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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朱政右肘关节脱臼,骨折,掉了一块小骨头。骨折,起码两个月后才能活动。可是两个月后就是第四届全运会了!

教练难过得三天吃不下饭去怎么办?林大夫提出了一个冒险性的方案:体操经常需要伸直胳臂支撑,所以不给朱政做通常这种情况下的屈曲九十度固定,而做伸直位固定。四十八小时后就让她试着撑撑床位。争取在全运会时,不作比赛,而作为实战训练能参加进去。

第十天,林大夫就让她用负伤的胳臂吊在门框上做引体向上。

林大夫这种冒险的、破格的治疗,万一引起朱政第二次骨折,那林大夫的责任……但是,迫在眉睫的全运会,逼得林大夫成了破格的大夫。他的责任恰恰在于不能让朱政成为全运会的观众,而要使她成为一名破格的运动员!

苦难使人坚强,劣势使人奋起。看清自己的危机,才能勇而不莽,明白自己的境遇,才能脚踏实地。从未有过的逆境,明白地要求着刚刚十七岁的朱政,去作出最大的努力。

但是,手坏了,训练量毕竟小多了。朱政的体重直线上升。将来参加全运会时(虽然只作为实战训练),她那受伤的胳臂怎么承受得了这样的体重啊!光靠控制饮食,已经不能解决问题了,必须用出汗来大幅度地减体重!当时正热得出气都困难,露天场地仿佛也给晒晕乎了,几乎一点声响也没有。然而却听到一种“呼哧、呼哧”的喘气声,一个圆桶似的人正在艰难地长跑。那是朱政。她穿了线衣、绒衣和不透气的尼龙衣!汗水淌到她的眼睫毛上,又一串串落下来,好像在她的眼前垂下了一道汗帘。啊,她盼望汗水再多流一些,再多一些……

经过大量的水分流失后,朱政的嗓子眼儿干疼得好像塞进了一把玻璃碴。此时如果能给她一盏童话中的神灯,她什么也不要,只要神灯给变出很多很多的水。是啊,水,水!她奔跑着扑向水管前,火急火燎地拧开了水龙头,立刻把嘴凑了上去,可又像触电似的一下缩了回来。她把水流拧得小一些,才小心翼翼地啜上两口,然后缓缓地关上了水龙头。唉,水喝多了,刚才的汗就算白流,真倒霉!喝水也长肉!

啜了两口水,反而更激起她对水的渴望。猛然她想起了教练常送的红果和话梅。一想起那酸甜的味儿,嘴里都感觉湿润了一些。她明白教练让她们控制体重的苦心。是的,短暂的运动生命,就像一场旋风般的拳击赛:一下搏击紧接着一下搏击。观众们往往只看到运动员夺取桂冠的时刻,当然,那样的时刻是很美的。但当运动员进行那搏击的时候,当他们不断地以自己的意志品质去搏击自己的弱点的时候,他们的精神昂奋向上,他们要苦练、要竞争、要攀登体育运动的高峰!在这种时候,人的精神不是更加闪烁着美丽的光彩吗?

是啊,人是要有一点精神的!

全运会的比赛场地。

朱政望着第四届全运会的会标,出神地想起了一位著名的乒乓球运动员的话人生能有几次搏!”

“朱政!准备入场!”裁判员一声喊,朱政一跃而起,奔向四届全运会体操赛的行列。换了别的运动员,很可能不愿像她那样来进行什么实战训练的。她受伤的手还没完全好,右手一支撑,就会痛得心里发颤。而且,两个多月没有正规训练了,不要说难度上不去,很可能摔个稀里哗啦。一个名运动员怎么愿意在观众面前败坏自己的声誉呢?是啊,谁愿意冒这种风险呢?

朱政愿意。不过与其说她愿意冒险,不如说她决心搏命!此刻,她的脑子里根本容不下关于失败的想法,或是失败后别人将会怎样议论她。她只知道比赛场地对于她就是整个儿的世界。这个世界是人民给予她施展才能的。她当然地要把这个世界的全部的美为人民揭示出来。责任感和荣誉感像两块无形的酵母,使她的热情、才能和灵气勃发起她感到一种不由自主的冲动,她飞旋于高低杠,翩跹于平衡木,翻腾于鞍马,啊,谁也没想到啊,这个穿天蓝色体操服的姑娘,已经超越了穿大红绣花服和穿咖啡条服的那两个明星了。

现在,朱政又自信地走向那方绿色的地毯,以自由体操去做最后的一搏。她轻柔地用肘关节把手背慢慢带起,连手指尖上都有动作,牵引着一万观众的视线。她的手臂和身体,像起伏的音韵;她大跳、转体,像流畅的旋律。她青春的体内,奔泻着饱满的音量;她令人目眩的技术恰似变幻着丰富多彩的音符。然后她叉腿屈膝半蹲。手指交叉,肩膀和头部轻微地左右晃动,甜甜地、孩提般调皮地笑着。这就好似在优美抒情的旋律中,夹以风趣诙谐的停顿,真是意外之笔。

突然,朱政合着音乐的节拍向观众跑来。她的脸上焕发着意志和力量的美。这样的美,是足以创造风靡全球的奇迹的。难道,她想异峰突起去完成那个高难动作——屈体空翻二周?这个动作两个多月没练了,做不好,甚至空翻后站不稳,都会扣去不少分。一般运动员在这种情况下,但求保住比分,不敢做高难动作了。但朱政不仅要比分,而且要难度,她要通过高难动作充分地把美揭示出来,最大限度地把人的精神展现出来。只见她纵身一跃,腾空而起,又在空中屈起身来,向下旋转。啊,南边整个观众席正与她反方向地升起,朝着她的脑后、背部旋转。现在,她在空中已转了一百八十度,她的视线内只剩下那碧绿光泽的地毯了,她好像正向着碧波粼粼的海底潜去。接着,她凌空顺势又屈身向上一转,北边整个观众席又与她反方向地下降,顺着她的脑后、背部转动。现在她继续向上旋转着,体育馆那灯光闪烁的屋顶,充满了她的视野。她好像正向着那繁星灿烂的高空飞去。当她凌空旋转了三百六十度的时候,她又屈起身子在空中做着第二次的旋转。观众被她转得眼花缭乱,天翻地覆。观众们欢呼着,惊叫着!观众席沸腾了!啊,朱政轻轻巧巧地就把整个体育馆旋转了两个圈儿!

啊,美的旋风,美的升华,美的胜利,美的凯歌!

朱政以她不畏强者豁得出去的风格,以她在高低杠上一撑四十分钟这种力求完美的拼劲,以她用哆嗦的腿跃上平衡木这种决不退缩的毅力,以她站在水龙头旁控制饮水时那昂奋向上的思想,她处逆境而不馁,反失利为凯旋,博得了四届全运会女子体操全能冠军,奏出了一曲颂扬人的精神美的赞歌

啊,赛时几分钟,赛前十年功!完成这首赞歌,经过了多少人的刻意加工哬!

那一排排的观众,宛如一排排的合唱队。掌声好似和声,形成了宏大的终曲,深广地展开了这首赞歌那诗意的主题。人是要有一点精神的!人具有巨大的、潜在的力和美。这也如同我们的祖国一样,她有着许许多多还未被唤起的潜力,就像我们的大地还有着多少未被发现的矿藏一样。让我们拿出体操教练招收朱政的眼力和造就朱政的恒心吧,去发现美好的素质,去挖掘难以想像的能量,同心协力地演奏起美丽辉煌的祖国明天交响乐!

啊,祖国明天的主旋律清晰而嘹亮,让我们每个人融进那磅礴的和声中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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