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花容月貌，遮住了岂不是可惜了。”她忽然将手一扬，我的发丝如同落叶一般的飘落在空中。
“好歹她也曾是皇贵妃，宝淇你不该剪了她的青丝。过会让皇上看见了，或者会心疼也不一定。”皇后讥讽道：“再说，美人总是美的。即便剪成了秃鸡也一样有人喜欢。”
而我，从未没想过，有一天伏在这青砖地上的人竟会是我。
“皇后娘娘，希望你能遵守承诺。”我冷冷的对着她笑，一如昔日那般温和明媚。却透着我深深的疲倦与无奈。
或许对我而言，这真的是一个不错的结局。再不用昧着良心做人，再不必担心这样那样的琐碎事。我终于能够不再理会事事，过上简单的日子。
就算满是奚落、嘲讽，就算没有锦衣玉食，我都无所谓。只要心中一片澄明，那里就是我最安逸的天堂。
汪全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却带着一股子急切：“皇上驾到！”
声音刚落，轩辕便跌跌撞撞的走了进来。
铁青着的脸色唬人的紧，宝淇见了忙垂下头去。我方正已经伏在地上，也没有多余的动作。索性将身子缩了缩，不去看他。
皇后早已敛住得意神色，面色忧虑眼眸中闪烁着些许不忍：“皇上……皇贵妃她……必是有苦衷的，还请皇上明察，宽恕了妹妹。”
不说“妹妹”这两个字还好，听到这话从皇后嘴里说出来，真忍不住怒意。我是真心的以她马首是瞻，从未有过半点的犹豫扶持允玹登基。到头来，不过是换来自取其辱的结果。
上一世也好，这一世也罢，何以老天总要这样捉弄我，每每出卖我的尽是身边亲近之人。犹如以锈迹斑斑的钝刀，来来回回的剜割着我的心。
“朕自有分寸。”轩辕的声音坚硬如冰，仿佛掷地有声。
我不禁打了个寒颤，团缩了缩身子。
“绾暒，朕曾经答应过你，永不相问。你可还记得？”我能听出来，轩辕竭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生怕冤枉了我。
那是不是说，他还是愿意相信我的。并没有第一时间认定是我存心毒害他？
我仰起头，泪花四溅。张了张口却正对上皇后满是杀意的眼眸，在于轩辕目光相触之时，我的心早已碎裂的无法拼凑。终究还是没有说什么，我默默无声的伏下了身子。
要我怎么说？
一边是我的皇儿允珑，一边是我这么多年爱的歇斯底里的夫君。
还有一边，是皇后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凶残。
于是我还能说什么？
“可朕，今日想要破例一次。”轩辕将泪水吞咽回了腹中。强忍着心痛，一字一句缓慢的开腔：“告诉朕，是不是你做的？你是不是，想要朕的性命？”
我依然伏在地上，除了止不住的落泪，我根本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脑子里一片混乱，时而闪过我与轩辕亲昵时的情景，时而是允珑那张无辜的小脸，时而又是梅朵死前血淋淋的画面……
“只要你说，朕便信你。”我迟迟不肯开口，轩辕急切的补充了一句。这一刻，我竟然相信了皇后的话。轩辕他对我，真的是不同的。
至少他愿意放下皇帝的身份来爱我，至少他愿意在我哭泣的时候拥进我，至少他陪伴了我无数日日夜夜。
只是，我太后知后觉了。当我发现这一切的时候，我们的缘分已经到头了。
从一开始，我或者就不该要求帝王唯一的爱情。也许我该和别的女子一样，期盼他的垂怜，然后一心一意的盼着他来与自己说话。
是我要求的太多，是我太固执。到头来，断送了一世的情分。
哭得肝肠寸断，我还是开不了口。
心里有一股冲动，我真的很想扑上去，扑进他的怀抱。回答他我从来没有，从没有想过要失去他。
“这么说，你是认了？”轩辕倒吸了一口冷气，自嘲道：“朕满以为，你对朕会如同朕对你一般……为什么为什么你……一边对朕如此的温柔缠绵一边却又毒如蛇蝎来要朕的命！”
我仰起头，看轩辕铁青色的面庞，只恨不得立刻去死。
也许只有我死了，心才不会痛，轩辕才不会痛心。
双眼满是泪水，我再也看不清轩辕的轮廓。只听王全道：“皇上，皇上您怎么了……皇上……”
“快，送皇上回宫，去着太医来瞧。”皇后口气也写急躁，免不了担忧道：“仔细照顾皇上的龙体，可千万别处什么岔子才好。”
我很想看清轩辕的样子，却怎么也看不清。模糊中，似几个内侍将轩辕拖了出去。再后来，就只剩下一片漆黑了。
“本宫知道绾暒你最喜欢罚人去避晟宫，想当年孙氏便是再那里殒命。而且本宫也知道，你亲自去瞧过，相信应该还算是满意罢。既然如此，本宫也将你遣那里。”
皇后的声音不复方才的急切，只微微有些虚幻：“正好与你昔日的好姊妹那个什么绮梦，作伴。”皇后的声音刚落，冯德子就唤了两名内侍一并架起我。
我柔弱无力的任凭他们拖着我往外走。经过皇后身边时，她蚊音在我耳畔道：“我自会好好照顾允瑗允珧，既能体现本宫大方得体的母仪之态，又能与亲生的一双女儿团聚。不过，本宫还是要谢你。若不是借了你的名头，事情也不会这般顺利。”
既然我已经看见了摆在我面前的结局，心底的恐惧也随之一扫而光。投了一束平和的目光，淡定的凝视着皇后的面庞。我终究没有再说什么，唯愿允珑能安然无恙，鄯氏不会因我而受累。
侍卫将我丢进避晟宫西侧的厢房就径自离去。这里如同憩园一般，荒凉冷清。只不过，憩园里居住的人尚且不少，而这里却仅有我与绮梦。
尽管我知道她也在这里，却不愿意动。只顺势趴到在地。伏在冷冷的青砖上，仿佛不动心就不那么痛了。若是这样平静的死去，也未尝不是我的福气。
我不知道自己这样趴了许久，只觉得身子越来越绵软，越来越不听使唤。头脑也越来越迷糊，仿佛自己快要离开这个世界一般。
耳边的风声犹如女子妩媚的笑语，我忽然觉得很舒畅，不自觉带着浓浓的笑意。
绾玥，你走了那么久，一定很孤独罢。现在好了，有我来陪你了。
我这样想着，情不自禁的闭上眼睛。下一秒，或者我就不再属于这个世界。
昏昏沉沉了好几日，似乎身边一直有人伴着我。
若是我能选，我希望自己永远不要醒过来。梦中的一切总是美好的。
我看见绾玥立在后院的亭子里习舞，一阵微风拂过，她婀娜轻盈的身姿如嫦娥一般轻灵，飘飘欲仙。幼时的擎宇表哥总爱说故事，我单手撑着下巴，听得津津有味。
然而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有个声音一直在唤我。唤我的名字，唤我皇贵妃。似非要将我唤醒一般。
我忽然真切的意识到自己确实是在梦里的，这样一想，我便忍不住痛苦起来。真的，真的求你了，别让我醒过来……
自觉眼睛很痛，一道耀眼的光芒由眼睛传递到心间。痛的我来不及躲开，我一跃而起，猛的立在了床榻上。惊恐的瞪大了双眼，眼前一样惊慌的人果真是绮梦。
“你来的正好，不是要和我算账么？现在正是时候，我究竟欠了你多少，你只管向我讨还回来。”我凄楚一笑：“如若不然，恐怕待我死时，你便追悔莫及。”
绮梦没有开口，我留意到她身上穿的尽是粗布的糙衣，人显然清瘦了皮肤也便得黝黑了许多，不复往日的明媚。却精神饱满，一点也不像被关锁在冷宫的弃妃。
反而如同寻获了一个避世的好去所，深宫里的世外桃源。
猛然觉得也许她是对了，若非尽早离开了云霄宫，可能此时连命也要断送在我手里。
她一直不说话，只静默的与我对视。
许久不见，绮梦似成熟了许多。再不是那个唯唯诺诺会唤我暒姐姐的小女孩儿了。我只觉得口干舌燥，身上一下失了力气，整个人摇摇晃晃的跌倒在床榻上。
浑浑噩噩的睡了过去。
再见到绮梦的时候，她正立在园子里摘树上的酸杏。那青绿的颜色看上去就让人酸的牙倒。我倚在门框处无力的看着她往树上爬，那样的吃力那样危险。
“不过是几颗酸杏，怎么你也会放在眼里么？”我终究还是怨怼了她，曾经那样好的情分，到了如今荡然无存，既然她怨我恨我，又为何要假惺惺的照顾我。
这些日子，尽管我意识朦胧，却总能感觉到有人喂我喝了些温热的汤汁。尽管我并不知道那是什么，却觉得无比美味。许是吃了这些东西，我才有力气醒转来。
绮梦没有理我，继续去攀那枝头上更高处的果实。
她一只手紧紧的把住一根树枝，踩在粗壮的树干上，踮起脚尖手伸的很长很长。只是那枝杈却高的惊人，尽管她已经尽了全力，终究还是无济于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