萨哥说:“皇儿沉睡不醒,你操劳多日,且叫宫人耨斤守护,趁这天气晴好,春光醉人,到城外散散心。”
齐天后看看圣宗热切的目光,又看看昏睡的皇子,言辞委婉地回拒:“万岁,皇儿如此模样,我怎能放得下心?”
“去去就回,谅儿无妨。”圣宗随口喊道,“耨斤。”
萧耨斤本是贴身服侍皇后的宫人,按宫廷规矩她是寸步不能离开皇后左右的。由于齐天后为人心肠太好,萧耨斤偷懒离开从不计较,也就放纵得萧耨斤胆子大了。此刻,她正在宫室旁边的角落里,与护卫冯家调笑,由于忘情,竟未听见圣宗呼唤。直待圣宗又喊一声,她才慌忙推开冯家,急步赶来。
圣宗原本已经有气,及见萧耨斤由于慌急而红霞扑面,恰似夭桃初绽分外娇艳,口气不禁软下来:“你为何不在皇后身边侍候?”
“万岁、娘娘恕罪,只因奴婢连日少眠,适才过于困倦,竟支持不住睡着了。”她见齐天后正注视皇儿,有意仰脸看圣宗一眼,那目光半是妖媚,半是爱怜。
要论姿色,这萧耨斤不过一般,只是她那眉眼五官,直至周身上下,都透出一种放荡的媚态,这对于看惯行不露足笑不露齿谨守宫规的众妃姨的圣宗来说,确实有一种新鲜感。圣宗不觉愿意同她多说几句:“你这个贱婢,违犯了宫规,就该鞭笞。”
齐天后当真了,忙为之求情:“万岁不可责打,耨斤选到我身边虽只月余,但善解人意,很讨我喜欢,她比别的宫人都聪明伶俐,凡事不需我开口,只要我一看她就心领神会。这些日子皇子之病也拖累得她够辛苦了,万岁饶过她这一次吧。”
“看在皇后份儿上,免你一顿皮鞭。朕与皇后郊游,你要好生看护皇子。”
“万岁。”齐天后走过来,“恕妾妃不能奉陪吧,皇子委实离不开,你只管尽兴游春,我让耨斤随行侍候。”
不知为什么,圣宗颇喜耨斤那张狂样,听此言暗自高兴,口中却说:“还是留下听你使唤吧,我身边有内监。”
“万岁,耨斤心细,她服侍你我才放心。”
善良的齐天后哪料到,这看似平常的善良之举,却为她自己酿成了一场悲剧。
圣宗换上幅巾,擐甲戎装,乘御马出中京城,护卫冯家、耶律喜孙等随行,耨斤乘骑一匹桃花马,紧跟在皇帝身后,自觉身价与往昔不大相同。她虽然是宫人装束,但经过刻意打扮,更加显得冶翠妖红。大定府外,游人如织,见圣驾来到,都纷纷闪避。圣宗纵马驰骋,尽情游猎,他每射中一个猎物,耨斤都会鼓掌喝彩,并飞马过去抢拾在手,再亲手交与圣宗验看,同时无拘无束地笑个不停。圣宗感到这笑声比宫廷乐师演奏的雅乐还要动听,他似乎变得年轻了,比以往格外有精神。
冯家见耨斤狂蜂浪蝶一样,围着圣宗身边飞转,带有几分欣赏的口吻对喜孙说:“这个小狐狸精,勾引男人倒是有一套。”
喜孙却是皱起了眉头,轻轻低声骂了句:“不要脸的骚货!”“老兄何必酸溜溜呢。”冯家知道喜孙与耨斤是远房表亲,论辈分耨斤还是喜孙姑妈。两人早在耨斤进宫前就已火热。冯家笑嘻嘻地说,“耨斤若能沾了雨露恩,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喜孙未及答话,圣宗已吩咐架帐休息。冯家、喜孙二人,赶紧带领卫兵将篷帐支好,床几安置妥当,耨斤亲手摆放酒肉菜肴,侍候圣宗进膳。
冯家、喜孙等人四散坐在草地上,大家也在野餐。兵丁们有肉吃,只有冯家、喜孙有酒。冯家躺在芳草上,嘴里啃着羊腿,心里回味着昨天与耨斤拥抱亲吻的情景。想起她那甜润润的唇、滑腻腻的舌,更感到这只羊腿索然无味如同嚼蜡,不禁感慨地说:“要是耨斤在身边,这酒肉一定格外香,可惜哟,她现在正向万岁献媚呢!”
“你!”喜孙气得把酒泼在地上,起身走了。
冯家冲他背影唾了一口:“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原来,冯家知道喜孙身上有斑疮,若一发病就流脓淌水。
此刻,篷帐之内,耨斤正殷勤为圣宗把盏。圣宗今天喝得高兴,酒也下得快,已有七分醉意。
耨斤又满满斟上一杯:“万岁,您是海量,再干这杯。”
圣宗端起来喝了一半又放下:“朕已半醉,再喝就乘不上马了。”耨斤见状撒娇说:“万岁,奴婢侍候半天了,您一滴酒也不肯赏,就把剩的半杯赏与奴婢吧。”
按宫中规矩是严禁这样做的,圣宗未免迟疑。可耨斤已将残酒端起:“万岁不反对便是同意,奴婢谢恩了!”她吱溜溜一饮而尽。不多时红晕上脸,越显得香腮粉嫩。
圣宗呆呆望着耨斤说:“三杯竹叶穿心过,两朵桃花上脸来。果然不错。”
“万岁这样说,我就喝够三杯。”耨斤又连送两杯下肚,便佯装酒醉了,杏眼乜斜,玉体微晃,娇嗔地靠在圣宗身上,“万岁,这庐帐为何摇晃呢?”
这娇憨醉态使圣宗大为开心:“你呀,如此模样,如何服侍朕休息?”
耨斤就势挽起圣宗手臂:“万岁是该小睡片刻了,待奴婢扶你。”
两人脚步略显踉跄,挪到床边,耨斤为圣宗除巾、宽衣、脱靴,她那柔软的胸部、鲜嫩的脸腮总是有意挨靠摩抚圣宗。她看得出圣宗对此毫无反感,而是满脸喜色,这促使她决定做一次最大的冒险。耨斤故意装出被酒烧得发热,胡乱扯开上衣,袒露出如雪的酥胸和凝脂似的双乳。她风摆杨柳般摇晃了一下身躯,娇喘吁吁地自言自语:“我头晕,要睡觉。”便顺势躺在圣宗身边,紧紧靠过去,玉臂勾住了圣宗的脖颈,乳房抵住了圣宗的心房……
圣宗那被酒精刺激得有些迷乱的神经,业已丢开了作为君王的应有理智,什么名分、礼仪他全都不在乎了,如梦如痴地与耨斤拥抱在一起喜孙被冯家气得酒也未吃,绕着庐帐走来走去,间或听到耨斤那放荡的笑,他犹如心被针刺。不久,笑声消失了,说话声也听不到了,喜孙反倒更加怅然若失。他不放心地走近帐篷,门帘掀开一道缝向里窥视,几乎惊叫出声,他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耨斤已和圣宗同床合被!
喜孙头部似乎要炸裂,他蹙眉咬牙“唰”地抽出了腰间弯刀。一只强有力的手按住了他的腕子。
喜孙回头见是冯家,愤愤地说:“我要结果这个淫妇!”
冯家一声冷笑:“耨斤是你妻子?”
喜孙立刻怔住了。这话问得对,自己有什么权利干涉耨斤呢?他无力地把刀送回鞘中,长长叹口气:“咳!”
“走吧。”冯家拉喜孙离开庐帐,边走边劝:“皇帝私幸她,说不定对我们都会有好处呢。”
“我们?”喜孙猛地站住问,“难道你?”
“别大惊小怪的,难道我就不能接近耨斤?”
“你!你?咳!”喜孙颓然坐在地上。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突然响起,像骤雨敲地,又如战鼓频急,一个内监乘马如飞而至。
冯家上前迎住:“公公请轻慢些,万岁正在昼寝。”
内监跳下马:“快禀明万岁,皇子病危,皇后谙圣驾返宫。”圣宗从梦中惊醒,与耨斤急忙穿好衣服,两人也顾不上再叙话,便都上马匆匆返回。一进皇后的颐春宫,就听见了齐天后那悲凄的哭语:“我那苦命的皇儿,你怎么就这样去了!我为何这般命苦!”
圣宗的双腿立刻如铅样沉,心也凉了。走到近前,只见皇子的尸体已苫上黄布,他这皇位的继承人,如齐天后生的第一个皇子一样,好不容易将养到六七岁,便夭折了。
圣宗忍住悲伤,劝解齐天后:“你还须想开些,保重身子要紧。”
“万岁,两个皇儿都这样早逝,怎不叫我肝肠寸断呀?!”
“这是命中注定,天意如此,非人力人愿所能挽留。”圣宗说出自己的心愿,“皇天相佑,贤后定能再生龙子。”
齐天后听此言反倒大放悲声:“万岁有所不知,太医说,说”…
“说什么?”
“说我不能再生育了。”
“啊!”圣宗觉得心头被狠狠一击,虽然嫔妃不少,但许多年来并无一人怀孕,就指望皇后呢,难道这锦绣江山就不能有亲生之子继承吗?
一旁的耨斤,嘴角却现出一丝令人不易察觉的笑意。
方才,大胆而勇敢的主动进攻,赢得了决定性的胜利。试想,一国之主光嫔妃就有上百,有的妃子直至老死都不能见天子一面,普通宫女要沾雨露恩,真是不可想象的,然而,耨斤成功了。初战的胜利使她萌生了更大的野心,齐天后不再能生育,她便迅速打定了新的冒险主意。
皇子尸体刚被内监移走,准备择吉下葬,圣宗还在劝谕齐天后,耨斤突然“扑通”一声双膝跪倒,连连叩头说:“娘娘,奴婢该死!”
“你这是为何?”圣宗大为诧异。
齐天后忍住泪:“有什么话起来说。”
“不,娘娘,我只求一死。”
齐天后尽管有失子之痛,对宫人却仍是一片菩萨心肠:“莫非有人欺负了你?告诉我,哀家定为你做主。”
“不是,娘娘,我,方才郊游时,我被万岁幸了!”
“啊!”齐天后大吃一惊。
“你!”圣宗则不知说什么才好,他本想待齐天后心情好时,委婉告知,想不到耨斤这样快就给捅明了。
耨斤则装出无限羞悔的样子:“娘娘,我对不起你,我有愧,我污了龙体,犯了欺君之罪。这事不怪万岁,要不是吃醉酒,万岁绝不会……”
“你不要再说了。”齐天后认为,这类事都是男人主动,因此并不怪耨斤,而是略加责备地说了圣宗一句,“你呀!”
“我,”圣宗无可奈何叹口气,“咳!”
“娘娘,我一个下贱之躯,怎能有损圣上名誉,现在追悔莫及,唯有一死才能表明心迹。”耨斤站起来,“为了不污染宫廷,我出城去村中投环自缢。”
“不可,”齐天后当真了,急忙上前拉住她,“千万不能轻生,万岁既然幸了你,也算你的缘分,从今天起你别做宫女了,换上女史服饰,小心陪伴万岁,倘能生下一男半女,便是你的造化,一定册你为妃。”
耨斤险些欢呼起来,但她并不表现在脸上:“只怕奴婢不配。”
“有我做主,你听话就是。”
耨斤赶紧磕一个响头:“皇上和娘娘对奴婢如此错爱,我一定争气,生个胖小子,以解皇上、娘娘后顾之忧。”
“起来吧,但愿你如此。”
圣宗此刻的心情是复杂的,皇后通情达理,使他得以合法亲近耨斤感到高兴。但对于耨斤的做法他总有些反感,使得对耨斤的喜欢也冲淡了许多。
而耨斤却是欣喜万分,她这样做的目的,就是要让宫里人都知道圣宗幸了她,以免日后赖账。如今她要加快步骤,实施下一步计划了。
当晚,圣宗为感谢齐天后的美意,就留宿在娘娘的颐春宫。耨斤身价高了,自己单独有了居室,三更时分她摸出房,轻轻打开角门,正是喜孙值夜,闻声过来查看,耨斤一把抓住他。
“你!做什么?”喜孙问。
“别说话,”耨斤拉起他就走,“跟我来。”
到了耨斤房中,喜孙问:“你有什么话说?”
“傻瓜!”耨斤伸手解开衣扣,“睡觉呗。”
“啊!”喜孙一下子愣住了,“这怕是不行。”
“怎么不行?”耨斤不悦地说,“平常你馋得流口水,现在你又胆怯,真是扶不起的软布袋。”
“现在,你已是皇妃,这,这是灭门之罪呀。”
“怕什么,鬼也不知道。”耨斤扒下他的衣服。
“你,真的喜欢我?”
耨斤撒娇地一点他的脑瓜:“混话,要不我上赶找你。”
喜孙受宠若惊,与她相拥上炕……
四更天时,喜孙说:“我该走了。若再被人发现必乐极生悲。”耨斤嘱咐:“明晚你自己按时来,我给你留门。”
“明晚冯家的班,后天才是我。”
“那就后天,千万莫让我望穿秋水。”
喜孙带着爱的甜蜜走了。
第二天晚上,冯家以同样方式来到耨斤房间,临别又是叮嘱,后天夜里再来。就这样,半个多月过去了。
齐天后发现,自打纳了耨斤以后,圣宗不曾到耨斤房中住过一夜。这天,她忍不住问:“万岁,你为何冷落她?”
“很多有身份的嫫妃,朕尚未一幸,何况她一宫人?”其实,圣宗说的是假话,他对于耨斤当众挑明私幸之事依然不满。
“万岁,不该赌气,应以社稷为重,耨斤健壮,是宜男之相,说不定能诞育储君。”齐天后连说带劝,“天色已晚,我送你过去。”
近日,圣宗几次与耨斤碰面,看到她那挑逗的目光、妖冶的打扮,都免不了怦然心动,已有些耐不住了。如今贤惠的齐天后主动给搭台阶,圣宗乐得半推半就。
这耨斤果然有一套迷人本事,圣宗初次幸她时毕竟是白昼,耨斤不敢放浪,这一次是合法的了,耨斤使出浑身解数,直弄得圣宗骨软筋酥,一下子就离不开了。按理说也不奇怪,宫中后妃虽多,但都是大家闺秀,深知礼仪,为皇帝伴宿都得尊重些。耨斤可不管什么羞耻,只要皇帝高兴就行。圣宗一住十几天,怕别的嫔妃生怨,才又去别的宫中轮住几曰。
圣宗一离开,耨斤又把喜孙、冯家分别召来同宿。又是十数曰过去,耨斤一看自己的经血始终没来,她乐得几乎要在屋地上跳起来,自己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终于怀孕了。耨斤的方法也马上改变了,她立刻与喜孙、冯家二人疏远,再也不肯让他们同宿。
一天,喜孙瞅空到她身边:“耨斤,你变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