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词之为体，要眇宜修①。能言诗之所不能言，而不能尽言诗之所能言。诗之境阔，词之言长。
【注释】
①“要眇宜修”：出自屈原的《九歌·湘君》，此处引申为创意的意思。
【译文】
词作为一种文体，能把所写的对象表现得恰到好处。能表现诗所不能表现的内容，但不能够涵盖诗所能表现的所有内容。诗的境界宽阔，词的语言隽永。
【评析】
这一则是王国维对词这种文体的表达功用的一种界定。此则虽是未刊稿，但其影响反而在若干已刊稿之上。因为王国维将词体特征从张惠言的“深美闳约”改进为“要眇宜修”，这说明王国维对于词论已经形成了独立的思想体系。
王国维素持文学以表现微妙的情感为职责的观念，而词体在表现细美幽约的情感上更具有独特优势。秉此理念，王国维将屈原《湘君》中原本形容湘夫人之美的“要眇宜修”四字来作为词体特征的概括，真是别有会心啊。所谓要眇宜修本意当是形容湘夫人的一种精微细致、含蓄柔婉、修饰得宜而别具韵味的美。“要眇”是状其细微婉转，“宜”是形容其修饰得宜，惬人眼目，“修”是状其神韵远出之貌。如此理解，我们就比较容易地与张惠言的“深美闳约”联系起来了。
为何要为词体定性？王国维的目的是为了将词与诗区别开来。就内容题材而言，王国维认为诗与词虽然有交叉，但也各有自己的领域：词能表达诗无法表达的内容，却也无法表达诗能表现的所有内容。换言之，诗也能表达词无法表达的内容。诗与词在题材内容上各有自己的优劣。就艺术表现而言，诗歌的境界要更开阔、更丰富，而词讲究韵味的深长。王国维的这种比较当然是简略的，但却涵盖了诗词两种文体的主流特色。这是我们后世区分和评定诗词的一个重要参考标准。因而，此则虽是王国维的未刊稿，但其影响并不低于那些已刊稿。
【参阅作品】
九歌·湘君①（节选第一段）
（先秦·楚）屈原
君不行兮夷犹，②蹇谁留兮中洲？③美要眇兮宜修，④沛吾乘兮桂舟。⑤
令沅湘兮无波，⑥使江水兮安流。⑦望夫君兮未来，⑧吹参差兮谁思？⑨
【注释】
①湘君：湘水之神。
②夷犹：迟疑不决。
③蹇：发语词。洲：水中的小块陆地。
④要眇：美好的样子。宜修：恰到好处的修饰。
⑤沛：水大而急。桂舟：桂木制成的船。
⑥沅湘：沅水和湘水。无波：不起波浪。
⑦江水：古代的江特指长江。
⑧夫：语助词。
⑨参差：高低错落不齐，此处指排箫，相传为舜所造。
【鉴赏提示】
屈原的《九歌·湘君》是楚辞中久负盛名的一篇祭湘君的诗歌，描写湘夫人思念湘君那种临风企盼，因久候不见湘君依约聚会而产生怨慕神伤的感情。本篇选自《九歌·湘君》第一段，写美丽的湘夫人在作了一番精心的打扮后，乘着小船兴致勃勃地来到与湘君约会的地点，可是却不见湘君前来，于是在失望中抑郁地吹起了哀怨的排箫，是一幅望断秋水的佳人图。王国维论词时，引用了《九歌·湘君》中“要眇宜修”作为词的核心精神，并提出词要“能言诗之所不能言，而不能尽言诗之所能言”“诗之境阔，词之言长”。我们欣赏这段楚辞时，需要花一番心思去体味一下湘夫人的美，即“要眇宜修”，然后将此引入诗词之中进行体味。这样的话，我们才能体味到王国维所提出的词之美究竟是怎样的，才能准确地分辨出诗与词的差异和相似之处在哪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