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号,建议15就近寻找土路沿着路寻找农场,如果农场有跑道,可直接着陆;如果没有跑道,可以在上空盘旋等待搜寻的飞机;如果搜寻飞机找不到这个农场,油料快耗尽时,可以在农场的平地上迫降,减少损失。”
隔了一会儿,传来老苏的声音:“01,点子不错,可以。”看来老苏也觉得这是个比较妥当的办法。
“15,保持高度2000,就近寻找一条土路,然后沿着这条路寻找农场,如果农场有跑道,直接着陆;如果没有跑道,在上空盘旋等待。复述一遍。”
伦芭明白了指挥员的意图,又复述了一遍。
“01,010,重点搜索农场上空。”
“01明白。”“010明白。”桑飞和陶比阿斯先后回答。
仅仅过了五分钟,伦芭兴奋地报告:“15发现一个农场,我下去看一看。”
“可以,15。”老苏也很高兴。
过了一会儿,伦芭又报告:“1号,15报告,农场没有飞机,没有小的机场,草地平坦,可以不放起落架迫降,我现在高度150米,正上空盘旋。”
“1号收到。注意保持好高度和状态。”老苏回答完伦芭,紧接着将情况通报给了空中的桑飞和陶比阿斯。
“15,你怎么样?油量多少?”桑飞问伦芭。
伦芭几乎是哽咽着回答:“我很好,油量120,谢谢!”
“15,别着急,还可以飞四十分钟。我们一定会找到你的。”桑飞一边安慰一边动着脑筋。桑飞已经处置过很多特殊情况,养成了危急时刻冷静思考迅速解决问题的习惯。现在,伦芭正在进行定点飞行,虽然看不到机场,但是离机场和搜寻飞机的距离也不是特别远,当务之急是如何看到她或者是让她看到桑飞,只要方法得当,还是有可能的。空中飞机相互发现的方法,主要是利用好地面景物、太阳、月亮、星星、云彩等参照物。可是,眼下桑飞所想到的这些参照物几乎都派不上用场。地面上的景物千篇一律,没有高山,没有河流,没有村镇,没有公路铁路,没有田野……,只有绿色的荒原;空中,大白天的,月亮和星星都没有影子,雨季已经过去了,一丝云彩也看不见,只有太阳悬在西北的天空中。可是,太阳只能提供概略方向,无法确定位置。怎么办?怎么办?桑飞巡视和搜索着蓝蓝的天空,心里想着,如果空中有那么一片云就好了,桑飞就可以和伦芭飞到那片云下去集合。就在这种搜肠刮肚和苦思冥想中,注意力高度集中的桑飞尽力想捕捉到灵感的火花跳跃的那一瞬间。今天能见度还可以,飞行高度高一些,能增加伦芭看到桑飞的概率,其他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桑飞立即把左手的油门推到头,腕子向后带了带驾驶杆,把速度稳定在有利爬升速度上,迅速向高空呈螺旋状爬去。
就在这时,耳机内突然传来老苏的声音:“01,报告位置。”
“二号空域延长线外侧约十公里处。”事情好像有转机,桑飞赶紧回答。
“你飞300度,距离你大约四十公里的一个农场,15等着你。”
“01明白!”啊!太好啦!桑飞加满了油门,转向300度,小角度俯冲下去。
耳机内传来隋媛那喜悦而柔美的声音:“15,我们已经知道了你的位置,01正在向你那里飞,不要着急。”
“15明白。非常感谢!”伦芭抑制不住喜悦。
“01,航向296,距离35。”桑飞知道这是苏明礼在图上用向量尺量过后,通报的飞往农场的准确数据。
“航向296,距离35,明白。”回答完塔台,桑飞接着安慰伦芭:“15,我五分钟到达,不要着急。”
“15原地上升高度到500米等待。01到达后保持高度800米搜索。”
“15明白。”
“01明白。”
老苏的指令在一个接一个地发出,飞行员们回答的声音中都裹带着兴奋。
“010停止搜索,返航。”苏明礼知道运-12已经没有必要再搜索了。
“010明白。”陶比阿斯高兴地回答。
远远的,桑飞看到了那个农场。
“01发现农场。”桑飞立即报告。
在天地线上两个机身的高度上,在蓝天的映衬下,有一个蚊子那么大的小黑点,正在移动并逐渐长大。“01发现目标!”
伦芭接着喊:“01,我看见你啦!”
立刻,塔台内热烈的欢呼声也传送到了空中。
事情过去后,桑飞他们才知道老苏是怎么发现了伦芭位置的。
原来,伦芭在农场上空盘旋等待救援时忽然想起一个故事:几个海员遇海难,被困在一个孤岛上。见一架飞机飞过岛上空时,他们急中生智,用人在海滩上组成了“SOS”的求救图形。空中的飞行员看到后,迅速理解了这个图形的含义,报告给海上救援机构,最终使这些海员获救。伦芭想,我可不可以如法炮制呢?用飞行轨迹飞出“SOS”的图形,下面的人也许会理解吧?对!试试吧。
这家农场的主人碰巧是古如特方坦航空俱乐部的成员,每周末都要驾车到古如特方坦机场飞动力伞。与普通老百姓相比较,粗通一些航空知识。这天,他正领着几名农场工人修围栏。一架教练机在低空的突然出现,让他们着实兴奋了一阵,还真以为是来看看农场的。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主人感到不大对头。古如特方坦机场的教练机从来没有到自己的农场上空以这么低的高度飞过,今天忽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有些反常。接着又不停地在自己头上低空盘旋,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更是反常。飞机低空飞行油耗高,如果仅仅是为了观光,它不可能久久在这里低空盘旋。
正纳闷间,见那架飞机停止了盘旋,一边做着蛇行飞行一边从自己头上通过。不久,又返回来,在正上空飞了一圈盘旋,封口后又飞走了。隔了一会儿,再次返回,依然做着蛇行飞行从自己头上通过。之后,一遍一遍反复着这几个动作。飞行员非常奇怪的飞行动作,让农场主感到莫名其妙,用手指在自己另一只手掌上反复划着飞机飞出的图案,百思不得其解。问来到自己身边的妻子:“这些图案像什么?”
妻子看了半天,想了想说:“一个像拉伸的弹簧,一个像穿了一根珍珠的线,这个还是拉伸的弹簧。”
“往字母上猜,像什么单词?”
“什么都不像。不过,如果去掉两头的直线倒像SO。”
“SO?SOS?对了!飞行员是在向我们求救。”农场主赶紧跑回屋给古如特方坦机场打了电话。机场立刻通知了塔台。
“1号,01和15集合完毕,正在返场。”伦芭与桑飞编上了队后,桑飞立即向塔台报告。
对向机场方向,桑飞看了看翼下这个救了伦芭的农场一眼。平坦的绿色草场中还夹杂着旱季遗留下的黄草,几十头牛正悠然自得地在草场一侧吃着草,一幢红白相间的房子掩映在绿树丛中,房子旁边是一罐架起来的蓝色蓄水罐,房前停放着一辆皮卡和一辆白色轿车,距离房子约五十米处是个用围栏围起来的牛圈。
“1号,01和15集合完毕,正在返场。”桑飞报告后没有听到回答,以为无线电收听不好,又报告了一遍。
“1号,01声音?”听不到塔台回答,桑飞感到很奇怪,继续与塔台联系。
“1号,我是15,01叫你。”伦芭也急了,用汉语与塔台联系。
还好,耳机里传来隋媛的声音,但有些变调:“15声音正常。”
看来无线电还是好的。桑飞接着报告:“01和15集合完毕,正在返场。”
“明白。可以返场。”隋媛好像随口说出了老苏常用的指挥术语。
桑飞没有觉得有什么异常,以为也许老苏临时去了洗手间。
“15油量多少?”桑飞问伦芭。
“50。”
桑飞心里踏实了许多,按照返航距离计算,把伦芭带回机场还是没问题的。但是也够悬的,再晚个五分钟,伦芭可能就扔到外面了。他回头看去,见伦芭紧紧地编着自己,间隔距离仅有五米,比密集队形还要近。见桑飞回头,座舱里的伦芭给了他一个灿烂的微笑,接着打出了“V”字手型。桑飞微笑着回了她一个“V”字手型。这时,她突然降低高度,向桑飞的尾后滑去,莫不是她要转换梯队?待他将头转到左侧来,果然见伦芭跑到左侧编上了队,还调皮地伸出了大拇指。他只好又回了她一个大拇指。这个调皮鬼!他很理解伦芭此刻的心情,大难不死的她现在无法抑制自己兴奋和喜悦的心情。她像冲出狂风暴雨后正在驶向宁静港湾的一叶小舟,渴望着回到机场。她想用这些孩子气的举动告诉桑飞,她现在有多么高兴。桑飞想:小东西,想玩就玩吧。
正像桑飞想的,伦芭现在无法抑制自己兴奋和喜悦的心情,恨不得立刻跳出飞机去拥抱桑飞,立刻回到地面,回到母亲的身边。教员啊,教员,你充当着我的老师、朋友、兄长和保护神,使我感到安宁、平静、温馨和安全。
在加入航线三转弯点上空,桑飞仔细搜索着陪伴他一年的那只雄鹰。
看见它了,他们好像约好了似的,它在那里盘旋着,滑翔着,等待着。桑飞在心里默默地跟它道了别,再见了!古如特方坦的雄鹰,纳米比亚的雄鹰,桑飞的好朋友。
当桑飞和伦芭下了飞机,感觉周围的气氛不大对。伦芭安全返回,是值得大家庆幸的事,可大家都怎么了?
一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等着他们俩。纳米比亚的伦芭和飞机是安全地回来了。可是,中国的苏明礼却倒下了。
后来,隋媛哭着告诉了桑飞塔台上发生的令人猝不及防的情况。原来,当桑飞报告找到伦芭后,隋媛高兴得跳起来抱住了苏明礼,但他突然瘫了下来滑到了地上,她抱不住老苏。隋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惊失色。只见老苏脸色苍白,双目微闭,嘴唇青紫,冷汗涟涟。隋媛带着哭腔连声叫他:“老苏!老苏!老苏!你怎么啦?”
老苏略抬抬手,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塔台上的阿诗玛急忙打电话叫医生。正在这时,隋媛听到了桑飞的报告,怕影响空中飞行员的情绪,她没敢告诉桑飞和伦芭塔台上发生的事。
过了一会儿,老苏睁开了眼,用微弱的声音问隋媛:“小隋,你怎么了?哭什么?”
见老苏醒了过来,而且能很清晰地说话,隋媛破涕为笑,抹了一下泪水,说:“我没什么,是你刚才怪吓人的。”
老苏接着问:“15和01落地了吗?”
隋媛扶着他坐了起来,转向跑道着陆的方向说:“你看!”
老苏抬眼向着陆方向看去,见两架初教-7正在一前一后稳稳地下滑,他长出一口气,笑了笑,就闭上了眼睛,再也没睁开。
为纳米比亚培训初教-7飞行学员的训练是完成了,可是老苏却永远地去了。大使馆和公司驻纳米比亚办事处派人来紧张地处理着善后的事情。
老苏的突然去世,让飞行组的几个人感到震惊,谁都没有思想准备。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大家都沉浸在极度的悲痛中,空勤组宿舍区笼罩在沉闷而悲伤的气氛中。仅坐四人的饭桌突然空了一个位置,大家的心情在短时间内无法调整过来,饭也吃不下去。隋媛的眼睛整日都是红红的,不知偷偷哭了多少回。桑飞非常心疼两个年轻人,他们难过,桑飞同样很难受。尽管他使出浑身解数改善伙食,但是已经是连续三天了,大家都吃不下去饭。
这天,桑飞实在看不下去了,语重心长地对两个年轻人说:“行啦,总是这样怎么行啊!大家还是要调整一下心情,不然都会饿死的。你们想想,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包括我,我们每个人都开始走向死亡,人是注定要死的,这是大自然的规律,谁也拦不住。咱们谁都不希望自己的亲人和朋友死去,但是由于无法预料的原因和无法抗拒的事情,有人去了,我们没有任何办法阻止和改变,只能勇敢地去面对现实。所以,咱们应该把这件事当作很自然的事,要化悲痛为力量,继续正常地生活和工作,这样才对得起老苏,他可不希望我们现在这样,不希望我们都饿死。”
桑飞的一番话,似乎起了些作用,两个年轻人也许是做给他看似的,终于勉强吃了些东西。
桑飞虽然表面上看上去很冷静,但内心里却无法接受老苏英年早逝的事实。五十岁左右的人,正是年富力强为社会贡献最大的时候,就这样突然走了,实在是太可惜。虽然桑飞和老苏在工作中偶尔有过不同的意见,但那是因为两人各有各的性格、处世哲学和处理事物的方式,各有各的存在道理,都是可以理解和接受的。桑飞觉得,总体上,老苏是一个好人。他敬业,工作很负责任;他聪明稳重,专业上很精;他善良,对大家都很关心和体贴,偶尔的好面子和嫉妒心理作怪,也都是中国人常有的性格特征。他在处理伦芭迷航的特情时,表现出的那种忘我的敬业精神,让桑飞由衷地敬佩他。如果不是他快速地确定了农场位置,后果如何还是未知数。如果不是为了桑飞和伦芭安全返回机场,他也许不会这么高度紧张而诱发心脏病,早早地离开大家。如果没有这个意外,他现在应该正和大家一起分享完成了任务后的喜悦。桑飞有些自责,每当想起纳米比亚的这段往事,他还是会有很揪心的感觉,永远怀念着那位与自己共同奋斗过的老同事,老大哥。
纳米比亚方面,平时与老苏交往最多的是陶比阿斯,两人在工作中已经建立了深厚的友谊。他也是非常难过的,经常过来看望和陪陪飞行组的中国人。每次来,阿诗玛都会跟着一起来。三名完成学业的学员几乎天天陪在中国人身边,隋媛哭一回,他们也跟着哭一回。在老苏的骨灰送回国内之前,陶比阿斯向中方提出将老苏的骨灰留下一部分,表示要把骨灰埋在古如特方坦机场的公墓中,立个纪念碑,让纳米比亚人永远记住这位为纳米比亚建设做出过重要贡献的中国人。在征得了老苏爱人的同意后,他们把老苏的骨灰留下了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