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野十三
一
“在梦里,我常常会到同一个地方……”
友支八郎是我的朋友,他有些奇特,非常喜欢做梦,而且梦境中的情节既清晰又完整。在我这种很少做梦的人看来,那样的梦简直让人羡慕,可是又有些不可思议。他经常给我讲述他所做的那些梦。
“怎么又是这个地方啊,以前来过的,我心里嘀咕着,那些在上次梦境中见到过的人物又接二连三地出场了。我好像与那些人有着某种关系,还说着以前的事情,那样的场景又是与过去一模一样的,这太让人不可思议了。奇怪的是,我心里总是想着接下来的事情,而且后来真的就发生了!还有让我不能理解的是那张脸,就是梦中的我的脸,与现在的我是不一样的!那张脸没有这样苍白,而是黑里透红的感觉,挺直的鼻梁,方方阔阔的嘴巴,脸形比现在的要长,眼神也比现实中的我有神。在梦中,我还长着胡须,头发很多。我觉得很奇怪,或许我有着两个躯体,而灵魂只有一个吧。”他的眼神十分空洞,依旧叙述着他的梦。
“呀,你的表情告诉我你不太相信我所讲的话……既然这样,那我就讲个恐怖的事情,那可是我亲身经历的事情,听完后你想笑都笑不出来了!”
二
有一天,我梦到自己走在一道长廊上,可让人奇怪的是,这道长廊上连一扇窗户都没有,墙壁和头上的天花板都是黄色的。长廊两侧都修了门,而且这些门都隔着相同的间距,有着相同形状的门。我看到那些门把都呈现出铜色,走着走着,便来到了长廊左侧的第五个或是第六个门前,那个门把居然是金色的,而且是唯一一个金色的门把。
我激动地一把抓住那个门把,转开门就进去了。我好像是被一股引力吸引进去的,这个房间大概有十几平方米,里面摆着蓝色的桌子和椅子,桌子上有一只插着粉色康乃馨的绿色花瓶,看起来像西班牙风格,房间的中央有一块红色的地毯。
房间里有一面镶在墙壁上的大镜子,这也是首先吸引我注意力的东西,两侧还挂着似乎是深紫色的厚重窗帘。那个镜子从天花板一直垂到地面上,有两尺宽的样子,比理发店里的镜子还要大。
我走到镜子前面,看到了镜中的自己,这是多么具有男人味的一张脸啊!就算是维克托·伊曼纽尔一世也超不过这张脸吧?我高兴地在原地打转,镜中的那个我也同样转着。正当我在镜子前面摆弄着各种姿势的时候,突然听到后面好像有人在说话,那是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喝点什么?”
我回过头去,这时桌子上已经摆上了盛酒的杯具。我看到一个高大并且五官立体的男人背对着门站着,与他一起的还有一个年轻的女人。那个女人好像在躲避我的视线,当她把头渐渐地抬起来看我的时候,我的心好像被刀割了一样,那不是我的情人吗?她居然与这个年轻的男人如此亲密,我已经无法平静了。
然而我装出一副轻松的样子,因为我觉得让别人看到自己的愤怒是可悲的。我走到桌子前面坐了下来,背对着他们,拿起银制的酒壶慢慢地斟酒。我听到那对男女在我的背后悄悄地说着什么,那声音如同经过了麦克风的过滤,清晰地呈现在我的耳边。
“他不是我们的朋友,是敌人,我们最好赶快走!”
听到他们的讲话我更加愤怒了,可是依旧强压着心中熊熊燃烧的怒火。我闭上眼睛,将酒杯中的酒一口气喝干净,然后重重地把杯子摔在了桌上。他们也不敢再窃窃私语了。
马上,我又恢复了镇定,心里想着为什么他们要让我看见,他们觉得我没有看到?那也无所谓了,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的腿有些发抖,可我还是慢慢地站起来,尽量不让自己去看他们,又走到了镜子前。
可是我在镜子里面看到他们了!那两个人相互拥抱着,女人一副挑逗的模样,男人在对面看着她。我全身的血液都变得愤怒了,飞速地从脚底往上蹿,他们就这样在我面前干着淫荡的事情。
我在镜子中的表情越来越凄厉,全身都在微微地颤抖。我想抽根烟来缓解激动的情绪,可是当从口袋里取出烟盒后我总是看不清烟盒,怎么也打不开,是那两个人的影子把光线挡住了!可是我又不便移动自己的身体,所以在镜子中看自己的手,想要看到烟盒。可是……那镜中的手里拿着的居然不是烟盒,而是……手枪!
我有些晕,可镜中的那个我竟慢慢地把手枪举起来。这不是我自己的意愿啊!镜中的那个我怎么能这么做呢?似乎那个我的动作比真实的我快,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假如真实的我没有跟上镜中那个我的速度,那不是表明真实的我死了吗?
我慌张极了,不得不跟着镜中的我举起手枪,两个我的动作终于同步了!这真是太可怕了,我被吓出了一身冷汗。那对狗男女仍旧在那里纠缠,还发出让人讨厌的呻吟!瞄准,上膛。镜中的那个我好像要爆发了,我的手指扣动了扳机。
啊!女人好像被雷劈似的倒在了地上。我走到她的身边,看到胸口那里有一个大大的红色的伤口,里面不断涌出鲜红的血。那男的已经不见,应该是逃跑了吧!
“我杀了人啊!终于杀人了!杀了人……”
我自言自语着,好像自己能够听到自己的偷笑声。
“我居然梦到自己杀了人!天哪,真是恐怖,可是关键的时候我又醒了,感觉像是真的杀了人,浑身上下都在发抖,可怕,太可怕了……”
后来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宛如一个失忆的人,只记得当时杀死那女人的场景,太可怕了。
三
我所做的梦简直像真实发生的事情,让人不可思议,不过讲述得太仔细大概会让你感到没意思吧。可是后来又发生了更惊奇的事,但愿你能继续往下听。
又过了几日,我再次做梦了。
黄色的墙壁和天花板,我走在长长的走廊上……
“天哪,怎么我又来到这里了?”
我感觉有些不对劲。
“啊,哦,我是在做梦呢,做梦啊!”
我拼命地想要抓住这个梦,于是按照上次的梦境,朝同样的方向走去,害怕假如不这样的话梦境就会破裂。没错,第五个门把,是那个金色的。我边笑着边转动门把,门开了之后我就进去了。完全与上次的场景相同,蓝色的桌椅、绿色的花瓶以及花瓶里那粉红色的康乃馨,还有正中央那张红地毯。
我窃喜着,但还是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慢慢走近屋内。没错,侧面的那面大镜子还在那里,看到它以后我的心好像落地了,心情十分愉悦。就像演员每天重复着上演戏剧一样,我也是如此,我想这次应该会比上一次的所作所为更加顺畅了吧。
我心中这么盘算着,按照上次的路线,我走到了镜子的前面。镜中的那个我与上次那个英俊潇洒、长发、有胡须的我一模一样。
“喝点什么?”
还是上次那个男人,五官挺拔、身材健壮。他的身边同样有一个年轻的女人,脸庞仍旧朝下,不敢抬头看我。我像上次一样,走到桌子旁边坐下来,之后缓缓地往杯子中斟酒。那对男女同样在我身后窃窃私语。
如同上次一样愤怒,我把杯中的酒一口气喝了下去,顺带把杯子摔在桌上,晃晃悠悠地走到镜子前。这个时候我感到一种恐怖的气氛,接下来不是到了杀人的时刻吗?确实,我看到镜子中的那个我,动作很快,比真实的我快多了,真实得让人难以想象。
我全身又在发抖,直视着镜中的自己。那个我从口袋里掏出了烟盒,不,是手枪,手枪慢慢地向上举起。
“这次应该瞄得更精确了。”
我心里清楚这次结局与上次一样,因此虽然心中有些惶恐,不过还是不会出什么差错。可是,那个瞄准的女人怎么分裂成了两个影子?
“嗨!这有什么?”
我开心得几乎要大喊出来了,我想肯定是没有问题的。这时候又只有一个身影了,我想刚才应该是看花了眼。我一边安慰着自己,一边又觉得这样的安慰一点必要都没有,这是在做梦,发生这样的事情也是合情合理的。毕竟在梦里我想要有什么就会有什么,真是不可捉摸。
那对狗男女的呼吸声愈来愈急促,尤其是女人不断发出的呻吟,十分性感。枪口已经瞄准了目标,慢慢地朝左肩移过去。
“淫荡的妇女!”
扳机被扣动了。
女人发出凄惨的叫声,一只手压着肩膀,之后就倒在了地毯上。
“嗯?上次不是一只手压在胸部的吗?”
我觉得有些不妥,于是跑过去看。那女人好像还没死,不过已经快不行了。她手压着肩膀的地方不断往外涌血,宛若绽放的鲜花。她的四肢还在胡乱地挣扎着,不过终究还是一动不动了。
“演得真好!”
我感到可笑,顺带往那女人的腰上踢了一脚,她真的没有反应了。于是我走到了她的面前,看着她的脸。
“天哪!”
这,这怎么不是我情人的脸!
“啊,认错人了!”
我看着那已经死去的脸,心口像是被刺了一刀。
“哦,不,这是……”
我确实认错人了,这是我好朋友的妻子啊,她不是我的情人!
“这下完了!”
哎,我怎么会没有看清楚呢?!杀死朋友的妻子可是犯了杀人罪啊,更可怕的是,我应该如何跟我的朋友解释呢?
我朋友的妻子的确是个很不错的女人,我朋友也是我一个非常要好的朋友。可是我这个朋友热衷于赚钱,所以忽略了他的妻子。他的妻子因为很担心,也很落寞,所以经常来我家找我,说一些她自己的心事。她甚至觉得自己不是个好妻子,因此才会让丈夫不愿意回家,她说着说着就哭了。
我觉得她是个温柔善良的好女人,可是她的丈夫好像没有发现这一点。我对朋友的妻子很是同情与怜惜,总想着如何安慰她。这样过了一段时间后,似乎她已经变得不那么忧郁了。可是,我的朋友竟然开始怀疑我和她的关系,以为我们两个有什么不正常的勾当。我知道后很是恼怒,可想来我和她确实经常在一个房里待着,这也避免不了谣言,我很是烦恼。
“而现在,我又杀死了朋友的妻子,这真是罪大恶极啊!”
我哪还有脸面再去见我的朋友呢?我与他的妻子的清白更是说不清楚了,我心中充满了悔恨与歉意。
“为什么,为什么我要如此痛苦呢?!”
我自言自语着,又像是另一个自己在对我讲话。“就是,这不只是个梦吗?!”
就在这时,门突然被打开了,一大堆人冲了进来。在最前面的是一个英俊的男人,他看着我笑笑,然后又突然跑到人群后面去了。
“抓住了!”
那群人都穿着警服,他们快速地抓住了我,并且给我戴上了手铐,我肯定是要被判死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