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三八线上
草木噤寒不见春，
漫天雾雨望沉沉。
如何一线分南北，
竟是截然判富贫。
2002年2月，于韩国
偶感
釜山寓舍面临太平洋，早起与阿玲漫步海滩，掏水为戏。忽忆曾于大洋彼岸夏威夷游泳，相隔万里水是同样的水。
大寰民物皆胞与，
未泯恩仇遗恨多。
不见重洋一万里，
水同凉热复同波。
2002年2月，于韩国
梅边漫兴六首
江南的晚冬有如北方的早春。这一天下着淅沥的小雨，并不怎么冷。几位同来无锡的好友到梅园看梅花，并到远香楼饮茶。那梅花有的含苞，有的初放，皎如玉雪，带着晶莹的雨滴，更加清逸绝尘。得诗六首。
一
晓来呵冻试新装，
绿萼初开犹半藏。
四枝五枝花作雪，
三点两点雨生香。
二
万种风情意态新，
宜情宜雨总宜人。
何曾许作孤山妇，
家在江南红豆村。
三
柳前石畔野塘边，
欲去仍留几度看。
生怕即随西子去，
茫茫云水五湖船。
四
黄昏疏影留佳句，
白石新词婉以淳。
若向梅边试吟诵，
始知无笔画昭君。
五
梦中香雪浩无涯，
玉笛飞声人万家。
却笑武陵溪上客，
寻源只解问桃花。
六
梅枝照眼足消愁，
遣兴何须酒一瓯。
定是追怀余味永，
饮茶同上远香楼。
2002年2月
赠栾文民先生二首
五十年前木偶诗，
春兰秋菊已移时。
感君护惜藏心底，
留得寒花未落枝。
屈升赫戏穷求索，
老逝流沙远问寻。
若将人生比探海，
此头白尽未知深。
[附记]栾文民先生，医学专家，任北大博士生导师等多项职务。素不相识。来信称，50年代曾朗诵我的《木偶探海记》，极为喜爱，至今仍能记诵。
2002年3月
红豆曲并序
2001年访无锡，因得赏无锡红豆树。树传为梁昭明太子萧统手植，已1000多年。原为两树，后两干合抱，并为一树，上枝仍分为二。近处旧有文选楼，已圮无遗迹。时值岁寒，木叶尽脱，根柯盘结如虬龙。
廓上悬有红豆树图片及前贤诗文，益我见闻。听老者讲昭明太子浪漫传说，哀艳动人，遂有写《红豆曲》之萌动，孕育多日，终于呼之欲出。2002年春节多暇，命笔成章。传说为我起兴，赋事任臆所之，真实不虚者只一情字。
南国红豆生处处，最数无锡红豆树，
道是萧郎手自栽，红泪千年咽风雨。
萧郎帝子人中龙，金蝉翠绥当华风，
济贫苏困不自足，文选楼头夜烛红。
恰是清明新雨后，信马青郊问花柳，
暂辞倦眼万飞鸦，难得清心一壶酒。
当垆女儿傍前溪，杏红衫子绿杨枝，
相逢却似曾相识，未曾相识已相思。
素手捧杯奉公子，明眸含笑凝春水，
不须丝竹伴清歌，天下流莺欲羞死。
碧桃花下誓终生，阿侬小语许花听：
“因爱红豆名红豆，不慕繁华只重情。”
归来杜门鼽笔砚，寝馈沉酣书万卷，
碧玉未及破瓜时，待嫁移年应未晚。
文选终成第一书，牙签锦轴聚琼琚。
凤笙龙管迎红豆，春风十里紫云车。
白头阿母吞声泣：“讵料一病终不起！
欲寻红豆向何方？前溪一片埋愁地。
朝占鹊噪暮灯昏，枫叶桃花秋复春，
伶仃寸草寒家女，卑微无路叩金门。
嘘气如丝泪成血，枕上声声犹唤君，
叮嘱一物遗公子，锦帕包裹是儿心。”
帕上鸳鸯女亲绣，鸳鸯帕裹双红豆，
如闻红豆唤萧郎，红豆与郎永相守。
悔因功业负佳人，恨我来迟卿已走，
从今见豆如见卿，豆似明珠捧在手。
一双红豆种楼前，春怜风雨夜怜寒，
泪挽柔枝唯脉脉，月移树影望珊珊。
香丝未尽春蚕死，红豆树长年复年，
双树合抱成一树，双枝交叶绿含烟。
黄鸟来歌白蝶舞，芝兰相伴幽篁护，
彤管轻吹玫瑰风，情天漫洒金盘露。
梦里繁星坠地来，枝头红豆结无数，
祝福天下有情人，欲启朱唇作低语。
岁寒来访雪压枝，回廓图展令心怡，
豆似丹霞花似雪，前修诗笔罗珠玑。
树前闲话得小憩，秀眉老父道传奇，
和泪翻成红豆曲，聊补摩诘相思诗。
相争扰扰多仇怨，采撷休忘摩诘劝，
安得播爱遍人间，婆娑红豆植伊甸。
2002年3月
春雨江南行九首
致杭州诸老友
劫后桃花千树栽，
深情犹绕旧楼台。
举杯翻庆能华发，
笑约明年春再来。
谢友人赠茶
买醉何须向酒家，
赏心非柳亦非花。
年年不负湖山约，
半为寻诗半为茶。
忆王孙湖畔小立
不须美酒酌余春，痛饮湖光也醉人。小伫长堤万柳阴，正凝神，莺蹴残花点客襟。
水调歌头雨中泛舟
醉泼淋漓墨，染作满湖烟。窥人半面烟外，一角见青山。掠鬓桃花飞去，拂袖柳风吹绿，容我泛湖船，略觉春衣薄，零雨晚生寒。迷上下，天如水，水如天。鱼龙似翔天上，共我舞翩跹。瞬目人间今古，草芥平生荣辱，浩荡老怀宽。西子为爬背，天地一青衫。
（以上杭州）
游落鹤山二首
登山
飞泉泻绿雨如烟，
曲径幽篁别有天。
真赏几人知落鹤，
唯尊五岳是名山。
别山
半日同游倍觉亲，
难期别后再逢君。
山中无纸留诗句，
剪取松梢一片云。
一剪梅雨不止
才是相逢哪忍分，惹袖沾襟，逐步随身。嘈嘈切切枕边闻，又似清吟，又似谈心。北地沙尘正恼人，苦盼春阴，不见春阴。何当燥湿得平均，剪取江云，掷作燕云。
（东阳）
访绮园有感
海盐绮园为全国著名园林之一。闻抗日战争期间，日本侵略军以此园为指挥部，残杀许多中国人，潭水为赤。
名园潭水漾春风，不唱东君唱鬼雄。
裂眦当年肆屠戮，飘花犹似血流红。
（海盐）
望鸡笼山
南北湖上有鸡笼山。明末清初，冒辟疆偕董小婉避清兵居海盐。董小婉曾葬花于此。今湖畔众山皆种橘树。正值花期，花香四溢。
赤壁吟草八首
述怀
祝中华诗词学会成立十五周年
江声早息鼓鼙哀，
觞咏八方集俊才。
岂有黄钟长毁弃，
终招白鹤晚归来。
看山最爱奔腾势，
吹笛何妨长短裁。
纵目神州春尚早，
催花惊蛰作轻雷。
赤壁五首
一
铜琶铁板唱甘州，
船过嘉鱼忆壮游。
佳景当年曾是梦，
戟沉沙处万江楼。
昔岁船过嘉鱼，曾作《十八声甘州》。
二
神游故国争雄地，
绿涨春江似酒时。
一苇茫然苏子醉，
拍天雪浪唱新词。
三
玄黄史步入昭苏，
锦缆云帆起壮图。
当日周郎今在否，
黄金万镒作陶朱。
四
龙胆诗成闷铁窗，
离骚灰烬赴沧浪。
黄州迁客休言苦，
把酒犹能唱大江。
五
折戟长沉万古沙，
更销文网锢才华。
大江谁解东流意，
指《龙胆子集》作者李锐先生，是今典。
如火残阳铸断崖。
禽言戏作
竹林偷听鸟闲谈，
共道此翁太可怜。
徒有千篇鸣瓦缶，
竟无一句造天然。
浣溪沙雨中泛湖
落尽桃花橘绿时，弯环流水放船迟，湖山如梦雨如丝。
天意相迎不用酒，故颁翠墨满春池。一重烟雨一重诗。
2002年5月10日～14日
休闲二首
习字
心湛轩窗静，
神飞纸墨佳。
慕贤宁失我？
泛爱不归家。
一羽云中鹤，
群芳谱外花。
为仙原不忝，
绕指戏龙蛇。
玩砚
老拙无它嗜，
惟同石砚亲。
洪荒追太古，
忧乐解诗心。
金晕生龙尾，
青花散紫云。
严寒冰不结，
羲献手曾温。
井岗山沉思六首
山泉
奔湍掩映竹青青，
玉质冰姿琴瑟声。
安得滔滔通大邑，
出山长似在山清。
红军小道
铁肩担米念元戎，
苦战军民一体同。
底事金刚来护法，
琼楼还著白云封。
黄洋界
舞馆歌楼醉夜阑，
远洋东指箭丛寒。
横空一座黄洋炮，
莫作寻常文物看。
竹海
道是无私是欺世，
草间斥鹦笑云鹏。
井岗万岭参天竹，
尽是先躯血育成。
题山壁
战旗已卷炮声休，
玉笛今吹明月楼。
我愿山魂长不泯，
铮铮铁骨柱神州。
缆车上
真情不受老相侵，
白发如花妥鬓云。
五十华年忽倒转，
飞天千尺吻新人。
2002年6月
水调歌头登井冈山写感
绝代丹青手，彩绘井冈山。崇楼广陌高下，万竹翠含烟。百战艰难往迹，步步斑斑碧血，慷慨想当年。天地悠悠意，怆恻欲何言。起玉龙，三百万，搅周天。一炮天惊石破，指掌换人间。隔断千山风雨，盈耳皇仁颂曲，英气惜消残。欲揽青天月，高处不胜寒。
2002年6月
水调歌头
瀑布是井冈山的一大胜景。最具特色的有三：仙女瀑、青龙瀑、彩虹瀑。
何处观飞瀑？绿竹白云中。最是万山深处，三瀑各不同。一瀑婉如静女，一瀑怒如奔马，一瀑耀轻虹。阴壑惊雷吼，飞雨洒晴空。乘肩舆，柱藤杖，蹑猿纵。老去六月七日，恰值阿龄和我金婚之庆。
鼙鼓惊天鸳梦赊，
残春风雨恨无涯。
当年洒泪埋红处，
万树摇香放橘花。
（海盐）
2002年4月20日～30日
“四绝”歌，赠林锴兄
闻有古贤称三绝，君比古贤多一绝，
诗书画印一艺通，毛颖钢锋岂胡越？
君画气格仰弥高，不似之似形神交，
天高地迥收咫尺，山红涧碧纷妖娆。
曾于君斋赏君画，百幅醉我中山醪，
老矣游观苦难遍，陶然偃卧恣游遨。
君诗清新蕴豪气，词华如绣刺如棘，
龙吟激越凤吟清，云纹缥缈苔纹细。
谓豪谓婉两难赅，非豪非婉别一体，
欲问锴君诗何似？锴君之诗而已矣。
融画融诗于书中，乃能秀逸融奇雄。
偶一鼓刀娲石裂，秦权汉玺追青铜。
何其多能无乃圣，牵萝不与娥眉竟。
青衫白发涴京尘，蝴蝶栩栩方晓梦。
南北东西风满楼，飘花舞絮何时休！
为君大砚磨麟髓，长笺一扫古今愁。
2002年4月
超然物外，野鹤谢樊笼。安得如山巨斗，痛饮倾天云雪，肝胆尽消溶。下视澄潭影，绿鬓讶非翁。
2002年6月
云端述怀三十韵
自京乘飞机抵莫斯科，转机赴柏林，需十多小时。
机上闲坐，思绪流转，成长诗，勉强算作排律。
曾效鹏南翥，今从知北游，巡天回日驭，坐地半环球。电掣行空马，星飞泛汉舟。御风超列子，随鹊近牵牛。
空姐来相问，琼浆任所求。咖啡香细细，天地思悠悠。
桑海纷千幻，浮生罹百忧。儒冠曾委地，夏楚惨回眸。
冰泮滋芳草，时清笑白头。云帆追逝水，霜叶不悲秋。辞辙鱼归海，出笼鸟脱囚。洪波恣吐纳，高树畅啁啾。旧砚重光洁，秃毫复润柔，刚肠欣再热，豪兴浩难收。粉墨烦鱼鸟，风涛幻蜃楼，拍肩叫伊索，化蝶梦庄周。仓廪肥贪鼠，簪缨饰沐猴，重鞭期见血，痼疾望能廖。杜苦歌茅屋，白狂隘禹州。熊鱼兼而有，儒侠得同俦。
放眼舷窗望，无涯云海浮。鱼龙潜曼衍，魔怪任飘流。
或散花飞雪，或奔尤战虬，或凹深尾闾，或凸峙山丘。指顾经千劫，毫厘纳五洲。荣枯微蚁梦，霄汉人歌讴。鹤发愿非老，驹光愿可留。大寰涵众妙，求索未能休。
2002年7月15日～16日
北欧纪行八首
哥本哈根，访安徒生故居
西辞德意志，
丹麦访哥京。
辈路铺沙石，
鲸牙饰堡城。
《新衣》登教册，
故里拜先生。
圆我少年梦，
不虚万里行。
（18日）
咏鸥
晓起忽有千百海鸥飞临楼上，鸣声如雁。
北极应无雁，
凭窗认是鸥。
欢歌迎海曙，
曼舞乱云头。
涉远真飞梦，
惊寒独倚楼。
此邦当盛夏，
浑似故园秋。
（19日）
题美人鱼雕像
精魂因爱灭，
今日问如何？
游客踪无绝，
怜君爱更多。
一情柔似水，
万古海扬波。
月照伶仃影，
轻潮怅似歌。
（19日）
夜航（一）
乘豪华游轮从丹麦至挪威
去国八千里，
飘洋一叶身。
夜歌思海女，
珠泪想鲛人。
灯火浮楼市，
樗蒲遣客心。
天边望残照，
子夜似黄昏。
（19日夜）
公路上
自挪威到瑞典，穿越大森林竟日。两国交界处，不需办通关手续，畅行无阻。
蓊郁千林合，
蜿蜒一路通。
采芳时见鹿，
拨草或逢熊。
暗觉凝云重，
寒知零雨蒙。
畅行无国界，
安得万邦同。
（21日）
夜乌
宿斯德哥尔摩，午夜明如垂暮。窗外远处林间，有独鸟啼叫不息，其声凄婉，如泣如诉。
万籁凝然寂，
深林独鸟歌。
多明应梦少，
不夜转愁多。
颤语如呼妹，
娇声似唤哥。
可怜两无答，
百啭意如何。
（22日夜）
夜航（二）
自斯德哥尔摩至赫尔辛基，夜渡波罗的海。
四望全非夜，
时钟示夜航。
水天青淡白，
山岛黑苍黄。
云幻飞千鬼，
波来走万羊。’无才状奇绝，
觅句费周章。
（23日）
观海
凭舷观大海，
极目浩无垠。
终古为恒动，
希声作大音。
广将天地蕴，
清浴日星深。
老作婴儿语，
心头唤母亲。
（24日晨）
2002年7月
俄罗斯沉思八首
彼得堡印象
郁郁古皇都，
峨峨北海隅。
千河交水网，
万岛接通衢。
战舰空滩雨，
冬宫赫帝居。
滔滔涅瓦水，
忧记列宁无？
[附记]阿芙乐尔巡洋舰，泊在涅瓦河边，供人参观，可是常不开放。冬宫展览的是沙皇及皇后的画像和奢华的宫廷生活。
十月革命淡如云烟了。
（25日）
游艇上
一艇腾欢笑，
徐浮涅瓦河。
红妆歌烂缦，
白发舞婆娑。
鱼子珍珠美，
香槟泡沫多。
凭舷恣远望，
如画夕阳波。
（25日）
题列宁铜像
偶见青铜像，
街头伫列宁。
鲜花犹带露，
献者未留名。
似血心头滴，
如霞雨外明。
秋霜问何奈，
里巷有春风。
[附记]彼得堡很少见列宁像，偶于街头见之，像前放着一束鲜红的玫瑰花。
（26日）
红场沉思
月黑钟楼夜，
霜凋百卉秋。
虫生由自腐，
质变忘先忧。
得道翻失道，
浮舟却覆舟。
缘何经鼎革，
依旧疾难廖？！
（27日）
访列宁故居
郊外林深处，
松萝掩墅门。
树高天障绿，
风动日筛金。
几榻全仍旧，
文书墨似新。
愿公扶病起，
惊慨论当今。
[附记]列宁故居在莫斯科远郊，原是没收一个富豪的别墅，列宁于1918年遇刺负伤后居此，直到逝世。森林高大丛密，是一个宁静幽深的去处。院中有一个坐椅，列宁常坐此休息。
（28日）
乞妇
通衢客来去，
乞妇暗神伤。
默默形如塑，
茕茕影依墙。
凭谁问今昔，
无语话沧桑。
竟日守空碗，
何由饱饿肠。
[附记]地铁通道及过街地下道通常见乞者，多为老妇，衣着并不十分褴褛，依墙而立，一声不响，若非面前放个空碗，还以为是雕塑。
（28日）
拜果戈里墓
驻足林阴下，
低回墓石旁。
与公虽异国，
忌恶却同肠。
萧艾偏沾露，
椒兰每遘霜。
不惭鞭力薄，
也自挞豺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