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阪圭吉
作者简介
大阪圭吉,本名铃木福太郎,1912年生于爱知县新城市,毕业于日本大学商业学校。1932年,在著名的日本推理小说家甲贺三郎的推荐下,以短篇推理《百货公司的绞刑官》于杂志《新青年》十月号崭露头角,十二月又发表《坎坎虫谋杀案》,开启了日本本格推理创作的新篇章。主要代表作品有:《花束之虫》《葬礼火车头》《百货公司绞刑官》《死亡快艇》。
一
玛瑙座是东京新成立的一个剧团,岸田直介是这个新剧团的投资人。他与律师大月对次由是同一所大学毕业的,也是一位年轻的资产家。他的夫人叫比路子,以前是一家舞厅的舞女,后来与岸田结合,两人的生活十分奢华。他们原来的家在东京,几个月前因为岸田先生的身体原因,他们离开了东京,移居到了靠海的一所别墅疗养。经过一段时间的休养之后,岸田先生的身体有所好转。不久后玛瑙座剧团就要公演了,他决定前往参加。然而就在动身之前他竟遭遇了不幸,被人推落悬崖身亡。
律师大月对次由得知岸田直介突然遇害后,忙完当前的工作就与秘书秋田一同乘火车前往岸田先生的寓所了。大月与岸田其实并不是十分要好的朋友,但是大月在理财等方面给了岸田不少帮助,因此岸田遇害之后比路子夫人就将此事告知了大月。
大概下午一点的时候,大月和秋田就到了目的地。这里的海岸线较高,地势也有些险峻,一座座夕阳别墅坐落于海边,翠绿的树林在周边环绕,风景十分迷人。大月到达岸田家的时候,外面站着一个大胡子的男人,大月向他说明了来意,那男人原本紧张的脸才慢慢变得平和了,并告诉大月他是此地的警察,大月赶忙问他关于岸田遇害的经过。
据说把岸田推下悬崖的是一名穿着蓝色衣服的男人,那个男人的身材很瘦小;比路子夫人和另外一名农夫目击了凶案过程,可凶手还是没有被抓获;目前岸田的尸体正在解剖调查。
了解完岸田的大致情况之后,大月和秋田就来到了家中,见到了比路子夫人。她脸色极为苍白,面容也很憔悴,看起来十分悲伤,看到大月到来之后就把事情的经过详细地向他叙述了一遍:
“先生平日很少外出,今天他吃完早餐后却说要出去散步,大概是上午九点左右吧。今天天气也十分暖和,我想他的身体也恢复得不错,就允许他出去了,我留在家中料理家务。因为第二天我们就要回东京了,所以我让女佣提前回东京那边收拾了。大约到了十点左右的时候,我看先生还没有回来,就自己出去找他。走出家门差不多二三十步的时候,我就看到远处的悬崖边有两个人的身影,其中一个是先生,另外一个则穿着一件蓝色的衣服,因为距离太远,所以那个人的相貌我实在无法看清。他们好像在争吵着什么,可是突然间……先生就被推下去了……”
比路子夫人说着说着就几乎要哭趴下了,大月一边安慰她,一边继续询问一些细节。这时外面那位大胡子警察进来了,他说夫人目击先生被推下山崖之后就当场晕倒了,不过还有一位目击证人。警察把那个证人叫了过来,他战战兢兢地将案发经过陈述给了大月:
“大概是上午十点多,我跟妻子正在干活儿,忽然看到两个人朝着枭山那边走去,其中有个小个子男人穿着水蓝色的衣服。由于距离很远,我们也没看清他的模样,就继续干活了。对了,先生手里好像还提着一个黑色的小箱子。”
听到证人这么说之后,比路子夫人大吃一惊。
“什么?先生出门的时候并没有带任何东西啊!再说,我们家也没有黑色的箱子。”
“哦,那请你再描述一下接下来看到的情况吧。”大月对证人说。
“没过多久,我妻子就突然指着悬崖那边让我看,我们看到那两个人好像在吵架,可就在眨眼间,先生就被小个子男人推下去了!后来就看到那个凶手提着箱子往树林里逃走,我和妻子不知道该怎么办,赶忙前去查看先生的情况,发现先生已经死了。后来我们就报了警,又在半路上救起了夫人。”
证人说完之后就点头示意,大月抽着烟思考着,突然间又询问身边的比路子夫人:“你们是移居到这里养病的,那么是不是经常有其他人来看望先生呢?”
“是的,常常会有。可是近来都是剧团的人前来探望先生。”
“哦,玛瑙座剧团吗?那近日有人来过吗?”
“有,而且都是剧团的人,共有三个。”
“那么请讲一下这三个人的详细情况吧。”
“嗯,好的。他们三个分别是上山逸二先生、中野藤枝和崛江时子两位小姐。上山逸二先生是三天前从东京过来的,他前两天都在和先生谈论剧团的事务,一直住在城里的宾馆。另外两位小姐则是非常漂亮的女子,私下里都有自己的工作和社会地位,并不是靠着剧团而生活的。详细的情况我也不太清楚,她们两个昨天也是在城里的宾馆住的,昨晚来过我们家,今天又跟上山先生一起回了东京。”
“他们三个的列车是什么时候开的?”
大月正在询问,那位大胡子警察说话了:
“据调查,他们的车是中午的时候出发前往东京。我们已经把他们三个列为犯罪嫌疑人了,因为他们离开的时间距离案发时间只有一个小时,而且也很难找出其他的嫌疑人。他们都是各自出行,上山先生又没有不在场证明,进一步的调查我们正在进行。可是上山先生的外貌与两位证人所描述的凶手的相貌特征有很大的不同,上山先生比凶手高大多了。”
大胡子警察似乎害怕自己不慎泄露了调查机密,说完这些就不再讲话了。大月心中异常兴奋,他看了一眼秋田,却又极力抑制住兴奋,平静地说:
“还是让我们去案发现场看看吧!”
二
大月和秋田跟随着证人一同走上了丘陵,朝着证人所指的方向走去。大月跟秋田说:
“觉不觉得奇怪啊?今天的天气虽然很暖和,可是像凶手所穿的蓝色衣服也还不能穿,而且他也没有随身带着其他的外套。这样看来他对这里的环境气候应该很熟悉了,并不像是刚从外地过来的。另外据比路子夫人所讲,他们家里并没有黑色的箱子,想必那个箱子是凶手的,可是目击者看到箱子是在岸田先生手中提着,所以我想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应该比较亲密,否则凶手也不会把自己的箱子交给先生。又因为此人的身材比岸田先生矮小,那他应该是个貌似女子的男人,而且一定有着不寻常的能力,与岸田先生是同辈或是长辈,否则不会轻而易举地就把岸田先生推下山崖。”
没等大月讲完,那位目击证人又开口说话了:
“没错,没错,我清楚地看到先生被轻易地推了下去,真的是这样……哦,这里就是他们发生争吵的地方,这些就是脚印。”
距离悬崖几步远的地上并没有长满草,而是铺着一层黑色的沙砾,能够看到二人混乱的脚印。仔细地观察,却又觉得那只是普通走路时留下来的,那些较小的脚印应该就是凶手的。奇怪的是,这两种脚印似乎都忽深忽浅,一会儿转圈,一会儿又好像在踩踏,看起来像是搓着脚尖部位滑行到悬崖边上的,而且这两种不同的脚印都是步行到这里来的。大月观察着,忽然问证人:
“太奇怪了,你确定那凶手是男人吗?我怎么看着像是女人啊?”
听了这话,秋田与证人都十分惊讶,脸上似乎写着要大月讲解的字。大月边笑边说:
“你们先看看这些脚印,这是非常小的脚印。我想大家都知道,脚尖与脚跟的距离越短,着地的力量就越大。再看脚跟这里,岸田先生的脚印上很明显能够看到鞋底打钉的痕迹,一般的男鞋鞋印都是这样,当然运动鞋之类的除外。可是再看这些小脚印,根本没有任何打钉的迹象,再说男鞋怎么可能有那么小的尺寸呢。假如是运动鞋,那么它踩在地面上的力量不会有这么大,而且运动鞋的鞋底一般都会有凹凸不平的痕迹,但这些脚印没有。凶手的鞋印看上去不但小,而且轮廓比一般的鞋底要细和长,还很平。一般来说,女性穿鞋子的着力点比男性靠前,因此脚印也会在靠前的地方比较深。总之,根据鞋印的情况进行推断,我认为这双鞋应该是在海水浴场中女性经常穿的一种凉鞋,非常时尚,它的侧面是胭脂色的。”
大月一边说着一边从一个鞋印旁边捡起了一小片被土掩埋住的胭脂色漆片。
“既然那双鞋能够掉下这样的漆片,那么它应该是一双旧鞋了。我记得去年在海水浴场见到过一位穿着这种凉鞋的女性,她为了搭配鞋子而买了新的上衣和裤子,那正是水蓝色的。或者你们觉得凶手是男扮女装,但是这怎么可能呢?假如凶手真的是男人,而且想要打扮成女人的样子,那他一定会选择女性特征很明显的装束。虽然两位证人从远处看凶手的样子似乎是男性,可是从现场情况来看这实在难以让人信服。而且现在的女人都时兴穿男装,我想杀害岸田先生的人一定是个时髦的女性吧。”
大月依然仔细地观察着鞋印,没过多久,他就顺着鞋印走到了有草坪的那边,还摆着手叫秋田和那位证人过去,说:
“大家看,这是苹果皮,是警方调查的时候不小心落下的吗?”
“这个……就算是警察不小心掉下来的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吧,他们之前在附近搜索过。对了,那边的树林口处还散落着很多碎纸片,都被警察捡起来拿走了。”
“碎纸片?”
“对,似乎是书籍一类的东西被撕掉了。可能是害怕被别人发现,就丢到了树干下面。那些纸片上好像写着‘花束之虫’的字样。”
大月想着,突然又说:
“这些苹果皮我不认为是不小心掉落在地上的,相反,我觉得它与案件有着很密切的关联。我的意思是说,这些苹果皮是在案发的时候削下来的。大家请仔细看这苹果皮,上面还有岸田先生的脚印,它们既不是在案发前,也不是在案发后才被丢弃的。这么说来,岸田先生与凶手当时曾在这里削过苹果。请再仔细观察一下削苹果的方向,向左!假如这名凶犯是女人,那么削苹果的人就是她,而且她是左撇子!”
可是,那个黑色的小箱子又是怎么一回事呢?为什么一个女人能够那么轻易地把岸田先生推到山崖下面去?而且那些碎纸片上的“花束之虫”到底意味着什么呢?大月继续思索着,秋田早已经厌烦了他的这种断案方式,于是拉着证人去周边看风景去了。这个时候大月突然停了下来,弯腰捡起了什么,看起来是黑色的残片,很薄的那种。仔细地观察过后,大月将那残片悄悄地放在了自己的衣兜里,然后就站了起来。没过多久,他们三个人就一起下山了。
傍晚的时候,海面上吹起了大风,十分寒冷。因为时间太晚,而且比路子夫人第二天也要回东京去料理岸田先生的后事,所以大月和秋田决定在岸田家住一晚,第二天与夫人一同返回东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