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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诀别之舞——荷西和沙漠

1. 天之涯

一滴水的距离,隔了天涯,拒了海角。一种爱的延续,锁了距离,短了回忆。无人的沙漠,孤单在随行,谁的脚又印上了谁的印。总是不断前行,总是不断寻找。心慌的发现,我一直在原地,从未走远。

一条路的发现,给了前序,放了落悸。一种情的亏欠,抹了结局,灰了天空。无人的心房,在为谁停留,谁的心又落在了谁的身。总是不断发现,总是换了身旁。落寞的回忆,我只是还自己,从未入座。

干涸的沙漠,有两只比目鱼在自由的游荡,饥渴的地底,有两根枝条在互相缠绕。

三毛与荷西这一对神仙眷侣在沙漠中如鱼得水,如果没有战争风云,他们也不会离开相濡以沫的撒哈拉沙漠,一共生活了三年零八个月的“前世故乡”,有爱有梦的三毛,在那里展示了她的万种风情。。

撒哈拉沙漠,是三毛对之最一往情深的地方,在荷西之前那是满载着三毛前世忧愁的故乡,梦中的情人。认识荷西后,那是他们结婚的地方,他们的第一个家就坐落在那里。

白手起家,一点一滴建造了他们的城堡,沙漠上最美的房子,最独特的艺术品。这里的一切都已深入骨髓,融入血液,永生不能忘怀。

三毛还有一个名字,那就是“撒哈拉之心”,那是荷西爱的昵称。爱着她的所爱,梦着她的梦,因三毛爱的深沉,荷西爱的追随。

从小自闭的性格,在这远离人海,寂寞荒寥的地方,心灵得到了休息。没有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也不见车水马龙的滚滚红尘。

在沙漠里,这片人口稀少的土地,想要看到另一个人,站在沙漠上,拿手挡着光线,地平线上的那个小黑点就是了。

那是1975年10月30日,三毛乘飞机离开西属撒哈拉。从此,她没能再回到她眷恋的这片沙漠。在天空,回眸看,沙漠已越来越远,慢慢消失在视野中。心脏的某一块被深深的挖掉了。

三毛是万万不愿意离开这深沉的土地的,无奈战云密布,动荡不安。

在小的时候,三毛就经历过国共之战,只是现在的她没有什么记忆,有些遗憾。如今,在撒哈拉重燃战火,三毛宁可不要那种经历,只希望这片沙漠永世安宁。

只是三毛的力量太微弱,当战争来的时候她只能选择后退,停战是每个人的心声,但输赢就会有不同的争论。

撒哈拉的土著人民,一改往日的慵懒涣散,刹那间风云突变。很多小雨滴集结起来就够暴风雨的降临,在战争中种种手段,不断的斗争,撒哈拉奋力要摆脱西班牙的殖民统治。

政治漩涡席卷的浪潮,三毛也深陷其中。三毛是拥有西班牙国籍的,所以自然的被划入西班牙阵营。三毛的感情是复杂的,这片厚重的土地,这里的土著人民,给了三毛不一样的深厚情感。

三毛对西班牙殖民主义很是没有好感,当年的中国也曾受过这种迫害,顽强的中国人民站了起来,用他们的鲜血,树立了祖国的鲜艳红旗。

殖民,就是一种压榨,用最少的付出,压榨别人最大的价值,这种强盗途径,让三毛深感不耻。

一次,荷西的同事在公司里发表极端殖民主义演说,三毛还没说什么,荷西就坐不住了,一拍桌子,砰的一声巨响,就要去找那个人打架。

在阿尤恩,三毛居住的地方。白人和撒哈拉的贵族,都是各居一边的,而三毛和荷西是在沙哈拉威人群居处,左邻右舍下相处的也很是密切。

沙哈拉威游击领队巴西里,就是他们的朋友。只是这对西班牙夫妻,在这些土著人里,还是侵略者,虽然在以前他们都帮助过那些土著人,随时都有被迫害的可能。

沙哈拉威人的独立梦,困难重重,先有西班牙大肆侵略,后北面的邻居摩洛哥又虎视眈眈,沙哈拉威人依靠东邻阿尔利亚的支持,与两个国家进行斗争,人民的力量是伟大的,一切只需要激发点,1975年10月17日,海牙国家法庭作出判决,西撒哈拉归属与当地居民。

独立的梦实现了,土著人欢呼真正,感谢真爱,然后还没有等到篝火庆祝的时候,摩洛哥人开始进军。

三毛天天都可以听到轰天的雷响,镇上风声鹤唳,人人自危。每日传到耳的全是刺耳的尖叫,悲彻天地的呐喊,有人撕心裂肺,有人猖狂大笑。人性,在生命面前什么都不重要。

三毛还居住在沙哈拉威人之间,随时都有遇难的危险,为了不成为荷西的累赘,三毛先一步离开沙漠,深深眷恋的地方。

三毛再去的地方是大西洋中的大加纳利群岛,西班牙在北非的另一个殖民地,与撒哈拉只有一水之隔。没有去婆家马德里,也没有逃回娘家台湾。还是在西班牙,那个特殊的国家,无论给外人带来了什么,但它一直是在包容三毛,无条件地接受伤痕累累的她。

荷西是为了和公司一道撤离,留在了沙漠。十五天后,在三毛的日思夜想中,出现了。

等待的每一天都是煎熬,不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想念,而是度日如年的忧思。三毛每天都要抽三包烟来压抑蜂拥的焦虑,荷西处在战争之中,三毛内心也在天人交战。

她多想回到荷西的身边,却又不能;她深切的渴望荷西的平安,脑海中总是有荷西浴血的画面。夜不能寐,饭不下咽,三毛从没有这样焦虑过,这一刻,她发现荷西在生命中的位置,他们已是一体,离开了彼此都不能活。

看到荷西站在眼前,只是有多日的疲劳,其他一切未变,三毛的全身就静止了,思想停止了,呼吸也不见了,身体突然就崩溃的昏厥了。

在加纳利群岛的第二家,三毛没有那样的精心设计了。可能是一次就把身体的设计的涌泉枯竭了也许是没了第一次的激情,总之,三毛和荷西的第二个家,只是一个普通的房子,没有变成人人艳羡的宫殿,也没有人来这里参观艺术。

三毛对撒哈拉永远有不解的乡愁,即使离开了那里,也断不了那丝哀愁,来到这个只有一水之隔的岛屿,可以再继续瞻仰前世的故乡。

就像三毛对撒哈拉一样,荷西也对海洋有一样的执着。荷西热爱他的潜水工作,不能离开那片蓝色地带。在这里,三毛的梦有了,荷西的执着得了,满足对方的同时,自己的需求也得到了解决,三毛和荷西都不愿彼此为自己受委屈。

天底下大部分的婆媳关系都相似,三毛也不喜欢和婆婆住在一个地方,她们的关系并不融洽。

在岛上找工作很不容易,荷西风尘仆仆了一个月,还是一个无业游民,家中的生活费只能依靠三毛的那点微弱稿酬。天底下没有男人愿意被女人养着,尤其是荷西,他曾对三毛许下的承诺,便是一个家,上班的丈夫,家庭主妇的妻子。

工作没有着落,荷西又飞回撒哈拉工作。这时,摩洛哥的军队已杀进沙漠,战火纷飞,西撒哈拉已经陷入了战争的狂化状态。在那样的环境下工作,随时都有遇见子弹的可能。

荷西冒死赚钱,三毛每日面对着汹涌的海面,心惊肉跳,大海平静的表面下,暗礁海浪澎湃,三毛的内心,血液都在沸水里煎熬,不能平静的脉动。

荷西的每一次回家,对于他们都是一个重大的节日。在得知回来的日期,三毛开始兴奋着,这一刻,只盼流沙缓缓,不能流尽情人相似。

三毛的腿间荷西在拥着,见面的那一刻,荷西便跪下来,把自己埋在三毛的腿间,他不愿她看见懦弱相思的眼泪。苦难的心理压力,相遇毕竟是短暂的,相遇的刹那幸福,缓不了离别时心里的痛。

最后的一根稻草,打破了俩人相遇在分离的短暂平衡。那是1976年初,三毛发生了一场车祸,脊椎受伤,住进了医院。

刚刚涨了薪水的荷西,毅然的辞掉了这份工作,守在妻子的身旁。世上便有千般好,不及爱人守护在身旁。

三毛出院后,坚决不同意荷西再回沙漠去工作,她宁愿饿死,也不想再尝受随时要失去挚爱的痛苦。

三毛面临着失业的困难,三毛也说这时的他们是一对神仙眷侣,每日守在爱人的身边,互诉衷肠。蛋糕与奶酪不能同时拥有,他们享受蛋糕的甜蜜,就失去奶酪的香醇,每日都在面临没有早餐的痛苦。他们在痛苦中享受幸福。

加纳利群岛因为位于沙漠对面,雨水也是少得可怜,几乎可以是终年无雨,但并不像沙漠那么炎热。阳光普照,四季如春,不会有明显的气候变化,恰是那懒人闲适的温暖气候。

一千五百三十二平方公里,居住民只不到五十万人,候鸟南飞,游客西渡,来避冬的游客好像比居民还要多的很多。

岛屿空阔的面积,择地而居,不用为住房担心,也不会害怕买不起房子。三毛最终选择了“小瑞典”,离城市有二十多里的距离,远离繁华,寂寞如烟的地方。

岛上大多数住的都是北欧的退休老人,绽放了人生最美丽的年华,邻近残阳的岁月,在这孤独僻静的地方度过,隐居隔世的生活。

“小瑞典”这里是一片纯白色的建筑,远处看,如下凡的云高高的扎在上岗之上,海天相接处,白云朵朵。纯白色的房子错落有致,美丽的沙滩住着一户户人家,开窗,就可以看见对面的蔚蓝色海洋,。

三毛的家是一幢白色的平方,白云中的一朵,还连带了一个小花园。怡人的芳香,弥漫空气中,三毛喜欢临窗而立,看着一艘艘轮船在大海中漂泊,没有定所的方向,没有定向的自由。三毛家的后院,有一个凉亭,用细草竿铺成的,地是,闲来休憩的好场所。

凉亭里还设有座椅,有的是可以坐人的大叔跟,或者是一段方木头,自然的一片风景,桌子还是在海边捡来的废船上的厚重方形压舱盖。

三毛的拾荒,不仅丰富了生活,还创造了生活。节俭是极有好处的,三毛的拾荒虽然是不出自于此,但也是功不可没的。

三毛的家,是小巧的西班牙建筑。客厅的中间有一面很大的窗户,挂着米色的床帘,随风摇摆,飘逸的随意。地上铺的是黄色的地毯,简单随适的居家风格,沙发是老式碎花的,上面放着很多靠垫,有些破损,应该是三毛主要待的地方吧。

古雅的白色台布照着老式的茶几,灯罩是用藤做的,很低;一排很大的书架,几乎占满了一面墙,林林总总的书,什么种类都有;一套雕花木餐桌和椅子,雕刻的不是很精细,但是很有自然的味道,被放置在沙发的对面;房间的右面,又是一大排书架,连着一个拱形的圆门,通向明亮的客厅。

明亮的客厅,完全被白色覆盖,就像白云坠落下来,被三毛拾了回来,装饰了客厅。细藤的家具,竹帘子,不是现代的瓷砖瓦片,由此可见,三毛是一个崇尚古风的人。

古式的加纳利群岛的“石水漏”,放在一个美丽非凡的高木架上,藤椅上是红白相间的布坐垫,上靠两个全是碎布凑出来的布娃娃。墙上挂着生锈的一大串牛铃,非洲的乐器,阿富汗手绘的皮革。

屋梁是一道道棕黑色的原木,数不清的盆景,错落有致地吊着放着。地毯是草编的,一个彩色斑斓的旧画架靠在墙边。

美丽的房子,当然伴随美丽的价钱,失业的荷西和三毛,面对这样的诱惑还是没能逃脱,狠下了心,住进了这梦境里的家。

这里的荒僻从来不是说说而已,有人曾在这里坐了俩小时,竟然没有路过一个人。如此荒僻寂寞的土地,三毛还是认为不够安静向往平和的心。沙漠的经历,让三毛下定决心不再与邻居往来,以免不能享受独自的时光。

虽然是住进了这风景如画的地方,精神得到了极大的满足,物质却发出饥渴信号。这一年,是三毛最贫困的一年,飞来车祸,积蓄都几乎付了医疗费,三毛的健康状况也一路下滑。

子宫内膜异位引起的卵巢瘤,屡屡发作,三毛不堪其扰。诙谐又很切实的比喻,三毛把它称为“情绪性大出血”。

一个英俊的男人,因为没有工作而面容憔悴,愁容布面。节衣缩食都不能减少这种贫困,财富是一座山也会坐吃山空,何况他们的财富仅仅连一个小土丘都比不上,仅出不入的情况下,财政很快就出现了“赤”字。

分期付款的房债,一日紧逼一日。美丽的城堡里面住的不是王子和公主,虽然他们很相爱,但也只是为生计忧愁的普通穷夫妻。

在沙漠里辉煌一时的“中国饭店”,如今也是海市蜃楼,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三毛的心灵手巧,在贫穷上全都没有了用处。俩人节俭开支,每日只吃一顿饭,把钱从牙缝里省。

荷西的求职信,不停的飞往世界各个角落,他是一位优秀的潜水师,持有的一级职业潜水执照,在西班牙只有二十个人有。可是,君子怀才不遇,世道不堪,再好的技术也没有了用武之地。

没有工作的男人颓废难言,没有钱的女人看着更是难受。三毛写了一封信给蒋经国,为这位中国女婿求得一份工作。

青鸟殷勤,蓬山路太难。三毛发向故乡的求救信也无能为力,即使是待遇不计,台湾也还是没有适合荷西的工作。

茫茫大海,海浪翻腾,对面的撒哈拉,枪云密布,炮火翻涌。荷西的好友米盖,冒着生命危险去沙漠工作,荷西是断断不能的,三毛死也不会同意荷西去的。三毛宁愿一起饿死,也不想荷西受到战火的波及。

每顿都是面包的日子太难挨,俩人琢磨着去打鱼来加点野味。每天清晨,饥饿的两人就去海边打鱼,解决饥饿的同时,把这当成是野游,也增加额外的乐趣。

荷西是一个优秀的潜水师,他可以为三毛打上一条条大雨,满足打猎的趣味。但是没有遇见美丽传说中的阿拉伯宝瓶,来满足他们拜托贫穷的愿望。

荷西失业后,唯一的来源就是三毛的微弱稿酬。自尊心强大的西班牙男子,不愿意被自己的妻子养活。与其吃太太的钱,还不如去自杀。

失业的苦难太过难受,荷西这个血性男人,不顾苛刻的条件,与一家小规模的德国的潜水公司签约。

在1977年1月,去尼日利亚工作。重新振作一家之主的威风,也让三毛少受苦。

这个公司规模真的是很小,一共就只有四个人,老板就有两位,而工人就只有荷西和另一个工程师,可能都是走投无路,天涯沦落人吧。

憋了一年的挣钱愿望,终于可以大肆发泄了。艰苦的环境,荷西每天要加班工作十几个小时,三个月就瘦了近二十斤,玩命的赚钱。

小公司,小老板,总是做那种投机取巧的事,荷西的很多健康安全都没有保障。

三毛对这个老板的评价是,一个冒险家,投机分子,往钱眼里钻,赚的快,画的更快。在人前打肿脸充胖子,私下里却极尽钻营,一点也不讲究,品格也不高到哪里去。生活经验很多,狡猾之外,总带着一点隐隐的自弃。

荷西是一个血性汉子,有些小聪明但都不是用在对付别人的狡猾上。一直在大公司里就职,拿着固定的死薪水,遇见如此卑鄙的老板也不知如何应付。

老板为人很是自私、狠毒,总是扣押荷西他们的工资,不仅如此,竟然还把荷西的护照给扣下了。

对于老板如此作为,荷西很是无可奈何,忠厚老实的他只是拼命干活,期待老板的良心发现。

荷西如此,三毛从来就不是愿意受委屈的人,尤其是他们如此欺压荷西。二次从加纳利飞到尼日利亚与老板理论,撕破脸皮,唇枪舌剑一番。

三毛对策比荷西还是要强一点的,但与老板相比功力还是相差甚远。一共要来几千美金,与荷西应得的薪水相比,只是很小的一部分。

荷西在北非拼命工作,大西洋那端的三毛夜夜伏案,日日动笔,辛苦的创作,期盼得到更多的稿酬。

夫妻同心,其利断金。在荷西和三毛的拼命下,家庭状况终于有了起色。除了满足胃腑,还有额外的资金可以去旅游一番。

让人生不如死的日子,终于一去不复返了。荷西还是一个好丈夫,赚钱的好男人,三毛安心于家,继续寻找生活的乐趣,只是会时常思念她的丈夫荷西。

2. 痛哭的魂

那个秋天还没有过完,刺骨的寒冷就扑面袭来。候鸟归来,寻找留守的爱人,时光荏苒,真爱已陨落在袭来的寒冬。

爱情如火,瞬间的感触升温。爱情如雨,滑落一地狼狈。分秒中的爱情,甜蜜的幸福总是那么短暂,闪电般的逝去;世纪般的爱情,建筑的痛苦深深伫立,用生命去消逝。

锁上我的记忆,锁上我的忧伤,不再想你,怎么可能再想你,快乐是禁地,生死之后,找不到进去的钥匙 。

粗重呼吸回响在宁静的小屋里,月色如水,如翩翩少女,莲步轻移。三毛疲累的起身,又做梦了,梦里场景不断在脑海放映,一幕幕的回放,好像生命的终止,在感叹往昔。

没有色彩的世界,只是迷雾朦胧般的白,像曝了光的胶卷,一片混沌。时间的大厦在那一刻倾塌,三毛又一次来到了这里。

她什么都不记得,只是这个世界好陌生好熟悉,她梦中有过的曾经。

沉默加速了牛奶的凝固,哀伤随着时间继续蔓延,无边的落寞破不透沉重的夜色。

一袭红衣少女,静静伫立其间。那是三毛,那不是。三毛拼命的呐喊,那少女深邃的目光穿透了夜色,透了蒙雾状的白。

没有边际的空间,没有流动的时间,无边无际的恐慌洪水般瞬间蔓延。三毛淹没,她拼命的呐喊,奋力地滑动,但是都没有用。

她脱离了这个世界,她的声音只回荡在脑海,她的动作被定格。现实存在的只是,水在继续蔓延,三毛在坠落中迷失。

场景突兀的定格,诡异的消散,三毛站在恐慌的漩涡,浮沉。三毛并不是一个人,她的姆妈,她的父亲,还有姐姐、弟弟,好大一群人。

三毛并没有欣喜,眼睛来回寻遍了人群,依然没有发现荷西,那个能带给她全世界的人,有他在,什么都不用怕的人。

苦寒的夜晚,风钢针似的刺痛,麻木的神经有了一丝清醒。大家是来离别的,三毛要上路,她要一个人走了,荷西却没有同行,一直没有出现。

大家都在送你,你要上路了,离别已经结束了,告别也不需要。

步子很大,少女时代的三毛渴望漂亮的高跟鞋。可是繁华正盛时节,她却抛弃了它,悠闲的步子,高跟鞋是给不了的。

停止,快停止,三毛不能控制停下来,她失去了身体掌控权,此刻她就像是一个灵魂,被禁锢在自己的身体,连夺回身体的能量都已消耗殆尽。

三毛走着,每一步都是在虚空中,地面是如此的虚幻,走在云端,喑哑的沉重,没有那种飘飘欲仙。没有蔚蓝的天空,没有亮白的云朵,只有一个人,在一步一步地走。

不要,不要,三毛撕心裂肺的哭喊,凄厉的剧痛延伸到灵魂,灼烧了一切的感知。拼命地向后仰着身子,两条腿僵硬的拖着地前进。三毛的躯体对前方矢志不渝,她的心还停在没有荷西的那瞬间。

三毛拼命的回头,僵硬的肢体,夸张的摆动。亲人在不停地后退,没有告别,没有语言,模糊的面孔,平面的身体,如黑白照片般定格的姿势,纸片般的薄度。

无声的电影,没有色彩,死人样的惨白,漆墨般的黑,放映的结束,定格的画面在缓缓消散。

混沌似的白雾,渐渐地模糊起来,没有阳光,没有月光,惨白的光亮,不知是从何处延伸过来。

小小的火车站,欧洲式的古老月台,没有带有魔法的会让人突然消失那神奇的站台,每个人都在经历离别,享受团聚。

发生的事情都是持续性的,但在三毛的眼里瞬间就完成了,片段被压缩成了点,在三毛的眼前脑海闪烁。

热闹喧嚣的火车站,有喜有悲,明明是那么鲜活的场景,在三毛的面前之呈现那剥落后的单调苍白。

三毛缓缓停在了站台上,像老式的老爷车,经过一番风驰电掣,最后因无奈的老旧,而缓缓停止了它的行驶,做最后的告白。

那里有三个士兵,看见三毛停止了交谈,他们是否被这个神奇女子的魅力征服。

三毛也默默地看着,他们专注的对望,没有眼神的交流,只是一种对望,没有情绪的冷漠。

三毛被分裂成了两个,一个踏上了火车,即将随着呜咽的长笛奔向不知名的地方。另一个悬浮在空中,冷漠地看着这一切,漂浮在这世界之外。

看着那用力拴住火车的清瘦的手、细长的手,和那双手的主人,被风拉起的长发,凌乱的摇摆。

坚守,月台依旧,火车还是站口停留,呜咽的哨笛声响,摄取三毛剩下的魂魄,魂归梦兮。

一片叶子,游荡的来到身边,又绿色变成黄色,最后鲜血般的暗红。没有风的撑托,停留在静止的空间里,和三毛久久的对峙。

突的一阵大风刮来,打破这种沉默,红叶被卷进了漩涡之中,黑洞突的出现在三毛眼前。

梦到此终止,最后的一幕被静止,定焦的一刹那,在三毛脑中成了永恒。

屋外是静谧的夜,疏朗的夜空,清浅的月光在屋内缓缓浮动。醒来的三毛,看着所喜欢的夜。窗外隐隐约约远山的轮廓,海水拍打着岸边,声音在耳边细细回响。

这里是拉芭玛岛,三毛和荷西的家。身旁的荷西,睡得安稳,睡的深沉。白日的辛苦,让他在妻子噩梦惊醒后仍然没有醒来。平常的面容,嘴角最正常的弧度,三毛深深地看着,描绘着他的眉,他的唇。

千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来共枕眠。她与荷西是注定的缘分,一定可以携手百年。有了这一世,下一生不会再强求。

1979年9月30日,荷西远离了挚爱,回到了大海的怀抱,他另一个深爱的情人。

三毛连续的噩梦最终被应验了,可怕的死亡信号,从荷西身上传达出来。

这是三毛的父母第一次见到荷西,结婚的时候前一天才收到电报,三毛也从来没有把这个女婿领进娘家。这是他们第一次看见荷西,也是最后一次。

三毛陪着父母到处游玩观看,荷西则被留守在家。闲来无事,如往常一样,荷西去海边捕鱼散心。没有三毛的日子,对爱妻如命的荷西来说真的是很煎熬的一件事情。

他潜入海底,再也没有出来。任三毛在海边千呼万唤,荷西投入大海这个情人的怀抱依然是坚定不移。这个时候,三毛的爱情也不能把荷西收买了。

收到消息的三毛,赶紧买了车票,与父母火速回到拉芭玛。三毛清人去海底寻找,向伟大的主耶稣祈求祷告,求上帝让离家的丈夫回到他妻子的身旁,他的妻子不能没有他。

上帝,用我所有的忏悔,向你换回荷西,哪怕手断了、脸丑了,脚残了,都无所谓,一定要把我的荷西还给我。三毛在虔诚的祈求。

一夜之间白发变黑发,一朝之间相守已相离。荷西的离去,带走了三毛头顶上的那片天空。孱弱的身躯,孤单的摇晃在这天地之间。

两天之后,荷西的尸体被打捞上来。三毛的呼唤上帝听到了,他让荷西回来了,却是没有呼吸的荷西。

大海的涛声依然继续,没有因为谁而乱了节奏。深爱它的人的投怀也没能改变那寂寞的频率。

三毛的灵魂也去向了海里,荷西的离去她要跟随。一个人生存已没有意义,但三毛还不想死,她惧怕了死亡,两次的寻死都不成,如今却带走了荷西。

由于在水中泡了好几天,肢体僵硬,脸部水肿,非常难看。陈嗣庆夫妇阻止三毛看见易容,发了疯的人是最无惧的。

三毛还是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生前没有看见最后一面,死后,她也一定要一顾君颜。撕心裂肺的哭喊,把前世今生的眼泪一起流干。

荷西的伤口突然流血不止,这是一个唯美的爱情故事。我们只能相信那是荷西的眼泪,他用他的鲜血来陪三毛一起哭泣。

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从此,三毛失去了她深爱的伴侣,神仙比翼亦不能双飞。

闻讯赶来的朋友们,为荷西守灵。但三毛执意不肯,这是俩人最后的相处时光了,三毛决不允许这个时候还有别人陪在荷西的身边。

朋友们都在外面守候,三毛牵着荷西的手。荷西睡觉,总是喜欢牵着三毛的手,夜里翻身,还会到处寻找给他安稳的那双手。

现在,那只手在抚摸他,拍着他入眠。仿佛之间,荷西身上的床单好像在一起一伏,三毛大声地叫着,他没有死。

此刻的三毛多希望此刻是南柯一梦,想来后,你还是你,我还是我,大家都好好地活着,还在为糖米油盐争辩。

事实是如此的残酷,荷西真的离去了,与他一生唯一钟爱的女人,苦苦追求了六年的女人永远地告别了,甚至匆忙的连来世都忘了约定。

葬礼的前一天,三毛独自出了门,碰见了母亲也只是说出来逛逛,对于母亲三毛是深感抱歉的。

甚至是有些路痴的母亲,在这里语言不通,还是上街买菜,全靠手比划, 那些晦涩的道路母亲是用了多大的毅力才能记得下来。

父母头一次来,还没享受旅游的乐趣,却发生了这种事。身心俱疲的三毛,也就没有余力再去照顾父母了。

天还未全亮,早起的雾弥漫了整个墓园,严肃的默哀。墓地,是三毛儿时游乐的场所,受伤后舔舐的地方。然而,三毛今天来到这里涌起的是无限的伤痛。她亲爱的丈夫就要被葬在这里,今生今世,天上人间再不能相见。

三毛独自来到这里,是要为荷西亲手挖坟的。她要独自把坟挖好,一铲一铲的泥土都和着泪水,心里还要想,荷西死在他的另一个情人大海的怀抱,也算是无憾了。

手上的鲜血顺着泪水一起留下,每当三毛哭泣的时候,荷西都会把她拥在怀中,用他温暖的怀抱来抚慰三毛内心的伤痛。如今三毛心痛的快要死掉了,荷西你为什么还不出现,重新把心爱的人涌入怀。

荷西被放进朋友们合买的棺材里,长眠在和着心爱之人血与泪的黄土里。生前,他为爱三毛造了完美的家,死后,三毛用鲜血滴了场面之所。

三十岁,正是而立之年。一个男人最好的年华,雄心壮志今朝成。还没有来得及享受爱情,享受成功,收获喜悦,就被死神夺走了生命。还没有来得及为心爱的妻子留下遗言,留下一人还在做白头偕老的梦。

朋友们争着为荷西抬棺入殓,善良的荷西在死后得到了回报。下葬的时候,三毛悲恸的痛苦,疯狂地失去控制,三毛的父母死死地拽住他,也被她的疯狂感染。

葬礼,还不容易的继续下去。荷西的妻子阻挠丈夫的下葬,她破坏这个仪式,她不想让荷西就那样的睡下。

一旦睡下,就永远都不会醒来了。三毛还在抱着希望,做着美梦。如果不能醒来,在地下也不要安宁,三毛的痛,荷西即使死了,也要买单。

被打了一针镇静剂的三毛,如枯木般地躺在床上,悲伤的气氛,一直未散。痛不欲生的三毛,仍然喊着:荷西回来,荷西回来。镇静剂的作用在三毛强大的心里悲伤下已经没有了作用。闻者伤心,见者泪流,上天怎忍心拆散这一对爱侣。

荷西的母亲和亲属也来参加葬礼,葬礼完毕。哭了一阵,母亲呆着荷西的兄弟姐妹去上街,买了一些研究和手表等物品,只是因为这些东西在岛上免税,就匆忙登机离去了。

难道人死后,亲情竟如此淡薄。剩下的竟然只是财产利益分配的纠葛。虽然荷西的母亲儿女众多,但荷西毕竟还是她怀胎十月而生啊。

荷西死了。留给三毛的是无尽的哀伤。三毛又变得孤独了,每天起床后,三毛都要去墓园,看看荷西,陪着她的丈夫。

三毛只是安静地陪着荷西,凡尘俗世又怎是谁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一些善后事宜是必须要去做的。

三毛先去了殡仪馆结账,死人的钱是如何好赚,一朝一夕,甚至是一个呼吸的瞬间,也可能会有一个生命的消亡。人生短暂,朝花夕拾,梦中花,水中月,不可拾,不可触,幻境消散,留下的人还在沉溺其中。

警察局也是要去的,三毛把荷西的身份证、驾驶证,交到那里。还要向马德里公司索要合同证明,去法院申请死亡证明,法律就是如此不容人情,即使死了,还是会有一大堆麻烦事。

明之确凿的事情,还是要一针一线的讲究证据,需要反复的法律说明,理不容法,法外却还有天。

每办好一件事,三毛心中就更沉重了一分,本就是已是万箭穿心的疼痛,还要再砍上几刀剑。

三毛的父母语言不通,帮不上什么忙。只能是看着日渐憔悴的三毛干着急,他们的女儿现在一心沉浸在失去爱情的痛苦,亲情的伟大她却还没有发现。

最后的一件事,那就是为荷西定做十字架。是三毛自己设计的,上帝不仅是耶稣,三毛也是荷西心目中美丽的女神。

木匠店的老先生,用上好的木料,为三毛做好的一切。商人的唯利是图,在丧偶的妻子面前,一点恻隐之心也是可以有的。何况,这孤独的老人,也是了悟丧失挚爱的那种痛吧。同病相怜,天涯何处可消忧。

墓志铭上,刻着三毛要对荷西说的话。

荷西.马利安.葛罗,安息。你的妻子纪念你。

三毛不需要帮助,没有了荷西的以后,她就是自己了,没有谁再会那么无条件的帮助

一个人,把沉重的十字架搬到墓园,来到荷西的坟前,空气中传来守墓老人的叹息。那么轻,那么沉重,风吹过,还留下无数遍的回音,呜咽的如泣如诉。

用手挖开黄土,搬走石块,把木架订好。荷西的坟留着三毛的血与泪,如今那些红色还未深入地下。一层红装又是为荷西披上。

三毛亲手为爱人筑好了墓园,便拖着沉重的脚步离开了,她太累了,需要休息一下,哪怕睡梦中那暗红色的暗潮把她淹没。

拉芭玛岛,是见证三毛和荷西幸福时光的最后一块土地。深秋的时光,秋风萧瑟。火山如蓝,残霞似血。这里,有三毛的幸福时光,美丽如城堡的家。可是它也带给了三毛巨大的疼痛,不能承受的痛。

噩梦的纠缠,悲伤的缠绕,这一座岛,在三毛眼中已是一座死亡之岛。它没有一点生气,从前的风景如画,此刻已经凋零不堪。

3.梦里花

记得当时年少,你爱谈天,我爱笑,有一回并肩坐在桃树下。风在树梢鸟在叫,我们不知怎样睡着了,梦里花落知多少。

梦中梦,忆年少,镜中花,水中月,虚梦度一场,醒来不知是何年。

每思念一次,就会掉落一粒沙,最后成了撒哈拉。荷西的爱是浓烈的,三毛的爱却是沉重的。

荷西的六年等待,六年陪伴,十二年的光阴,三毛却是用了一生去还,去思念。

而那个噩梦,一日密似一日的纠缠着上来。

平凡的夫妇,想起生死,仍是一片茫茫,失去了另一个的日子,将会是什么岁月。

三毛的伤,那么哀,三毛的痛,那么疼。她的生活里,终日只有荷西,倚着墓碑,回忆从前的事,两个人谈天说地,谈人生,说梦想,如今一切皆成飞花,空叹。

三毛的爸爸和妈妈来的时候,因为地域差异问题,荷西要叫陈先生、陈太太的,但这样的称呼,三毛是不赞成的。一定要叫爸爸和妈妈,俩人已经是一体,爸爸妈妈当然都是彼此的,三毛不允许那么客气的称呼在他们之间。

荷西的英俊洒脱那只是在三毛面前的,他可以放开一切,不顾及的与三毛相处。但,面对三毛的父母的时候,荷西是无比的紧张,拘谨无比,从始至终都未能把爸爸妈妈叫出口。

吃晚饭的时候,正在收拾碗筷的三毛,忽然听见荷西说:爹爹,你叫ECHO准许我买摩托车好不好?

躲进厨房的三毛泪流满面,荷西要多大的深情才可以做到这样,如此女婿,陈父陈母怎能不欢喜,三毛怎么可以不得意,不幸福。

可惜就在三毛送别父母的那天,三毛飞离岛上,荷西还在叮嘱早点回来,如今三毛回来了,原地上的荷西已经不在了。那样的永别,三毛怎么可以接受!

小的时候,三毛就经常去墓园寻找慰藉,如今,三毛比小的时候更孤独了。寂寞假如一直存在,那就不再是寂寞,有人陪伴再离开,寂寞便会深入骨髓,再也不会淡薄。

清晨的墓园,有风吹过,带来清爽的自然香气。早起的露珠,在枝蔓上凝聚,微风划过,便归落于尘。

不远的山坡下,还能看见工作的地方,模糊的双眼,山的那一侧一个男子跳入水中,扔出了一条条大鱼,与身边的妻子说笑。往事匆匆过,旧梦已不在,曾经的音频笑容,随着人的死亡,就像古老的胶布,再放映也不是那么鲜活了。

古老的城镇,蔚蓝色的海。家已经不再是家,没有了荷西,三毛在哪里都是流浪。她总是痴痴的清晨坐到黄昏,最温暖热烈的阳光也不能驱逐身边幽暗的死亡阴影。

墓园是温柔的,总是同一个守墓人,拿着一个大铁环,上面一把很古老的钥匙,摇晃起来,深沉的仿佛九天云外的声音。

太太,回去吧,天都黑了。

黑暗,三毛已经习惯,荷西死后,她的世界就没有光亮过。三毛还是与他道谢,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穿过一排又一排的十字架,镇压那些亡命的冤魂。最后,来到那把钥匙的锁头处,看着身后那扇沉重的大门,生与死的分割就是如此简单。

出来是繁星点点,回来已是万家灯火。照亮了黑夜,光线的外围,黑暗从未远走。

荷西走了,也带走了三毛爱与灵魂。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看着如此颓废的三毛,陈嗣庆夫妇又怎么有心情继续旅游下去。女儿一个人待在这个地方,伤痛欲绝的人谁知道会做出什么傻事。

荷西给三毛的家不在了,但是还有生她养她的父母,还有她从小长大的地方,她的家不止这一个啊。亲情,爱情,友情,情到深处,何处不为家啊!

陈嗣庆夫妇极力劝说三毛回台湾,换个环境也许可以缓解伤痛,重新绽放笑容。

台湾的“小太阳”,回自己的故乡去照耀你的子民吧,他们的信仰为你积聚生命的光。

三毛应承下来,离开长眠的荷西,三毛心中全是痛苦,她们彼此都是孤单的,没有心的孤独。

1979年秋天,三毛一身黑衣,带着悲痛,随父母回到了台湾。承载了浓浓乡情的地方,它是否可以安慰三毛的伤,包容三毛的痛,让三毛重新回到灿烂的自己。

一个月前,还与荷西约定,待到来年春暖花开,他便来到台湾,看看这养育三毛的故乡。是否也如他的妻子般,那般美丽耀人。

虽然荷西在小的时候,就对神秘的东方充满了神往,尽管他这个中国女婿,已是风靡台湾,家晓尽知。

尽管有那么多的尽管,但是也只能停止了。

荷西太太的那一支笔,描述的并不只是民俗风情,和风花雪月,还有她挚爱的丈夫,今生的最爱。

如今,东方之行还没有启程,就被终结,无情的海水阻止了他的前行。拉芭玛的海水,翻腾的再高,也不能越过山川穿过平洋,把荷西送到他挚爱的妻子身旁。

未完的事,当事人已经死了,遗憾的不能再遗憾了。荷西想看孕育三毛的故乡,读者期待那个西班牙英俊帅气的男子,生命不能重来,如有来生,但愿不负时间空蹉跎。

三毛的泪,载着台湾的水,流过千山万水,把荷西来包围。睡熟了的荷西,在寻找心爱人的手,忽然传来三毛的气息,荷西安稳的长眠。

刚回到台湾的时候,荷西的死几乎压垮了三毛,她已经觉得生无可恋,人生无趣了。整日的颓废,哪还有在文章那种张扬、灿烂的明媚少女模样,形容憔悴,荷西的死,带去了三毛的如花年华。

她想到了死,但是她还有亲人,还有朋友,她们都希望它活着,而三毛已对这个世界无望了,她的心里只有死去的荷西,父母的憔悴,父母的伤悲,都被荷西的死屏蔽了。

三毛还是想离开这个世界的,但她希望得到父母的同意,等待父母的点头,然后毫不犹豫地去追赶已走的荷西。生不能长久,死亦要相依。

母亲看着三毛的伤悲,总是以泪洗面,三毛是所有孩子最让她操心的,也是最疼爱的。

父亲不是母亲那般伤感无奈,三毛的自杀念头,压过了陈嗣庆长久以来对三毛自杀的忍耐线,在暗淡的灯光下,仍然可以看清父亲那悲伤到愤怒的表情。

他说:“你讲这样无情的话,便是叫父亲生活在地狱里,因为你今天既然已经 说了出来,使我,这个做父亲的人,日日生活在恐惧里,不晓得哪一天,我会突然失去我的女儿。如果你敢做出这样毁灭自己生命的事情,那么你便是我的仇人,我不但今生与你为仇,我世世代代要与你为仇,因为是——你,杀死了我最最心爱的女儿”。

三毛一心要父母放其解脱,她却从未思考她为父亲母亲铸造了一个更加紧小压迫的牢笼,他们一直在其中蜷缩忍耐,他们不忍心伤害那牢笼,因为爱是牢笼的材料。

三毛很悲伤,刚停下的泪,又如雨水般不怕淹没的降落,她不忍心,三毛认为此刻的她何其残忍,一个女儿,竟然要做一个刽子手,亲手毁掉自己的父母。

互相矛盾的爱,怎样解脱。人世间为何有如此许许多多的无奈,为何人总是要被这个那个的约束,为何想要做的事,想要得到的东西,总是要收到磨难,要经历波折,最后也未必会修成正果。

三毛的悲伤传递给她的笔,投过笔下的字,哀婉凄伤的气息,字里行间在弥漫。对于写作,三毛是兴趣的,也是意兴而为的,她要写的永远都是她最想写的,因此也是最真实的。

但她不是一个尽职的作者,她收敛不了她的心情,改变不了自己悲伤的心境,她把她的悲伤投过纸、透过笔,又传染给了更多的人,让大家沾染上了忧伤。

有陌生人也纷纷致信和唁电,大家用爱告诉三毛,她从来不是孤单的,即使失去了荷西。还有很多人在默默地关心着她,爱护她。

对于三毛来说他们是陌生人,但他们却是三毛最忠实的读者,他们不仅喜欢三毛的书,更是喜欢这个写书的人。

对三毛影响最大的是皇冠出版社出版人平鑫涛和作家琼瑶夫妇。

在刚得到荷西死亡的时候,他们就立即向拉芭玛致电:“ECHO,我们也痛,为你流泪,回来吧,台湾等你,我们爱你。”

三毛与他们做朋友是在长大以后的事,但小的时候三毛就与琼瑶结缘了。

琼瑶那时也不会知道,有一个自闭的少女,每天黄昏蹲在门口,巴巴地望着报纸的到来,为的只是读琼瑶《烟雨濛濛》的连载。

在三毛出国后,母亲也因为三毛弟弟的事情而去找过琼瑶帮忙。

1976年,流浪在异国他乡的女作家第一次回台湾,去琼瑶家中拜访。那是三毛第一次和皇冠出版社的出版人见面,就是琼瑶的丈夫。也是台湾两位最负盛名的畅销女作家的第一次握手,那一次她们惺惺相惜,她们互为姐妹,互为知己。

如今,久负盛名的女作家之一又回来了,只是不如上次的意气风发,不是以前的指点江山,挥洒间炫耀年华。

三毛带着一腔悲痛,回到了她的故乡。

知己有难,又怎可不理。琼瑶邀请了三毛来到家里,正是深秋季节,三毛抱着一束鲜红的苍兰去拜访。

深秋时节,黄色的天下,解脱的凋零,凄凉的生命。鲜红色的苍兰,如一朵奇葩,在颓败的秋天,绽放出耀眼的生命。

只是这生命三毛亲手送给了别人,她只想随着这深秋季节,一起凋零,零落成泥。

琼瑶和三毛谈了七个小时,那个时候三毛整日颓废,已有轻生的念头,只是内心的结无人能解开。就是要三毛放弃轻生的念头,没有得到肯定的承诺,就坚决不放三毛回去。

三毛后来曾回忆说:“自从在一夕间家破人亡之后,不可能吃饭菜,只能因为母亲的哀求,喝下不情愿的流汁。那时候,在跟你僵持了七个小时之后,体力崩溃了,我只想你放我回家,我觉得你太残忍,追得我点了一个轻微的头。”

三毛就像是一个头昏脑涨的人,却还要仔细听耳边不断响起的声音,明明是那么需要安静,却还要仔细聆听每一个内容。

琼瑶是一个优秀的谈判家,也是一个劝慰人的能手,不仅得到三毛不会轻声的承诺,还是有些得寸进尺的逼迫三毛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对母亲说,她不会自杀了。

三毛随时可以选择死亡,但是她父母的生命跟着她一直都在颤抖,女儿是父母心尖上的肉,割下去,那可是生生的剜心之痛啊。

三毛才回到家里,琼瑶的电话就来了,直接就追问三毛是否对母亲说那句话,三毛痛苦着答应,才放下电话。

琼瑶对待三毛是残忍的,但三毛何其不是一个冷酷的人,终日沉浸在自己的思想,惶惶的想着自杀,她寒的又岂是一个人的心。

琼瑶可谓是用心良苦,三毛也并没有辜负了这番苦心,对于这个姐姐的话,她还是可以接纳的。父母和亲友的劝说,三毛暂时放弃了自杀,她决定做一只不死鸟。

“在这世上有三个与我个人死亡牢牢相连的生命,那便是父亲、母亲,还有荷西,如果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在世上还活着一日,我便不可以死,连神也不能将我拿去,因为我不肯,而神也明白。”

安静始终不是去除悲伤的最好办法,它只是会让那些伤痛更加沉淀,深沉。终日在家的三毛,没有了荷西,便受不了那些居家的简单日子。

1980年的春天,春暖花开之际,三毛开始了她新的旅程。前往东南亚及香港旅游,忙碌的旅途,三毛内心的痛楚也减轻了不少。

三毛是喜欢自由无拘无束的,头顶蓝天,背靠茵茵大地,在阳光下欢笑,在雨雪中奔跑。

在旅途之中,三毛记忆最深的就是泰国之旅了:“那次在泰国海滩上被汽艇一拖,猛然像风筝似的给 送上了青天,身后扎着降落伞,涨满的风,倒像是一面彩色的帆,这一飞飞到海上,心中的泪滴出血似的痛。死了之后,灵魂大概就有这种在飞的感觉吧?”

荷西死了之后,三毛永远都是在悲伤之中的,一件小事就可以让她伤感很久,风帆的涌动,直入碧霄的幻觉,彰显的是坚强,是力量,三毛的心里竟然还会滴泪,血似的泪水落在心里,打个漩,又重新溅落回血液里,只是融入了刻骨的伤。

香港的旅途是最后一站,三毛玩的也是很开心。弯弯曲曲的山径,开着车在上面自己奔驰,又九曲十三弯的开去浅弯酒店。车厢里的收音机正放着《橄榄树》,已是风靡台湾和香港了,三毛却还未正式的欣赏过。

名人,即使在过去还是未来都是会带来轰动的,都是不会孤单的。三毛这个名扬大江南北的作家,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有轰动的画面。本就是一个光彩照人的人,自有那种让人夺目的光华。

被歌迷簇拥,签名、拥抱,还有很多的应酬,繁多的饭局,三毛回家的一个月甚至都没有和家人一起好好吃过几顿饭。

很多的演讲,座谈会,三毛希望忙碌让自己忘记伤痛,但她不希望无谓的忙碌让她忘掉自我。

酷爱宁静生活的三毛,对这红尘滚滚也应接不暇了。她又想一个人了,刚出来那阵三毛是孤单的,如今三毛又是一个人,她已是很孤独的了。

三毛想家了,那个美丽的大加纳利,荒凉的大西洋孤岛,有最美的风景,有三毛最爱的人。那个她离开了很久,如今想念着,也思念她的人,荷西,今生的最爱。

当一切尘埃落定,此情成追忆。却还是有人对这段爱情加以磨难,六年之后的台湾文化界,忽然有了荷西其实没有死的谣言。

有人说,荷西是一个优秀的潜水员,怎么能入水捕鱼就死掉了呢,死亡怎么会如此容易。其实只是因为和三毛感情不和,俩人离婚,而三毛编造的死亡谎言罢了。

更玄的是,有人竟然说在欧洲碰见了荷西,还与其握手。那三毛又为何说荷西死亡了呢,然后刮起一阵猜疑风波。总是有那么一些人看不得平静,也总是有些人想在混水中摸鱼。

如果,三毛也希望这个传言是真的,也梦想荷西会出来证实这个谣言,三毛还在深深的思念他,如果给个地址,那么三毛会直接飞奔过去,投入已经阔别了六年的怀抱。

还有谣言称世上根本就没有荷西,三毛也没有这样的丈夫,这只是三毛的文学虚构罢了。

如果真是如此,那也足以说明三毛的想象力太好了,文学塑造能力太强悍了。

流言没有根据,风起时兴,风落时灭,三毛本是不欲理会的。但玩笑开得太过,还是会让人气愤的。三毛生气,她不允许她纯洁的爱情被别人污蔑,她不允许荷西要的证明被别人泯灭。

她很伤心的与父亲上了电视,打碎这些谣言,还一个清明的荷西,留一个真实的真正的爱情。

天上的太阳快落山了,鲜艳的金黄,被红色慢慢吞噬,回归最初的风景,回到日出的时光,西边晚霞映着东面的残月,漫天的繁星闪烁进了眼睛,从日出到日暮,残月到破晓,始终思念着一个人,思念那份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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