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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元和十一年。臺山隱峰禪師自衡嶽之五臺。道由淮右。屬吳元濟阻兵蔡州違拒王命。官軍與賊交鋒未決勝負。師曰。吾當少解其患。乃震錫空中飛身而過。兩軍將士仰觀歎異。闘心頓息。以是官軍得成其功焉。師姓鄧氏。幼若不慧。父母聽其出家。既具戒。參馬祖。言下契旨。一日推車次。祖展脚在路上。師曰請收足。祖曰已展不收。師曰已進不退。遂推車碾過。祖脚損。歸法堂執斧子曰。適來碾損老僧脚底出來。師便出於祖前引頸就之。祖乃置斧。其後遍歷諸方。所至輙有奇詭。久之以神異頗顯恐成惑眾。乃入臺山金剛窟前。將示寂問於眾曰。諸方遷化。坐去臥去。吾皆見之。還有立化者否。眾曰有之。師曰還有倒化者否。眾曰未甞有也。師乃倒殖而化。亭亭然其衣亦皆順體。眾為舁尸荼毗屹然不動。遠近瞻禮歎異。師有妹為尼。時亦在彼。乃附近而咄之曰。老兄平日惱亂諸方不循法律。死更熒惑於人。乃以手推之。僨然而踣。於是闍維收舍利。塔于五臺云。

歸宗智常禪師。目有重瞳。遂用藥手按摩。久而目眥俱赤。世號拭眼歸宗。江州刺史李渤問曰。教中謂須彌納芥子渤則不疑。芥子納須彌莫是妄談否。師云人傳史君讀萬卷書是否。渤曰然。師曰。摩頂至踵如椰子大。萬卷書向什麼處著。渤俛首而已。又問一大藏教明得什麼邊事。師舉拳示之云會麼。渤云不會。師云。這箇措大。拳頭也不識。渤云請師指示。師曰。會則途中受用。不會則世諦流布。師甞示眾曰。從上古德不是無知解。他高尚之士不同常流。今時不能自成自立空度時光。諸子莫錯用心。無人替汝。亦無汝用心處。莫就他覔。從前只是依他作解。發言皆滯。光不透脫。只為目前有物。僧問如何是玄旨。師云無人能解。僧云向者如何。師云有向即乖。僧云豈無方便令學人得入。師云觀音妙智力能救世間苦。僧云如何是觀音妙智力。師敲頂蓋三下云還聞麼。僧云聞。師云我何不聞。僧無語。師以棒趁下。復一日上堂云。吾今欲說禪。諸子總近前。大眾近前。師云。汝聽觀音行。善應諸方所。僧云如何是觀音行。師乃彈指云諸人還聞否。僧云聞。師云一隊漢向這裏覓箇什麼。以棒趁下。大笑歸方丈。師沒。有賢者贊其像曰。知見一何高。拭眼避天位。回觀洗耳人。千古未為愧。

供奉吳元卿者。敏悟絕人。憲宗殊喜之。一日在昭陽宮見群芳敷榮。賞玩徘徊。倐聞空中有聲曰。虗幻之相開謝不停。能壞善根。仁者安可嗜之。元卿猛省。志脫塵俗。帝一日淤宮問曰卿何不樂。對曰臣幼不食葷。志願從釋。帝曰朕視卿若昆弟。但富貴欲出人表者不違卿。唯出家不可。既浹旬而容貌瘦顇。帝憫而詔曰。如卿願。任選日遠近奏來。元卿荷恩致謝。尋得卿報母患乞歸寧。帝厚賜津遣。元卿至家。會韜光法師勉之謁鳥窠禪師。啟曰。弟子七歲蔬食。十一受五戒。今年二十有二。為出家故休官。願和尚授與僧相。鳥窠曰。今時為僧鮮有精苦者。行多浮濫。元卿曰。本淨非琢磨。元明不隨照。曰汝若了淨智妙圓體自空寂即真出家。何假外相。汝當為在家菩薩。戒施俱修如孫許之流也。元卿曰。理雖如此。然非本志。儻蒙攝受則誓遵師教。如是三請皆不諾。韜光為勸請曰。宮使未甞娶亦不畜侍女。禪師若不攝受。其誰能度之。鳥窠乃與披剃具戒。法號會通。晝夜精進誦大乘經習安般三昧。忽一日固辭遊方。鳥窠汝將何往。曰會通為法出家。以和尚不垂慈誨。今往諸方學佛法去。窠曰。若是佛法。吾此間亦有少許。曰如何是和尚佛法。窠於身上拈起布毛吹之。通遂悟玄旨。時號布毛侍者云。

是歲章敬寺栢巖禪師卒。相國權德輿製其碑曰。禪宗長老栢巖大師之師曰大寂禪師。傳佛語心始自達磨至于慧能。能化行於南服流於天下。大抵以五蘊九識十八界皆空猶鏡之明也。雖萬象畢呈而光性無累心之虗也。雖三際不住而覺觀湛然。得於此者即凡成聖。不然則一塵瞥起六入膠固。循環回復於生死之中。風濤火輪迷妄不息。授受脗合。大師得之。一言宗通深入無礙。師諱懷惲。姓謝氏。東晉流亂。慨然曰。我之祖先令安在哉。四肢百骸視聽動使。孰使之然耶。漼然雨泣誓服緇褐。志在楞伽。行在曹溪。得圓明清淨之本。去妄想攀緣之習。百八句義照其身心。心離文字化無方所。於是抵清涼。下幽都。登徂徠。入太行。所至之那蒙被法味。止於太行栢巖寺。門人因以栢巖號焉。元和三年有詔徵至京師。宴坐于章敬寺。每歲詔入麟德殿講論。後以疾固辭。十年十二月怡然示寂。其年六十。其夏三十五。弟子智朗.智操以明年正月起塔于灞陵原。凡一燈所傳一雨所潤入法界者不可勝書。著師資傳一編。自鷄足山大迦葉而下至于能秀。論次詳實。或問心要者。答曰。心本清淨而無境者也。非遣境以會心。非去垢以取淨。神妙獨立不與物俱。能悟斯者不為習氣生死幻蘊之所累也。故薦紳先生知道入理者多游焉。甞試言之。以中庸之自誠而明以盡萬物之性。以大易之寂然不動感而遂通。則方袍褒衣其極一致也。嚮使師與孔聖同時。其顏生閔損之列歟。釋尊在代。其大慧綱明之倫歟。至若從師受具之次第。宰官大臣之尊信。誕生入滅之感異。今皆不書。德輿三十年前甞聞道于大寂。聿來京下時款師言。頃因哀傷以獲悟入。則知煩惱不違菩提。雖聚散生死無期。會歸於彼岸。銘曰。西方之教。南宗之妙。與日並照。柏巖得之。為大導師。頴若琉璃。結火燔性。愛流溺正。癡冥奔命。即心是佛。即色是空。師之通兮。無去無來。無縳無解。師之化兮。揭茲靈塔。丹素周匝。示塵劫兮。

論曰。相國權文公章敬寺碑辭理深玅玄旨通暢。及自謂頃因哀傷以獲悟入。斯言誠無所欺也。竊觀 本朝太師富鄭公甞寓書洛陽留守。訪求荷澤禪師[書-曰+皿]像。守答以偈。公復之曰。承以偈見警。美則美矣。理則未默也。所謂無可無不可者。[書-曰+皿]也得不[書-曰+皿]也得。就中觀像為不得。不觀像者落在什麼處。似不以有無為礙者近乎通矣。因有頌曰。執相誠非。破相亦妄。不執不破。是名實相。噫。二公相去垂二百年。而文章道德各為一時縉紳儀表。至於入不二門。了第一義。廓然自在受用。暉光日新。是以唐宋明道碩德大臣獨二公為稱首云。

十一年。重巽法師自湘西赴其叔父中丞之請。柳子厚贈之以序曰。或問宗元曰。悉矣子之得於巽上人也。其道果何如哉。對曰。吾自幼學佛。求其道積三十年。世之言者罕能通其說。於零陵吾獨有得焉。且佛之言吾不可得而聞之矣。其存於世者獨遺其書。不於其書而求之則無以得其言。言且不可得。況其意乎。今是上人窮其書。得其言。諭其意。推而大之逾萬言而不煩。總而括之立片詞而不遺。與夫世之析章句徵文字。言至虗之極則蕩而失守。辨群有之夥則泥而皆存者。其不以遠乎。以吾所聞。知凡世之善言佛者。於吳則慧誠師。荊則海雲師。楚之南則重巽師。師之言存則佛之道不遠矣。慧誠師已死。今之言佛者加少。其由儒而通者鄭中書。洎孟常州中書見上人執經而師受且曰。於中道吾得以益達。常州之言曰。從佛法生。得佛法分。皆以師友命之。今連帥中丞公具舟來迎。飾館而候。欲其道之行於遠也。夫豈徒然哉。以中丞公之直清嚴重。中書之辨博。常州之敏達。且猶宗重其道。況若吾之昧昧者乎。夫眾人之和由大人之唱洞庭之南。竟南海其士汪汪也。求道者之多半天下。一唱而大行於遠焉。是行有之則和焉者將若居蟄之有雷不可止也。於是書以為巽上人赴中丞叔父召序。

馬郎婦。不知出處。方唐隆盛佛教大行。而陝右俗習騎射。人性沉鷙樂於格闘。蔑聞三寶之名。不識為善儀則。婦憐其憨乃之其所。人見少婦單子。風韵超然。姿貌都雅。幸其無侍衛。無羈屬。欲求為眷。曰。我無父母。又鮮兄弟。亦欲有歸。然不好世財。但有聰明賢善男子能誦得我所持經。則吾願事之。男子眾爭求觀之。婦授以普聞品曰。能一夕通此則歸之。至明發誦徹者二十餘輩。婦曰。女子一身家世貞潔。豈以一人而配若等耶。可更別誦。因授以金剛般若。所約如故。至且通者猶十數。婦更授以法華經七軸。約三日通徹此者定配之。至期獨馬氏子得通。婦曰。君既能過眾人。可白汝父母。具媒妁娉禮。然後可以姻。蓋生人之大節豈同猥巷不檢者乎。馬氏如約具禮迎之。方至而婦謂曰。適以應接體中不且住別室。候少安與君相見未脫也。馬氏子喜。頓之他房。客未散而婦命終。已而壞爛。顧無如之何。遂卜地葬之。未數日有老僧紫伽黎娑皃古野仗錫來儀。自謂向女子之親。詣馬氏問其所由。馬氏引至葬所。隨觀者甚眾。僧以錫撥開。見其尸已化。唯金鎖子骨。僧就河浴之。挑於錫上謂眾曰。此聖者憫汝等障重纏愛。故垂方便化汝。宜思善因。免墮苦海。忽然飛空而去。眾見悲泣瞻拜。自是陝右奉佛者眾。由婦之化也。

是歲撫州景雲寺律師上弘卒。江州司馬白居易製碑曰。元和十一年春。廬山東林寺僧道深.懷縱.如建.冲契等凡二十輩。與白黑眾千餘人俱實。持故景雲大德弘公行狀一通。贄錢十萬。來詣尋陽。請司馬白居易作先師碑。會有故不果。十二年夏作石墳成。復來請。會有病不果。十三年冬作石塔成。又來請。始從之。既而僧返山。眾返聚落。錢返寺府。翌月而文成。明年而碑立。其詞云。我聞乾竺古先生出世法。法要有三曰戒定慧。戒生定。定生慧。慧生八萬四千法門。是三者迭相為用。若次第言則定為慧因。戒為定根。根植則苗茂。因樹則果滿。無因未滿猶夢果也。無根求茂猶揠苗也。佛雖以一切種智攝三果必先用戒菩薩以六波羅蜜化四生不能捨律。律之用可思量不可思量。如來十弟子中稱優波離善持律。波離滅有南山大師得之。南山滅有景雲大師得之。師諱上弘。生饒氏。曾祖君雅。祖公悅。父知恭。臨川城南人。童而有知。故生十五歲發出家心。始從舅氏剃落。壯而有立。故生二十五歲立菩提願。從南岳大圓律師具戒。樂所由生故。大曆中不去父母之邦。隸于本州景雲寺修道。德應無所住故。貞元中離我我所。徙居洪州龍興寺說法。親近善知識故。與匡山法真.天台靈祐.荊門法裔.興果神湊.建昌慧進等五長老交游。佛法囑王臣故。與姜相國公輔.顏太師真卿.洎本道廉訪使楊君憑.韋君丹四君子友善。提振禁戒故講四分律。而從善遠罪者無其數。隨順化緣故。坐甘露戒壇。而誓眾生盟者二十年。荷擔大事故。前後登方等施尸羅者十有八會。救拔眾生故。娑婆男女由我得度者萬五千五百七十二人。示生無常故。元和十年十一月己亥遷化于東林精舍。示滅有所故。是月丙寅歸全于南崗石墳。住世七十七歲。安居六十五夏。自生至滅隨迹示教。行止語默無非佛事。夫施於人也愽則反諸己也厚。故門人卿人報之如不及。繇是藝松成林琢石為塔。塔有碑碑有銘。銘曰。佛滅度後。薝蔔香衰。醍醐味漓。孰反是香。孰復是味。景雲大師。景雲之生。一匡苾蒭。中興毗尼。景雲之滅。眾將安仰。法將疇依。昔景雲來。行道者隨。入室者歸。今景雲去。升堂者思。入室者悲。廬峰之西。虎溪之南。石塔巍巍。有紀事者。以真實辭。書于塔碑。

是歲高僧靈澈卒。文集二十卷。尚書劉禹錫製序曰。釋子工為詩尚矣。休上人賦別怨。約法師哭范尚書。咸為當時才士之所傾歎。厥後比比有之。上人生于會稽。本湯氏子。聰[宋-木+(癸-天+言)]嗜學。不肯為凡夫。因辭父兄出家。號靈澈。字源澄。雖受經論。一心偏好篇章。從越客維學為詩。遂籍籍有聞。維卒。乃抵吳興。與長老詩僧皎然游講益至。皎然以書薦于詞人包侍郎佶。包得之大喜。又以書致于李侍郎紓。是時以文章風韵主盟于世者包李。以是上人之名由二公而颺。如雲得風柯少葉張。以文章接才子。以禪理悅高人。風儀甚雅談笑多味。貞元中西游京師名振輦下。緇徒嫉之造飛語激動中貴人。浸誣得罪徙汀州。入會稽。歸東越。時吳楚間諸侯多賓體招迓之。元和十一年終于宣州開元寺。壽七十有一。門人遷座建塔于越之山陰天柱峰之陲。初上人在吳興居。柯山與晝公為侶。時子方以兩髦執筆硯陪其吟詠。皆曰孺子可教。後相遇于京洛。與支許之契焉。上人歿後十七年。予為吳郡。其門人秀峰捧先師之文來乞辭以志。且曰。師甞在吳賦僅二千首。今刪取三百篇勒為十卷。自大曆至元和凡五十年間接詞客文人酧唱別為十卷。今也思行乎昭世。求一言羽翼之。因為許之曰。世之言詩僧多出江右。靈一導其源。護國襲之。清江揚其波。法振沿之。如幺絃孤韵[敞/貝]入人耳。非大雅之音。獨吳興晝服備眾體。晝公之後澈公承之。至如芙蓉園新寺詩云。經來白馬寺。僧到赤烏年。謫汀州詩云。青蠅為吊客。黃犬寄家書。可謂入作者閫城。豈獨雄於詩僧間邪。

初澈亡。韓漳州以書報柳州刺史柳子厚。子厚以詩寄韓。其一曰。早歲京華聽越吟。聞君江海分逾深。他時若寫蘭亭會。莫畫高僧支道林。其二曰。頻把瓊書出袖中。獨吟遺句立秋風。桂江日夜流千里。揮淚何時到甬東。子厚又以詩寄楊侍郎悼澈曰。東越為僧還姓湯。幾時瓊珮觸鳴璫。空華一散不知處。誰采金英與侍郎。

十二年。岳州無姓和尚卒。刺史柳宗元為之碑曰。維某年月日岳州大和尚終于聖安寺。凡為僧若干年。年若干。有名無姓。世莫知其閭里宗族。所施設者有問焉而以告曰。性吾姓也。其源無初。其胄無終。承姓于釋。師以系道。本吾無姓也。法釰云者。我名也。實且不有名。惡乎存吾有名耶。性海吾卿也。法界吾字也。戒為之墉。慧為之戶。以守則固。以居則安。吾閭里不具乎度門。道品其數無極。菩薩大士其眾無涯。吾與之戚而不吾異也。吾宗族不大乎。其道可聞者如此而止。讀法華.金剛般若經數逾千萬。或譏以有為。曰吾未甞作。嗚呼。佛道逾遠。異端競起。唯天台大師為得其說。和尚紹承本統以順中道。凡受教者不失其宗。生物流動趣向混亂。唯極樂正路為得其歸。和尚勤求端懿以成志願。凡聽信者不惑其道。或譏以有跡曰吾未甞行。始居房州龍興寺。中徙居是州。作道場于楞伽北峰。不越閫者五十祀。和尚凡所嚴事皆世高德。始出家事而依者曰卓然師。居南陽立山。葬岳州。就受戒者曰道頴師。居荊州。弟子之首曰懷遠師。居長沙安國寺。為南岳戒法。歲來侍師。會其終遂以某月日葬于卓然師塔東若干步。銘曰。道本於一。離為異門。以性為姓。乃歸其根。無名而名。師教是尊。假以示物。非吾所存。大卿不居。大族不親。淵懿內朗。冲虗外仁。聖有遺言。是究是勤。惟動惟默。逝如浮雲。教久益微。世宰究陳。爰有大智。出其真門。師以顯示。俾民惟新。情動生變。物由湮淪。爰授樂國。參乎化源。師以誘道。俾民不昏。道用不作。神行無迹。晦明俱如。生死偕寂。法付後學。施之無斁。葬從我師。無忘真宅。薦是昭銘。刻茲貞石。

子厚復題其碑陰曰。無姓和尚既居是山。曰凡吾之求非在外也。吾不動矣。弘農楊公炎自道州。以宰相徵過焉。以為宜居京師。強以行不可。將以聞曰。願間歲乃往。明年楊去相位。竄謫南海上。終如其志。趙郡李蕚辯博人也。為岳州。盛氣欲屈其道。聞一言。服為弟子。河東裴藏之舉族受教。京兆尹宏農楊公某以其隱地為道場奉。和州刺史張惟儉買西峰廣其居。凡以貨具利委堂下者不可選紀。受之亦無言。將終命其大弟子懷遠授以道妙。終不告其姓。或曰周人也。信州刺史李某為之傳。長沙謝楚為行狀。博陵崔行儉為性守一篇。凡以文辭道和尚功德者不可悉數。宏農公自餘杭命以行狀來。懷遠師自長沙以傳來使余為碑。既書其辭。故又假其陰以記。

是歲柳州復大雲寺。子厚為之記曰。越人信祥而易殺。傲化而偭仁。病且憂則聚巫師用鷄卜。始則殺小牲。不可則殺中牲。又不可則殺大牲。而又不可則訣親戚飾死事。曰神不可置我矣。因不食蔽面死。以故戶易耗田易荒。而蓄字不孳。董之禮則頑。束之刑則逃。唯浮圖事神而語大可。因而入焉。有以佐教化。柳州始以邦命置四寺。其三在水北。而大雲寺在水南。水北環治城六百室。水南三百室。俄而水南火。大雲寺焚而不復且百年。三百室之人失其所依歸。復立神而殺焉。元和十年刺史柳宗元始至。遂神于隱遠而取其地。其傍有小僧舍。闢之廣大逵達橫術。北屬之江。告于大府取寺之故名。作大門以字揭之。立東西序。崇佛庿為學者居。會其徒而委之食。使擊磬鼓鐘以嚴其道而傳其言。而人始復去鬼息殺而務趣於仁愛。病且憂其有告焉而順之。庶乎教夷之宜也。凡立屋大小若干楹。凡闢地南北東西若干畝。凡樹木若干本。竹三萬竿。圃百畦田。若干塍治事僧曰退思.曰令環.曰道堅。後二年十月某日寺皆復就。

十三年禪師元浩卒。浩弘台教。翰林梁肅甞請撰涅槃經疏。浩許之。是夕感異夢。喜以為瑞應。即下筆自述所證。其略曰。予聞先覺云。大寶流輝之不變曰常。在宥布和之盛典曰教。率土知化之歸宗曰行。交感人心之至極曰證。然則以道行御其時。以法性合其運。當應物之際。與顯晦同其光。恢揚至化自他昭著者實播厥鴻名。欽恭文思協和至極四德克彰者實存乎妙體。格變群家歷觀諸行至典克修庶績有成者實賴乎本宗。信以授人大明宗極厥旨厥幾有補于將來者實存乎妙用。綜愽群玄以立誠訓。風行十方率用歸順者實存乎妙教矣。議者以浩疏比王輔嗣易。而與清涼華嚴疏抗衡焉。

論曰。唐劉軻紀黃石巖。僧權相國記草衣師。皆稱之若不及。以予考之。盖貧釋子所當然也。託以二公之文遂為不朽。至若重巽之弘教。景雲之秉律。靈徹之才章。無姓之卓行。元浩之製作。皆吾宗一代之偉人。而僧傳殘闕不足光明于世。故備諸賢之文著之。以期後來之希驥者云。

十四年正月丁亥。詔迎鳳翔法門寺佛骨入于京師。帝御安福門迎拜。留禁中供養三日乃送諸寺。王公士庶奔走暯拜。具釋部威儀及太常長安萬年音樂。旌幢皷吹騰沓係路。刑部侍郎韓愈上表曰。佛者夷狄之一法耳。自後漢時流入中國。上古未甞有也。昔黃帝在位百年。年百一十歲。少昊在位八十年。年一百歲。顓現在位七十九年。年九十八歲。帝嚳在位七十年。年一百五歲。帝堯在位九十八年。年一百一十八歲。帝舜及禹年皆百歲。此時天下太平百姓安樂壽考。然而中國未有佛也。其後湯亦百歲。湯孫大戊在位七十五年。武丁在位五十九年。書史不言其壽。推其年數蓋不減百歲。周文王年九十七歲。武王年九十三歲。穆王在位百年。此時佛法亦未至中國。非因事佛而致然也。漢明帝時始有佛法。明帝在位才十八年。其後亂亡相繼運祚不長。宋齊梁陳元魏已下事佛漸謹。年代尤促。惟梁武在位四十八年。前後三捨身事佛。宗庿之祭不用牲牢。盡日一食止於菜菓。後為侯景所逼餓死臺城。國亦尋滅。事佛求福反更得[咼*(丐@口)]。由此觀之。佛不足信亦可知矣。高祖始受隋禪則議除之。當時群臣識見不遠。不能深知先王之道。古今之宜。推闡聖明以救其弊。其事遂止。臣常恨焉。伏惟睿聖文武皇帝陛下神聖英武。數百千年已來未有倫比。即位之初不許度人為僧尼道士。不許別立寺觀。臣當時以為高祖之志必行於陛下。今縱未能即行。豈可縱之令盛也。今陛下令群僧迎佛骨於鳳翔。御樓以觀舁。入大內又令諸寺迭加供養。臣雖至愚。必知陛下不惑於佛作此崇奉而祈福祥也。直以豐年人樂徇人之心。為京都士庶設詭異之觀。戲玩之具耳。安有聖明若此而肯信此等事哉。然百姓愚冥易惑難曉。苟見陛下如此。將謂真心信佛。皆云天子大聖尚一心信向。百姓微賤。於佛豈合更惜身命。以至灼頂燔指十百為群。解衣散錢自朝至莫。更相放効。唯恐後時老幼奔波棄其生業。若不即加禁遏。更歷諸寺必有斷臂臠身以為供養者。傷風敗俗傳笈四方。非細事也。佛本夷狄之人。與中國語言不通衣服殊制。口不道先王之法言。身不服先王之法服。不知君臣之義父子之情。假如其身尚在。奉其國命來朝京師。陛下容而接之。不過宣政一見。禮賓一設。賜衣一襲。衛而出之於境。不令惑於眾也。況其身死已久。枯朽之骨凶穢之餘。豈宜以入宮禁。孔子曰。敬鬼神而遠之。古之諸侯吊於其國。必令巫祝先以桃茢袚除不祥。然後進吊。今無故取朽穢之物親臨觀之。巫祝不先桃茢不用。群臣不言其非。御史不舉其失。臣實耻之。乞以此骨付之水火。永絕根本。斷天下之疑。絕後代之惑。使天下之人知大聖人之所作為出於尋常萬萬也。佛如有靈能作禍咎。凡有殃咎宜加臣身。上天鑑臨臣不怨悔。表入。帝大怒。持以示宰相。將抵以死。裴度.崔群曰。愈言訐啎。罪之誠宜。然非內懷至忠。安能及此。願少寬假以來諫諍。帝曰。愈言我奉佛太過猶可容。至謂東漢奉佛已後天子咸夭促。言何乖剌耶。愈人臣狂妄敢爾於是。戚里諸王舊臣皆為愈哀。請逐貶潮州刺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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