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市的E县与沿海的B市M县，是地连地路连路水连水树连树的毗邻。两县的环保局长，过去时常因大气污染、地表水污染打嘴架。M县说，一下大雨E县的污水就变成了M县的污染源。E县说，一刮东南风，M县的烟尘就帮E县人敷面洗肺。两县的环保局长还经常互发短信息，全是些相互挑逗讥笑逗闷子的段子：“听说你们县长昨天因雾霾太大，车堵在家门口，在高速上待了两个多小时，最后气得把超他车的蜗牛敲得粉碎，一边敲还一边骂：我忍了你很久了，上次上高速你就追着我来回跑，不交费是不？”
“老兄啊，听说C市要求八桌以上规模饭店都要安装油烟净化装置，贵县落实怎么样了？市区上月可有三家饭店安了净化装置运转不正常啊。另外，C市环保局一份调查材料表明，百余家工地至少有二十家土堆苫盖根本不到位，我市又要陪着受扬尘委屈了。”
“你敢保证你们B市都百分之百落实了吗？”
“我这里肯定没问题。最起码我们不会像你们C市一样，选个的哥给区长当秘书，他能出什么高招呀？另外，昨晚十一点，你们市长在西外环路暗查拉土车时，因为撒土依然，气得市长打电话把执法局的人骂了，你那儿没跟着也沾光呀？”
“那是B区的事，与E县没关系。”
“老兄啊，贵县也很有创新呀。听说你们借霾搞活市场，把我们县的海带全低价买、高价抛出去了。太有市场头脑了。还听说副县长夫人亲自制造市场信息，小舅子在一线搞直销，搞得真红火啊。”
“别瞎说啊，公安局还没查清楚是怎么回事呢，你怎么远隔百里，什么都清楚呀？”
“是不是，自己心里明白就行了，别急着让我兜贵县老底儿全对外人讲喽。”
……
多次信息互传，不仅让E县的环保局长心生疑惑：难道B市在C市安插间谍了？他把自己的想法对市环保局长讲了，市环保局长说：“哪有那么复杂，好好干事。”
其实，前几天发生在E县的那场海带丝闹剧，始作俑者是高家庄的杨唿哨。
唿哨，本是E县人对能侃善说会忽悠的人的一种称谓。在东北的赵本山嘴里叫忽悠，在E县，就叫唿哨。杨唿哨小时候本来有个大名，叫杨庆武。后来因小小年纪就学着大人的样子，把手指放到嘴里，猛劲一吹，各种高低调门的声乐，就像吹哨子吹口琴一样，忽悠悠出来了。特能吹哨，特能侃大山，被人改叫唿哨。杨唿哨名声在外，杨庆武随之被人忘掉了。杨唿哨上学时，因爱吹哨子在外有名，所以，校内只要有哨子响，大家就认为是他吹的。一天，老师正在讲课往黑板上写粉笔字时，班上一个调皮的同学，突然发出唿哨声。老师扭过头，不问青红皂白，一把抓起杨唿哨，把他推出教室，任凭他怎么解释，老师死活认定就是他了。为此，学校还把状告到了杨唿哨的父母那儿。杨唿哨一赌气，初中没念完，学不上了，和做小买卖的父亲干起了卖菜的生意。很多人知道杨唿哨文笔还不错，惋惜他的失学。
种菜、倒菜、卖菜三个环节，是挣大钱的人在中间。收菜时多少钱一斤，是倒菜的定；批发时一斤菜多少钱，摆摊零卖的人也定不了。所以，杨唿哨从小就十分羡慕倒菜的。卖菜的空当，他还和同学栾大宝，在网上搞起了网上传销，被工商、公安打击后，他联络几个哥们儿，强行在本镇的一个市场上垄断了蔬菜的大部分进货渠道。他每天都在做着一个梦：挣钱，挣大钱，不能让考上大学当上军官当上老总的同学们看不起自己。有一天，他要让他们到咱五百平米的别墅里现场看一看，退学、没文化，不影响发财过好日子。
自从杨唿哨占据上倒爷的利位，他和他带的几个人很快在几年内发了小财。发小财，根本不是杨唿哨的目标，但他忽视了一个问题，在他的团队里，是他一言堂，论能掐会算，谁都不如他，他出的主意，就是决策，这种结构与机制的搭伙，很容易出现失算。去年春节前，杨唿哨就失算了。他考虑春节期间各家各户炖肉时爱放海带，又听传说讲，C市属缺碘地区，他认为这是个好商机。哥儿几个一拍即合，从邻县海边进了上百万元的海带丝，足足装了几十大货车。但他万万没想到，他的货还没卸完，就听到了另一个新的传说，C市人因食碘过多，很多人得了病，这个地区不宜多食碘盐和含碘量较高的海带等食品。
砸了，砸了，上百万块钱的海带丝，不但一分钱没赚回，每月还要交租用仓库的费用两万元。雾里去、霾里回，辛辛苦苦几年挣的钱，在一夜之间变成了没人要的积压资产，杨唿哨一下子变成了杨哑巴。
为了拢住跟随他打拼多年的兄弟，杨唿哨故意找办假证的贩子，办了两本共计上百万元的假银行存折，吹呼道：“跟大哥干，别担心，有本钱、有机会，早晚挣大钱。”嘴里说着，杨唿哨手里还晃着，故意让大家看到里边的数字。谁知当天晚上哥儿几个喝完酒，回到家大唿哨就发现，兜里的假存折少了一本。第二天，他又发现，有人把存折撕成两半，扔到了他家门口。杨唿哨正分析，到底是谁揭开了他的骗局，同村同姓同学同伙被人称为“后备干部”的杨庆武，此时却给唿哨打电话，说请他喝酒。唿哨说：“昨晚上喝吐了，改天我请客。”后备干部一听这话，扑哧一声笑了，“你也会请客？几十年来，除了你结婚那天，你请过谁呀？”“行了行了，烦着呢！”放下手机，立马来了信息。唿哨一看，是后备干部发来的《酒场烦心事》：
叫他他不来，来了他不喝；
从来不请客，还老装大哥。
桌上有女人，立马话就多。
一喝他就醉，醉了就胡说，
叫走又不走，走了往回折；
回来瞎吹牛，海带进六车；
脸红舌头短，闹着去唱歌；
兜空折没钱，还要去按摩；
终于送家去，最后吐一车。
这小子乘我背气，偷我存折，还敢公开奚落我。唿哨拿起电话打过去，只说了句：“你还想不想竞选村干部啦？”啪，挂了。这一来可把后备干部吓坏了，为什么呢？杨庆武之所以被人称为“后备干部”，就是因为他一心想当村委会主任，但因他心行阴损，连续多年参加竞选，都以不能入围而失意。为此，村主任还防着他，说他是小人，成不了事。后备干部也有优点，会灵活处事。他在公开场合见了村里人，无论大人小孩，都是假惺惺乐呵呵相迎，有时还在五元以下标准内，适时对困难户实施相助。特别是对唿哨这样身边有伙人，说话不负责任的人，更是十分小心。此时，唿哨打来这样的电话，又把电话一关，后备干部担心害怕，忙了手脚。最后，他灵机一动，想起了住在城里，和唿哨关系最好的网络大V栾大海。
唿哨还真给了栾大V面子，他答应栾大V晚上一起吃饭，让后备干部赔礼。
晚上三人在饭店见面不足一个小时，三瓶白酒加六瓶啤酒就腾空了。借着酒劲，唿哨抓着后备干部的耳朵叫喊着说：“你听好喽，想当村干部，你得有人脉。人脉不是看你帮过多少人，而是看你能利用多少人；不是看有多少人在面前吹捧你，而是看有多少人在背后称赞你；不是看你辉煌时有多少人奉承你，而是看你在落魄时有多少人愿意帮助你。最后我告诉你，人脉不是你认识多少人，你和多少人打过交道，而是看有多少人从骨子里认识了你，有多少人还愿意再和你这样的人打交道。”唿哨讲话是恶狠狠的，后备干部的回答却是比孙子都可怜：“大哥，有机会，一定将功折罪。”看着这一切，栾大V始终是不知真醉还是装醉，直到唿哨把气撒完，他才调侃道：“杨兄话有理。同学朋友都一样，今天看人脉，明天看下场。去年我们同学聚会，有工作的一桌，没工作的一桌。今年我们同学聚会，已提拔的一桌，没提拔的一桌。看这阵势，明年我们同学再聚会，就是发横财的一桌，发牢骚的一桌了。”唿哨提醒道：“悠着点吧，今年我们同学聚会，是被拘留过的一桌，被双规过的一桌，估计明年，就剩保外就医的一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