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蛋出来的时候没有带长枪,腰上只别一支盒子枪和一把匕首,行动起来比较方便,轻而易举地就爬上了张大嘴家的院墙。他站在墙头上朝下面的羊圈瞅一眼,那些羊似乎认识这个狼人,见到他马上聚拢在一起,“咩咩”叫唤。羊就在眼皮子底下,铁蛋要想捕杀一只带走太容易了。但他没有向羊下手,只是瞅了一眼,便从院墙跃上西厢房,像以前那样穿过房顶来到后院拐角胡同。显然,铁蛋闯入张家大宅不是来偷羊,而是来找少奶奶的。他躲在胡同里,看少奶奶屋里没亮灯,蹑手蹑脚走过去,发现房门锁着,少奶奶不在。他愣一下,向四周瞅一瞅,见别的屋子也没点灯,院子里也不像以前那样灯光明亮,一片昏暗,连个人影都没看见。铁蛋估摸少奶奶不会在这个大院里,就失望地走了。
从张大嘴家出来,铁蛋心里还在合计少奶奶,心想,姐姐不在家能去哪儿呢?自打那天夜里看见了少奶奶的肉体,再加上做了那个梦,铁蛋心里就一直想着少奶奶,总想着能像在山洞里梦见的那样,少奶奶光着身子躺在炕上搂着他,让他的嘴和她的奶头紧紧贴在一起。在他的模糊记忆中,妈妈在夜里就是这样哄他睡觉的。所以,他向往着姐姐对他会像妈妈那样。
铁蛋心里光合计少奶奶,自顾往前跑,似乎忘记了偷羊的事,几户猪羊满圈的地主家被他轻易地越过了。一直跑到屯子西头,到了屯子边上没有人家了,铁蛋才想起自己出来要做什么。他冷静想一下,记得离这儿不远有个大宅院,里面有很多羊,就辨别一下方向,朝那个大宅院奔去。
51.什么都不懂
随着一阵狗叫和嘈杂声,有人跑进后院冲着客厅高喊:“老爷,老爷,不好了!”
客厅的门敞开着,灯光下,一个膀大腰圆的中年男子正和一个年轻女子对面坐着说话,听见喊声,中年男子起身走出客厅,板着脸问:“咋地了?你慢慢说,慌什么?”
那人道:“来一个日本兵偷羊,被家丁们给围住了,枪都拄上了,您快去前院看看吧。”
“日本兵?来偷羊?”中年男子怔了怔,突然笑了,“呵呵,他妈的小鬼子,还有这本事?走,带我去看看。”
从话语里看得出,这个中年男子有着那么一种东北汉子的沉着、豪放和正气。他,就是杨三叔那天晚上在张大嘴家夸少奶奶时提到的陈怀德。
陈怀德来到前院,借着灯光,见众家丁都端着枪,把一个日本兵围住。那个日本兵一手擎着盒子枪,一手握着匕首,龇牙瞪眼的,地上躺着一只羊,脖子下面正在流血。陈怀德瞅了一会儿,看那个日本兵衣着不整,一副狼狈的样子,没有动怒,反倒寻思寻思笑了,用日本人说话的腔调问:“你的,什么的干活?”
那个“日本兵”正是铁蛋。他连中国话都听不明白,更听不明白日本话了,他冲陈怀德咧咧嘴,“呀呀”两声。
陈怀德也听不明白铁蛋说的话,当真把他当作日本兵了,笑道:“小鬼子,看你年龄不大,暂且饶了你,只要你行礼认个错,我就让你把羊带走。怎么样?”
铁蛋不知道陈怀德说些什么,置若罔闻,不予理睬。
陈怀德见这个小鬼子如此傲慢,气愤地说:“好小子,你杀死了我的羊,还敢在我面前装蒜?大家听好了,就这么围着他,他要敢开枪,就崩了他!反正就他一个人,把他打死埋起来谁也不知道。”
“爹爹,您看走眼了,他不是日本兵,您放过他吧。”刚才在客厅里跟陈怀德坐对面那个年轻女子,走到陈怀德跟前说。
“香香,你说什么?他不是日本兵?难道你认识他?”陈怀德有些惊讶,瞅着年轻女子问。
“嗯。”年轻女子点了点头。这个年轻女子,正是张家少奶奶、陈家的大小姐——陈香香。自从张大嘴父子被日本兵带走后,少奶奶陈香香就回到了娘家住。
陈香香方才在客厅和爹爹陈怀德正研究如何营救张家父子的事,突然听到“日本兵”三个字,脸色马上就变了。她被日本兵糟蹋过,心里十分厌恶,不想看见这些禽兽不如的东西,见爹爹去了前院就回了自己房间。她刚进屋坐下,一合计不对劲儿,屯子里有多家地主,家里都有猪羊,日本兵怎么会跑这来偷羊呢?再说日本兵要是夜里出来也不会就一个人呀?她突然想到狼人那晚上穿着日本兵服装,会不会是他来了?
“嗯,我认识他,他不是日本兵,是大家说的那个狼人。”
陈怀德瞅瞅铁蛋,有点不大相信:“你是说,他是李友善的那个儿子铁蛋?”
陈香香点点头,她知道狼人是李友善的儿子,但不知道他叫什么,他不会说,自己又不好向别人问。本来她被狼人裹了奶子丈夫就有气,要是知道她打听狼人的事,非招惹是非不可。
陈怀德问:“他怎么穿日本人的军装?”
陈香香说:“那天日本兵来屯子里抓李友善和杨茂林,他们打死了日本兵,可能是他好奇,就把这身军装扒下来穿上了。”
“哦。”陈怀德点头,“我听说了,那天他们爷俩杀死了好几个鬼子,晚上……”
陈香香红着脸说:“那天晚上,日本兵像野兽一样,是他杀了那个欺负我的日本兵,替女儿出了口恶气。”
陈怀德叹口气说:“是这样啊,那……”
“姐姐……”没等陈怀德说完,铁蛋突然把枪和匕首插在腰上,向陈香香扑过来。
陈香香没有躲闪,一下抱住铁蛋,笑着问:“你怎么跑这来了?”
铁蛋从陈香香的怀里挣脱开,指着地上的羊,边“呀呀”边用手比画,意思说,我去你们家找你了,但我没猎杀你们家的羊。
陈香香听了,开心地笑了。
陈怀德问陈香香:“你能听懂吗?他说什么?”
陈香香说:“我也不大懂,但我通过他比画能体会出来一点眉目,好像是说,他去我们家了,但没有偷羊。”
陈怀德说:“怪事,他不偷你婆家的来偷你娘家的。”
陈香香解释说:“上次他到公公家杀死了十六只羊,公公让家丁向他开枪,我给拦住了,跟他说,以后别再来我们家猎杀牲畜好吗?他看我帮了他,就点头答应了。走的时候,我把他杀死的羊送给他一只带走了,他挺感谢我的,对我很信任。”
“哦,原来是这样啊。”陈怀德点头说,“你这话倒提醒了我,你跟他说,让他把这只羊也带走吧。”
陈香香问铁蛋:“你怎么又出来偷羊了?是不是家里没有吃的了?”
铁蛋点点头,比画说:“爹爹……狼妈妈……”
陈香香知道铁蛋说的“狼妈妈”是以前抚养他的母狼,以为他只是顺嘴一说,笑着说:“你现在把这只羊先带走吧,以后我想办法帮你解决吃的。”
铁蛋摇摇头,直愣愣地望着陈香香不愿走。
陈香香从他的眼神里发现了什么,合计一会儿,对陈怀德说:“爹爹,您派个人把羊给李友善家送去吧,我把他留下来,他饿了,给他做点吃的,等他吃饱了,我给他剪头,换身衣服再让他走。”
陈怀德听陈香香当众人的面说要给一个半大小子剪头换衣服,脸上有点挂不住,但想到女儿已经是过来人,有种母爱的情愫,同情和帮助一个可怜的孩子,可以理解,就点头同意了。马上派人把羊给送到李友善家,通知厨房为铁蛋掂弄饭菜。
陈香香也不避嫌,大大方方领着铁蛋进了后院,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陈香香刚把铁蛋领到自己屋里,便见一个慈眉善目的中年妇女走了进来,打量铁蛋一眼:“香香,这就是……”
陈香香娇羞地问:“妈,您怎么来了?”
进来的正是陈香香的母亲陈太太,她笑吟吟说:“听说李友善的儿子铁蛋来了,我过来看看。”
陈香香提醒说:“妈,您小心点,这小狼人可野蛮了,别让他把您给吓着。”
陈太太头些日子听说李友善失踪的儿子回来了,是被狼抚养大的,觉得这个孩子可怜,很想看看他。刚才听女佣人说狼人闯进来了,被小姐领到房间里,就急忙来了。
铁蛋见到陈太太,看她一脸和蔼,似乎在哪儿见过,想了想,瞅着陈太太喃喃说:“妈妈……妈妈……”
陈太太愣了愣,马上反应过来,笑着说:“对,我是妈妈。”
铁蛋望着陈太太胸脯,好像想起了什么,舔了舔嘴唇,就要扑上去。
陈香香知道铁蛋要干什么,马上拽住他。看铁蛋愣怔怔瞅着她,就趴在他耳边小声说:“别胡来,姐姐一会儿给你。”她想哄住铁蛋,怕他上去扯母亲的胸衣,做出非礼的动作,惊吓着母亲。
陈太太不理解,问陈香香:“他想做什么?”
陈香香搂着铁蛋肩膀说:“看见您了,他想起他的妈妈了。”
“唉,这孩子太可怜了。”陈太太走过来摸摸铁蛋的头说,“他会喊妈妈,说明他对王二丫还有点印象。”
陈香香说:“他以前的事什么也记不住了,就对妈妈的乳房还有点印象,头一次看到我,上来便把我的衣服扯开了,眼睛盯着我的乳房,管我叫妈妈呢!”陈香香什么事不背着母亲,但说完也感觉脸红。
陈太太瞅瞅陈香香,明白她刚才为什么拽住铁蛋了,就抿嘴笑了笑,说:“那也没什么,他只是想要小时候那样吃奶,并不是有那种邪念。”
陈香香红着脸说:“那也不好啊,那天张金宝在跟前看见,气得脸都变青了。”
母女俩正说着,女佣人把炖好的鸡肉和米饭送进屋来。铁蛋闻到了肉香味,伸手就要到碗里抓。陈香香拉住铁蛋,说:“等会儿吃,热,别烫着。”
陈太太说:“我回房了,你领他慢慢吃吧。”
陈香香说:“妈,一会您让人给送几桶热水来,再找一套弟弟没上身的新衣服和新鞋,吃完饭我想给他洗个澡,把这身黄皮子换下来。我瞅他和弟弟的个头差不多,穿弟弟的衣服能合适。”陈香香有个弟弟比铁蛋大两岁,在北阳镇念书。
陈太太眼睛一下睁大了,那种惊讶程度丝毫不亚于陈怀德,她瞅着陈香香说:“他不是小孩,一个大小伙子,你那样好吗?”
陈香香微笑说:“没事,那方面他还不懂,懂也无妨,那天晚上……我的身子让他都看见了,已经无所谓了。”
陈太太说:“你就那么相信他?这要是传出去,让姑爷知道了,那还得了啊?”
提到丈夫,陈香香的脸马上就阴沉了,悻悻地说:“他知道我也不怕,在他眼皮底下,我让日本人给那样了,他像个缩头乌龟,连屁都不敢放。事后,他感觉不是滋味了,跟我耍威风,当着他爹妈的面,公开把我给休了。我现在已经不是他的人了,他没有资格管我,以后我想怎样就怎样。”
陈太太从女儿的话语里似乎听出了什么,就不再多说,笑了笑:“好吧,我去给你准备一下。”
陈太太走后,陈香香给铁蛋洗洗脸和手,让他坐在桌边吃饭。
铁蛋不会使用筷子,上去用手抓钵子里鸡肉,光吃肉不吃饭。
陈香香怕铁蛋烫着手,挨铁蛋身边用汤勺把鸡肉捞在饭碗里,不时地拿勺掘几口米饭喂他。
这是铁蛋有生以来第一次吃米饭。上次在杨三叔家光吃狍子肉了,李兰贞怎么喂他饭都不吃。开始,陈香香喂铁蛋饭也是摇头晃脑,饭送到嘴边急躲。但陈香香比李兰贞有耐心,好言相劝,一口不吃喂第二口,慢慢地,铁蛋就吃了,而且吃得喷香,就着鸡肉一大碗米饭都进肚了。
铁蛋吃完,陈香香拿起剪子和木梳把铁蛋的长头发剪了,然后拿着陈太太送过来的衣服在铁蛋身上比量一下,将热水倒进自己用的木浴桶里,拉上窗帘,插上房门,开始给铁蛋脱衣服。陈香香对男人的身体并不陌生,可是,当她把铁蛋的衣服脱光后,不由怔住了。她发现铁蛋身上黑黢黢的,不注意还以为是他身上埋汰,是一层污垢和长得黑皴,但仔细一看,那层黑不是埋汰,而是浓密汗毛,除了脸,满身都是。更令陈香香惊讶的是,他的那个地方跟成年的男人一样,黑乎乎的,比身上的那些汗毛长多了,非常扎眼。再往上面一瞅,嘴巴的毛也黑黑的,浓浓的,只是他脸上的汗毛重胡须短,不是太明显而已。陈香香记得在七岁的时候听说李友善家三岁的儿子被狼叼走了,在她的印象里,这个小狼人现在应该是十五岁,按人的生理规律,男孩成熟晚,十五岁的男孩不会是这样子的呀!她感到纳闷,他怎么会发育这么早?难道这与他从小吃狼奶有关系?陈香香惊呆了,她不敢往下想,也不敢再看了。她有点害羞,也有点心乱,甚至还有点害怕。
陈香香正在那儿发慌呢,铁蛋却茫然无知。陈香香给他脱衣服,看他的身体,他并没觉得什么,老老实实让她脱,让她看。在他的思维里,裸露身体很正常,狼就从来不穿衣服,它们身上长得东西都露在外面,随便让看,不像人裹得严严实实的。
“来,姐姐给你洗澡。”陈香香看铁蛋一脸孩子气,天真无邪,就打消了顾虑,用手试一下浴桶里水温,让铁蛋进去。
“呀呀……”铁蛋望着浴桶里的水,脸上顿时露出了惊恐的表情,一边叫着一边往后退。自从那次他和狼王后捕鱼沉入河底被水呛着以后,再看着深水就害怕。
“不要怕,水不热,烫不着你。”陈香香说着把铁蛋推到浴桶边,用手往他身上撩一下浴桶里的水。
铁蛋望着桶里的水一脸恐惧,好像很害怕,两手死死把住浴桶的口沿,怎么也不肯下去。
陈香香感到奇怪,胆大包天不知道什么叫怕的狼人,怎么会害怕水呢?
铁蛋“呀呀”一声,向后退了一步。
陈香香见铁蛋怕水,也不勉强他,怕把他逼急了,上来了野劲儿,赤身裸体跑了出去,对自己影响不好。
“好了,不洗就不洗吧,把衣服穿上。”陈香香拿起铁蛋的衣服,给他往身上穿。
铁蛋晃了一下身子,不让陈香香给他穿。他一手拉住陈香香的胳膊,一手指着浴桶里的水,又“呀呀”一通,意思是让陈香香脱光衣服先进去洗,给他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