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面人苏伯阿听舍布卜说要杀他,立即对舍布卜说:
“喂,舍布卜,你不要掺和此事,不然安拉是不会赐福给你的。你就让安塔拉到了家乡安葬他的父亲,也好消除他心中的痛苦。”
安塔拉一听,不禁火冒三丈,说道:
“苏伯阿,你这个背信弃义的歹徒,时而变成拜火教徒,时而又变成犹太教徒去拜谒偶像和石头,朝三暮四,背叛祖宗……”
话未说完,安塔拉手起鞭落,朝着蒙面人的后脑勺和双肩狠抽,致使蒙面人昏迷过去。蒙面人被横捆在马背上,马一直走在安塔拉的前面。蒙面人像坟墓中的狮子,无言无语。安塔拉带着眷属们行进在旷野上,人不离鞍,马不停蹄,回到了家园,村上的老老少少、奴隶和自由人全都出帐迎接安塔拉一行。
当村上人得知舍达德不幸牺牲,无不泪流满面,痛哭失声,纷纷赶至基拉德家族帐篷吊唁志哀。马立克、泽海迈更是痛苦悲伤难耐。安塔拉哭喊着“父亲啊……”舍布卜、基里尔哭喊着“阿叔公……”赛米娅哭喊着“丈夫啊……”马兹尼哭喊着“爸爸呀……”他们边哭边撕扯自己的衣服,哀声惊天动地,此起彼伏,少男少女们以为大灾即至,哭得更是伤心动肝。大家哭号不止,直至哭红了眼,泪洗了脸。
族王盖斯吩咐舍达德的弟弟马立克为其兄安排人手挖墓穴,准备安葬舍达德。
[0600]祭舍达德
舍布卜、基里尔挖好墓穴,众人合力将舍达德的遗体裹好殓衣,送入墓穴中,用土埋好。
安塔拉无意中一回头,听到奥马拉说话的声音。奥马拉的话音使安塔拉感到不快,更加为父亲的牺牲感到忧伤。这时,安塔拉觉得惟有吟诗才能浇灭自己心中的火焰,于是随口吟诵道:
泪水夺眶出,哀痛祭英雄。
丧考无所措,珠泪道苦衷。
我决不再哭,不忘昔欣幸。
舍达德去后,眼不让困蒙。
坚守心宏愿,不改昔日情;
天塌或地陷,星没月失明。
父去谁御敌?善事谁担承?
歹人坚巴尔,永躺荒野中;
已化禽兽食,只因罪恶重。
素思你和我,足当千百兵。
不期主有意,诀别命此终。
愿父永安息,报仇赖子诚。
安塔拉吟罢诗,哀鸣之声一阵高过一阵。舍达德的妻子赛米娅走上前来,跪在坟前哭泣不止;泽比白紧随其身后边哭号边撕扯自己的衣服。少女们披散着头发来到舍达德坟前,痛哭之声撕心裂肺。赛米娅站起来,不住地往自己的头上扬土,直哭得昏迷过去,不省人事。妇女们围在赛米娅的身边,见她昏迷不醒,茫然不知所措。
过了一会儿,赛米娅慢慢苏醒过来,吟诗悼念自己的丈夫舍达德:
困神远离我,失眠侵袭来。
泪水帮助我,似雨催云开。
英雄辞世去,忐忑心悲哀。
舍达德走后,谁替女御灾?
一旦战火起,抗敌何依赖?
若有红白喜,客至谁接待?
定为夫报仇,削下敌脑袋。
君去难止泣,眼被泪浪埋。
赛米娅吟罢诗,走到愁思满怀的安塔拉面前,对他说:
“孩子,看在我抚养你的面上,你就把这些犹太人交给我,让我亲手宰掉他们,以熄灭我的肝火吧!”
安塔拉说:
“阿妈,你把他们带去,你愿意怎样处置他们就怎样处置吧!”
随即,安塔拉递给赛米娅一把快刀,让她将他们统统处死。
赛米娅挽起衣袖,接过快刀,舍布卜及其同伴将被绳捆索绑的犹太人一个一个地推到她的跟前,只见赛米娅将那些犹太人一一杀死在舍达德的墓前。赛米娅一连斩下五十个犹太人的首级,心中的愤恨怒火方才熄灭。一旁观看的男男女女无不惊赞赛米娅的勇敢举动。
接着,泽比白哭着快步走到儿子的面前,对安塔拉说:
“孩子,念在娘抱怀儿比火热的情分上,看在我亲手把你奶大的情义上,你也让娘亲手宰他几个可恶的犹太人,解解娘的心头之恨吧!”
说着,泽比白挽起袖子,握起快刀。舍布卜把犹太人和基督徒一个一个地拉到泽比白的面前,只见她手起刀落,一连杀了九十个敌人。马兹尼杀掉一百三十个,舍布卜杀死一百五十个,埃苏布则杀掉一百八十个,其余的恶人都死在迈赛拉的利剑之下。一场复仇行动过后,只见地上堆满了敌人的首级,七百七十个基督徒和犹太人全部横躺竖卧在了地上,再也站立不起来了。
安塔拉想到父亲已经长眠墓中,仍然止不住泪水簌簌下落,于是吟诗祭悼父亲:
甜滋酣睡意,别离我双眼。
失眠今二目,染上黑眼圈。
被褥生荆棘,安睡从何谈!
父血洒沙场,为儿泪难干。
昔日父挥矛,助我排艰险。
战场真英雄,和平诚好汉。
身后乡亲事,托与谁督办?
若得替父死,儿甘心情愿。
阿爹善垂世,厚土难遮掩。
父为避难港,投者得泰然。
阿卜斯族人,斗胆战敌顽。
海伯尔居民,祸来因背叛。
吾乃安塔拉,英名四方传。
慷慨款待客,报恩记心间。
阿卜斯族人听安塔拉吟诵的诗句,不禁泪漫胸怀。他们对安塔拉说:
“骑士之王,英雄逝去,英雄的儿子在,万望节哀。”
安塔拉下令把从海伯尔堡抓来的俘虏带上来,手下骑士便把那些男男女女带到了安塔拉的面前。安塔拉下令让俘虏围着他父亲的坟墓转七圈,只拿几个犹太人报仇雪恨,以熄灭心中怒火,之后将那些男女俘虏们释放。
阿拉伯各部族听到舍达德不幸遇难的消息,从四面八方前来吊唁,安慰安塔拉。吊唁志哀活动一直持续了四十天,在此期间,安塔拉食不甘味,夜不成寐。
丧期过后,族王盖斯和拉比阿·本·齐亚德等前来看望安塔拉,亲吻安塔拉的头,和他一起饮酒。随后,安塔拉举行盛大宴会,招待亲朋好友、堂兄堂弟和鳏寡孤儿。东分西散的族人又重新聚集在了一起,人们的恐惧心情也已烟消云散。阿卜莱全身心服侍安塔拉,不管安塔拉在场与否,她说话都是那样温柔体贴。过了不长一段时间,整个部族又团结起来了。
一天,族王盖斯派人去请安塔拉。安塔拉立即骑马来到了族王的帐中,族王对安塔拉表示热烈欢迎。大家坐稳之后,族王盖斯示意安塔拉把蒙面人苏伯阿杀掉。族王说:
“骑士之王,你就把那蒙面人杀掉,结束他的危害行径,消除我们的忧虑吧!安拉诅咒养育他的人!他真是太狡猾奸诈了!”
安塔拉说:
“族王大人,凭安拉起誓,只因为杜来德·海斯阿米长老待我恩重如山,我一时不便对蒙面人苏伯阿动手。族王有所不知,杜来德长老曾亲自救我挣脱磨难,并助我将我的诗如愿悬挂在天房上,而蒙面人就是长老的侄子,同时又是长老的门婿。我不征求长老的意见,是不能斩杀蒙面人苏伯阿的。此外,我在麦加曾与哈尼·本·迈斯欧德有约,我对他说:‘一旦蒙面人落在我的手中,我就把他送到你的手里,让你亲手报仇雪恨。’”
说罢,安塔拉派人送信给杜来德·海斯阿米长老,把蒙面人苏伯阿的所作所为告诉长老。信中说:“凭天房起誓,若不念在长老大人前恩分上,必斩苏伯阿无疑。如何处置苏伯阿,等待长老指示。”
信使走后,安塔拉等待杜来德长老复信期间,一直在娱乐中打发时光。一天,他想起妻子赛尔娃,很希望听到她的消息,或打听到她的行踪,心想:“她留在了荒野上,后来的情况究竟怎样,我真想弄个明白。”想到这里,安塔拉有些心乱,一时理不出头绪,只得借吟诗排遣心中的烦恼之情。他独处之时,随口吟诵道:
君爱凭缘分,人责有谁听?
我责备爱神,不关人间情,
人们知你去,我闻抱怨声。
群议你品高,入耳无怨声。
青年唤爱神,爱神必答应。
相思合眼难,会君常在梦。
心满意已足,梦中见倩影。
何当同交欢,一解思念情!
美娘尽快归,忍耐至极终。
一旦忍有尽,我该怎行动?
安塔拉吟罢诗,在场的头领们全都理解骑士之王此时此刻的心情,知道他因妻子下落不明而忐忑不安,如坐针毡。一位头领对他说:
“骑士之王,你莫心急,千万不能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险。你有什么痛苦只管讲出来,你周围的骑士们都会帮你去打听赛尔娃的消息;一旦有了确切消息,我们立即去把赛尔娃找回来。”
[0601]双双怀孕
让我们回过头去看看赛尔娃及停留在荒野上的人们的情况。
舍布卜离开他们,把他们留在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当时他们渴得要命,舍布卜就是为了找水而离去的。他们急切地等待舍布卜弄来水,总觉得舍布卜可能弄到水,但等来等去,直到夜幕降临,也未见舍布卜回来。他们失望了,自信难以活命,非死别无他想。他们都猜想舍布卜死在了荒野上。
夜幕垂降,炎热消失,清凉的晚风吹来,他们的精神好了许多。他们沐浴着清风,一直忍耐到天亮。太阳从东方升起,照亮了山川大地,火辣辣的阳光照在他们的身上,干渴得他们一个个昏睡过去,不省人事。就在这时,五十名骑士赶着三百多峰骆驼来到了他们的身边。
那是也门的一个马队,他们是照阿拉伯人的习惯出来谋生夺财。他们路经阿米尔部族大地,弄到了一批骆驼,因怕路途上遇到麻烦,惟恐阿米尔部族的骑士追击他们,故不敢走大道明路,而选择了走旷野荒地。他们在夜幕下赶路,一直行至东方透出黎明的曙光。也许是全知全能的安拉有意安排,命运把马队带到了濒临渴死的人们面前。马队为那些干渴的人送上水,他们喝过水,顿时有了精神。赛尔娃的父亲站起来,为马队的骑士祈祷祝福,感谢骑士们送来救命之水,赞扬骑士们的善举美德。马队的头领走向赛尔娃的父亲,祝福他平安脱险,问他的情况,但老人没有把女儿及自己的实情告诉那位头领,而是说:
“主公大人,我们是达哈克部族人,居住在苏鲁尔和艾拉克地区。我们被困在这个地方,原因在我的女儿的身上。我只有这一个孩子,就是她给我们带来了麻烦,我真希望没有这个女儿。孩子渐渐长大,常和姑娘们一起玩,不料灾难忽降,我的女儿中了邪,得了疯病,每个月要发作四次,弄得我精疲力竭,精神恍惚,身心憔悴。我曾跑遍了平原高山,拜访过多少医师,让她服过多少药,不见任何效果。眼见无可救治之时,我便带她去朝拜天房,但期在那里遇上一位神医,给我的女儿开一个神方,治好我女儿的疯病。我们到了天房,却发现阿拉伯人已经散去,没有遇到神医。我在那里停留了三天,向那里的一位长老说明了女儿的情况,长老听后对我说:‘你要想治好你女儿的病,你就去找哈瓦津部族的医生,他定能让你的女儿痊愈。那位医生能同时用七支笔写字。’我听那位长老这么一说,就立即离开了天房,连一个向导都没带,怕走正路遇到强盗或劫匪而不幸丧命,于是选择了走旷野荒地。我原本知道这里有多处泉水和草地,没想到被困在了荒野上,既无绿草,也没泉水,故口渴得正像你看到的样子,都快要死了。如果不是你们来得及时,我们定会被渴死在这荒野上。”
那些阿拉伯骑士们听老人说过这番话,无不同情老人的处境,纷纷热情款待老人及随行人员,把他们扶上马背,离开了那个遭干渴之苦的荒野。那支马队一直把老人送至自己的家乡,方告别离去。
赛尔娃的父亲回到家园,乡亲们和家人高高兴兴地迎接他,问孩子们的情况如何。老人对他们说:
“族人们,他们是在麦加离开我的,走得很急。他们死在了一位阿拉伯英雄的剑下。”
族人们得知随老人家去的骑士们都已丧命,个个心烦意乱,忐忑不安。
这时,赛尔娃已经怀上了安塔拉的孩子,而且回到家乡时怀孕之身已经很明显。赛尔娃的仆女萨阿黛也怀上了舍布卜的孩子,身孕渐显,便把怀孕的事情告诉了赛尔娃。老人家知道了女儿怀孕之事,一时感到为难,不知如何是好,急忙来到妻子的面前,对妻子说:
“老婆子,今年我们很少听别人的指教,总是单独行动,结果我们的儿子们被杀,我们的女儿也闹出了丢脸的事情。如果我们的女儿生下一个孩子,皮肤也像其父亲那样黑,人们都会幸灾乐祸,我们的面子就丢尽了,人们也不会原谅我们的。”
妻子听丈夫这样一说,心中忧虑大增。她说:
“老头子,这可如何是好啊!人常言,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不期这种事情也降临到了我们的头上。这都是行云降雨、全知全能的天地之主的安排,人力不能抗拒。不过,我们不能把女儿的事情说出去,一定要守口如瓶,严加保密。虽然那安塔拉是当代的骑士英雄,但他并没有与我们的女儿结婚,只是姘居罢了。”
数天数夜过去,蒙主安排,赛尔娃临产,阵痛开始,家人对邻居严加保密,只是说赛尔娃身体不适,没有任何人对此产生怀疑。萨阿黛同样临产,蒙造物之主默许,开始阵痛。她与她的主人赛尔娃在度过爱神赐予的同样的夜晚。
母亲担当女儿的接生婆,赛尔娃得坚强意志帮助,生下一个皮肤黝黑的男婴,肢体壮若雄狮,大大的脑袋,宽宽的前额,面颊圆鼓鼓的,二目炯炯有神,活似两盏明灯,与常见的出生婴儿的娇小、柔弱、皱巴完全不同,真可谓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其貌令人望之生畏。
几乎与此同时,仆女萨阿黛也生下一个男婴,但与赛尔娃生下的男婴完全相反,生产顺利,婴儿体态小巧,小头小脸,细胳膊细腿,双膝紧紧抱在一起。
这两个男婴都只在母腹中孕育了七个月,蒙世人之主的默许,见到了人间的光明。女人一旦怀孕,其丈夫死亡,或外出,或休掉了她,又有男子在其怀孕情况下与之交欢,往往生下一个健康、美貌、鲜有缺陷的婴儿,尤其是七个月生下来的婴儿。消息很快便在人们中间传开。
赛尔娃和萨阿黛生下孩子,赛尔娃的母亲见都是男婴,心中十分高兴,走来亲吻母子。赛尔娃和萨阿黛也都像做了母亲的女子一样,心中有说不出的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