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怎么会没人说话呢，皇上不是隔三差五的总往姐姐那儿去么？”左萱才迈进殿门就听见银佳怨声载道，心中不免厌烦：“更何况，采撷宫那是什么地方，昔日皇贵妃娘娘的寝宫啊，富丽堂皇也就罢了光是守宫的侍卫与宫人也比其余宫殿多出不少，姐姐又岂会闷呢！”
左萱端正的朝我福身，恭恭敬敬道：“皇贵妃娘娘金安。”眼尾却轻佻的睨了银佳一眼。如今左萱是皇上新册封的令淑媛，而银佳却仅仅是贵人的位份，自然需要向左萱施礼。
她本就不服气，再让左萱这样的顶白，活生生的难以咽下这口气似的。小脸也憋得通红：“就连银佳与皇上的情意、采撷宫内的琐事，淑媛都这般惦念挂怀着，当真是有心人啊。”银佳微微屈膝，笑吟吟向左萱施礼。仅仅轻微的一个动作，便随即站直了身子，回身面向着我。
看着眼前两人，我也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只含了一抹淡然的笑意，柔声道：“令淑媛、洁修仪与银贵人本是同年入宫，且共同居住在百翠宫好些日子。按理说也是有些情分的，即便是如今各自迁宫得了皇上不同的封赏，也不该断了昔日的情义。”
我端起茶杯，揭开景泰蓝的茶杯盖子，轻轻在杯盏上阖了阖，只露出小小的一道缝儿来。却已然嗅到略微苦涩的醇香气。自顾自的呷了一口，才道：“赐坐罢，别都站着了。”
二人一并向我福身，我才道：“小陆子，先把众宫婢带下去候着。省的妨碍我与两位妹妹叙话。”
小陆子应了是，带着众人一并退了出去。
左萱这才露出一丝轻蔑的笑意，只与我对视道：“皇贵妃有所不知，昔日的情分太过轻薄。重情义如洁修仪那般的女子才会搁在心里。搁了也就罢了，本就是薄情薄义倒也无妨。却不料竟然搁出祸来若非受了娘娘您的恩惠，只怕到死了也是白死。”
平日里，左萱的性子上算温和，嗓音也是极为好听的。只不过今日这样动人的鹂声却用来尖酸刻薄的呛白银佳，恨不能揭露其人性最丑恶自私的一面，不得不说当真是非常狠辣的。
庆幸银佳并未有太大的情绪波动，饶是一味的含笑听着，时不时轻微颔首，算是赞同。左萱说了好一会儿，她也不插嘴分辩什么，似乎一心等着听她说完。
“萱妹妹也不必急恼，这宫里生活的女子首先必是要学会如此自保。想是银妹妹也有自己的苦衷罢！”我轻轻搁下杯盏，只淡淡的冲左萱一笑。
她留心了我的眸光，会意的住了口。却投了一丝没有温度的精光，直视银佳粉嫩的面庞。
银佳只是淡漠的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蹙了眉问道：“何以皇贵妃喜欢这般苦涩的浓茶？”目光几许柔和，且蕴了些许傲气，却并不理会左萱的质疑与挑衅。
“倒也谈不上喜欢，不过是觉得喝腻了蜜汁蜜糖的口味，偶尔品一品莲心儿的苦涩也是极好的。”一大清早，耳边尽是莺声燕语也就罢了，却还是刮躁之声。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我根本提不起精神来。
“主子。”木槿带着白芍、雪姒缓身进殿。众人的目光自然得被吸引过去。
“正好，这是我刚前来未央宫伺候的两位侍婢，昔日陪伴在锦夫人身侧。都是手脚勤快，体贴伶俐之人，妹妹正好选一位回去打理你的偏殿。”听我对左萱这样一说，雪姒不禁扬起起脸与我对视一眼，似乎她更想留在我身边似的。
再看白芍，却是一副恭敬的样子，似乎并未有过分外泄的伶俐。左萱看了看我，再看了雪姒，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方道：“多谢姐姐关怀，妹妹入宫时也常见雪姒姑娘陪伴在锦夫人身侧。如今能遣雪姒姑娘帮臣妾办事，往后的日子倒也能省心不少。”
“也好。”我轻柔一笑，目光触及雪姒的脸庞柔声道：“既然你得令淑媛的眼缘，就去服侍淑媛小主罢。总归在我的未央宫尽心服侍，就少不了你们的好。”
雪姒显然有些失落，倒是很快的遮掩过去：“多谢皇贵妃娘娘抬举，多谢令淑媛小主抬举。”
银佳咯咯一笑，笑声很是响脆：“皇贵妃就是细致周到，对宫人们也格外宽和，难怪这满皇宫的奴婢都愿意来您这里伺候呢！”
左萱嗤鼻，不以为然道：“皇贵妃宽和待人为善自然是宫里尽人皆知的事情。贵人与我同沐皇恩，又得皇贵妃娘娘福泽眷顾，自然是渴求能像娘娘这般品格高尚，心存善念。却唯独贵人你，学不到娘娘一成半成精髓也就罢了。怎么反而偏离了善德偏离了正途呢？”
尽管左萱一再出言讥讽，银佳就是不闹不怒，犹如在讲旁人的是非，与她无关一般。丝毫不挂心似的。我倒是真觉得奇怪了，以银佳那样骄纵急躁的性子，难得今日这般隐忍。若不是有求于我，那便是刻意示弱。
又或者，根本是想从我这里打探什么消息。
顾盼间心思已经沉寂下来了，必是与玢桃和大皇子的桃花事件有关。
如此，我便刻意问木槿道：“光顾着与两位妹妹说话，倒是忘了玢桃。她今日可觉得好些了，早膳用过些什么？”
木槿听我这么问，心领神会，端正一屈膝道：“主子放心，一大早大皇子府便送了好些名贵的药材给玢桃姑娘补身，后厨也只管做了些姑娘爱吃的粳米粥，无比清淡对口，姑娘用了好些呢！”
听我这样一说，左萱乐滋滋道：“要说这玢桃姑娘也当真是有福之人，既能得大皇子喜爱，又承了皇嗣为皇家绵延血脉。想来大皇子也不会亏待与她，必定会给她们母子名分呢！”左萱并不知银佳与大皇子千丝万缕的关系，我也不想刻意表现的太过明显。
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这件事牵连了太多条人命，以及大皇子的前程。遂只轻轻一笑：“好在皇上没有追究本宫失察之罪，也宽恕了玢桃与大皇子。这才使得这件事有如此圆满的结局。”
“是呢！”银佳冷冷一笑，连她自己都被自己的笑声惊了心，紧忙缓了口气意图遮掩过去：“虽然玢桃姑娘也吃了不少苦头，但结局总归是好的。大皇子为人宽和，像足了皇上。自然是不会亏待于她的。”
言罢她失神的垂下头去，紧紧抿着朱唇淡柔而笑。
“只不过，玢桃的出身到底是……”我可以没有把话说完，却引得左萱与银佳一并抬头与我对视。
“只有那些言官老朽才会介意什么名分什么出身。大皇子和皇上一般，自然是重情重义之人，定会好好心疼玢桃姑娘的。”左萱说着话，不由红了自己的脸庞。她才承宠，正是轩辕的新欢，自然能体会到轩辕的浓情蜜意。
我看着她笑里带着羞赧，却是甜的入心，只随着一笑。“皇上自然是最疼妹妹的，才侍寝就册封了淑媛，位列九嫔。这样的恩宠也就是对妹妹，旁人怎么盼也是盼不来的。”这话我倒不是存心说给银佳听的。
似乎我自己也曾经一心一意的期盼过。只不过造物弄人，并非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更何况，银佳钟情于允玹。轩辕的宠爱对她来说可能根本不算什么，不过是向上攀附的工具罢了。
“也耽误了娘娘好一会儿了，银佳该告辞了。”银佳端然起身，轻盈盈的向我跪安：“皇贵妃娘娘劳心劳力，要好生保重才是。”我轻轻一笑，算是应下了。
左萱生生别过头去，懒得再瞧她一眼。
银佳倒也不恼怒，如熄了火的木炭。从头到脚蒙上了一层水雾似的，化不开也散步去。悄无声息的退出了侧殿。
若非真心去爱一人，料想她也不会伤得如此之深。只怕她藏匿不住这份情意，迟早会害了自己也不一定。
“妹妹是否昨夜没有睡好，不习惯新添置的摆设么？”我淡淡与左萱目光相对，她自然知道我何以会这样问。
“左萱今日失言冒失了，可……可臣妾就是觉得心里憋得慌。”她说着，泪珠子便扑簌的滚落下来。
一旁立着的珠儿还未及开口，却是雪姒抢先一步递上了绢子：“小主快别难过了，看哭伤了水灵灵的杏眼让皇上心疼。”
闻言，左萱微微一怔，随即柔和一笑：“果然是锦夫人调教出来的近身侍婢，眼明心快，透着伶俐劲儿呢！”
“过去的事儿就揭过去得了。”我敛住了笑意，面容平静。思忖才开口：“妹妹如今承宠，只需一心博得皇上的恩宠也就罢了。旁的人，旁的事，都不要太在意。一个人的经历总是有限的，心里老想着那些乌七八糟的事儿，只怕会累坏自己。”
左萱听不出我的语气，难免有些慌张，拭去了脸上挂着的泪珠，将起身恭顺的朝我施礼，才嗫喏开口道：“皇贵妃娘娘教诲的是，臣妾不该使小性子，失了稳重。”
“你知道便好了。”我唤了小陆子进来：“去把待选的宫人领进来，让令淑媛先选便好。”小陆子得了令，窜了出去。
我这才又对左萱说道：“如今妹妹的身份不一样了，敢说是好的，却也要分说的好与不好。这未央宫里，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们呢！”
左萱扬起脸，郑重的点了点头，似真的领略了我话中的含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