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蒂纳特的士兵们聚集在河源的船坞。他们已经战胜了驻军,正在下面集合,并将船只下到滑道,船舶进入了湍急的河流。第一批流亡者正在上船,士兵们也正在划船椅上就位。可是在山上的小路上,仍有数百人在吃力地行进。他下降到离地面更近的空中,在深深的峡谷上方悬着,那峡谷把山的侧面分裂开来。穿过峡谷的吊桥抵在山丘灰色的岩壁上,它好像很小,也不怎么坚固。最后一批流亡者正冒险踏上那脆弱的木头,进行穿越峡谷的危险行动。蒂纳特的士兵们正在帮助病弱者和上了年纪的人,伐木工们站在那里准备切断桥塔,让木头落进下面黑暗的虚空。泰塔猛然一下子回到了原地,迅速地重新控制自己的身体,接下来露出头,站了起来。“你发现了什么,泰塔?”芬妮悄悄地问道。
“我们的人大部分已经越过了峡谷,”他回答道。“如果我们现在离开要塞,到我们赶上他们的时候,其余的人应该还在桥上。芬妮,你和茜达都要备好马匹。”
他留下她去准备,自己沿着防御墙大步走向麦伦。“士兵集合,放火烧墙。在雅里人发动下一次进攻之前,我们从小路上撤离。”
当战士们知道战斗要结束的时候,他们情绪高昂。不一会儿,他们以密集的次序,带着他们的武器和伤员,走出了要塞的后门。泰塔留在后面监督点火。雅里的驻军是用灯芯草来覆盖地面并用作睡垫的,此时那些草就靠着墙堆在那里。麦伦的战士们将军需品仓库里的灯油大量地喷洒在那些草上,然后将点燃的火把扔在草堆上,火焰立即升腾起来。木质建筑迅猛地燃起大火,泰塔和点燃火把的士兵们夺门而出。
芬妮已经骑在了“旋风”的身上,她为泰塔牵着“云烟”,等待着他上马。他们一起跟在队伍的后面,沿着小路疾驰,麦伦和希尔特领队在前。
当他们到达吊桥时,他们惊愕地发现,至少有一百名流亡者还在穿越吊桥。麦伦通过人群挤出一条路,想弄清楚拖延的原因。五个老年妇女在大声吵闹,她们拒绝冒险走上狭窄的木板桥去穿越峡谷。她们正平躺在小路的中间,吓得乱踢乱叫,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你们要我们去死呀!”她们号叫着。
“把我们留在这里,让雅里人来杀死我们吧,我们不要被抛进深坑。”她们的恐惧在蔓延。后面的那些人也在向后退了,这样就挡住了其他人的去路。“走,现在好了。”麦伦拦腰抓起那位罪魁祸首,他一下子把她甩到了自己一侧的肩上。她想要抓他的脸,咬他的耳朵,但是她那口歪歪斜斜的大黑牙在麦伦的青铜面罩上无处下嘴。他扛着她跑上了那条狭窄的吊桥,木板在下面颤抖着,每一边似乎都是深不见底。老太婆扯开嗓子号叫着,麦伦突然意识到他的后背湿了。他哈哈大笑:“这是一个让人热得难熬的苦差事,谢谢你带给我凉爽的感觉。”麦伦到达了对面,把她放下了。她使出了最后的力气去抓他的眼睛,然后重重地、哭哭啼啼地摔倒在小路上。麦伦离开她后,又跑回去接其他的人,但是希尔特和他的三个士兵已经穿过了峡谷,每一个人的背上都扛着一个拼命挣扎尖叫的老太婆。桥上的交通再一次的畅通了。可是,这次拖延让他们浪费了太多时间。麦伦在人群中往回挤,直到找到了在队伍末尾的泰塔。
“要塞的大火不会阻止索克罗什太长的时间。在我们把他们全都送过桥之前,敌人会再次追上来。不到我们最后一个人过了桥,我们就不敢去砍断吊桥。”他告诉泰塔。
“在这个狭窄的小道上,三个人就能挡住一支军队。”泰塔说道。
“希尔特和我们俩?”麦伦盯着他问道。“以塞特屁股上化脓的疮保证,巫师,我已经忘记情况发生了变化了。你现在又有了所有剑客中最强有力、最技艺高超的臂膀。”
“今天我们就有机会检验你的评价了,”泰塔让他放心,“但是如果我们当中的某一个掉下去的话,要保证我们后面有优秀强悍的伙伴来填补空缺才行。”
索克罗什的士兵们沉重的脚步声、武器撞击盾牌和剑鞘时发出的嘎啦嘎啦声从他们的身后传过来,此时,还有大约五十名左右的流亡者在等待过桥呢。
泰塔、麦伦和希尔特开始行动,肩并肩地穿越那道吊桥。在他们的下面是倾斜而下的崖壁。泰塔走在中间,希尔特居左,麦伦在右。纳康托和十名精选的士兵跟在后面作为替补人员,如果形势需要,随时准备冲向前方。沿着小路再远些,芬妮和茜达都骑在她们的马上,牵着泰塔和麦伦的坐骑。她们已经摘下了弓,箭已上弦。她们高高地坐在马鞍上,可以清楚地看到泰塔和其他人。雅里军队的最前列出现在小路拐弯的地方,当他们看到只有三个人面对着他们时,敌人的队伍突然停了下来。在他们后面跟着的大批队列,刹那间一片混乱,好久才恢复了原来的队形。雅里人静静地盯着三位防御者。直到雅里人意识到对手的力量时,僵持的局面才告结束。接下来,领头的队列里有个身材魁梧的军士,用剑指着他们,仰头大笑。
“3:3000!瞧!哈!”他笑得说不出话来。“啊!我真怕给自己脸上抹黑。”他开始用剑猛击自己的盾。他周围的士兵们开始击打着一种令人感到胁迫的断断续续的节奏。雅里人来劲了,跺着脚敲击着他们的盾牌。芬妮在她拉满弓的箭羽上方注视着他们。在雅里人发动攻击之前,她没有用眼睛瞄准在盾牌上方露出脸的大胡子军士,只从嘴角发出了低低的声音:“我收拾中间的那个,你射他旁边的那家伙。”
“我已经瞄准他了,”茜达都悄声说道。
“射!”芬妮气冲冲地说,她们一起发射。两支箭在泰塔的头上飞过。一支准确地射中了雅里的那个军士的眼睛:他向后倒去,沉重的盔甲撞到了后面的两个士兵,他们都被撞倒了。茜达都射中了他旁边那个士兵的嘴。
他的两颗牙齿断了,箭镞插入了他的喉咙里。后边的士兵愤怒地狂叫,跳过了死尸,扑向了泰塔和他的两个伙伴,双方现在如此近距离地作战,两个女孩子由于担心误伤自己人,不敢再放箭了。
可是,每一次只有三个士兵能够到达队列的前头。泰塔低头躲过了第一个冲向他的士兵的袭击,用他的剑低低地一挥,从下面砍断了袭击者的腿。当他倒下的时候,泰塔猛地一刺,穿透他绑着的胸铠刺进了他的心脏。希尔特挡开了攻击他的那个士兵的剑,接着挥手一剑杀了他。麦伦的剑是从那个士兵头盔面罩下的空隙刺入的。接着他们摆好架势,后退了两步。
又有三个雅里人越过死去的同伙,向他们冲来。其中的一个家伙向麦伦袭来,麦伦挡开后,抓住了对手握剑的手腕,将他掷出了悬崖的边缘,伴随着惊恐的尖叫声,他摔死在下面的岩石上。冲向泰塔的士兵用双手对准了泰塔的头举起了剑,好像他正在劈木柴一样。泰塔挡住了这次重击,然后冲上前用他左手握着的匕首刺进了那家伙的肚子,这个士兵跌跌撞撞地退回雅里人的队伍里。麦伦将另一个士兵重伤后,一脚踢在他的头上,踢得他在悬崖上向后打了个趔趄。希尔特一剑劈开了另一个雅里人的头盔,砍透了青铜的盔顶,然后继续深深地劈向了他的颅骨。因为用力过猛,超过了剑的承受力。剑在中间部分折断了,希尔特的手里只剩下了剑柄。
“一把剑!给我一把新剑,”他拼命地喊道,但是在后面那些人把剑递给他之前,他又遭到了攻击。当敌人向希尔特刺来的时候,希尔特将剑柄投向那个雅里人的脸,但是被他低头躲过了,并且用头盔的面罩挡得剑柄偏转了一点。希尔特猛地拦腰抓住了他,把他拖回到自己的队列里。当他想从希尔特的控制下拼命挣脱时,希尔特身后的战士们杀了这个雅里人。但是希尔特随后遭到了严重的袭击,无法再继续战斗了。战友带他回到桥上时,他沉重地靠在战友身上,纳康托从后备队里出来,代替了他在泰塔旁边的位置。纳康托两只手里各握着一支刺矛,他舞动刺矛的速度和灵巧使那青铜矛尖混合到一种令人眼花缭乱的闪光之中。在小径上留下了一长串死去的和将死的雅里人。三人朝桥头退回去,他们撤退的速度与流亡者队伍末尾的那些人保持一致。
最后芬妮喊起来:“他们全都过来了!”她那银铃般的声音在战斗的喧嚣声之上清晰地传送着。在闪避和还击的过程中,泰塔刺中了与他交战的士兵的喉咙,将他杀死了。这时候,泰塔回身望着对面,看到吊桥畅通了。
“命令那些自愿留下的伐木工们砍断这座桥!”他向芬妮喊道,当他转身去迎击又一批敌人时,他听到她在重复传达着这道命令。从成群的敌人的头上看过去,他能看到索克罗什头盔顶上的鸵鸟羽毛,也能听到他催促士兵前进时那刺耳的叫声。但是雅里人看到了杀戮,看到了脚下凝结着红色污浊的鲜血。小路上到处是横七竖八的尸体,敌军的战斗激情正在消失。泰塔有足够的时间再次回望。他能听到斧子砍在桥梁牵索绳和木材上的重击声。不过,两个骑在马上的女孩还没有穿过峡谷。一小队战士仍然站在他们身后准备随时迎击敌人,填补队列中的任何一个空缺。
“回去!”泰塔对他们喊道。“你们所有的人都回去!”他们犹豫不决,在这么敌众我寡的形势下,他们不愿意离开。“回去,我命令你们。你们在这里也不能再做什么了。”
“撤!”麦伦吼道,“给我们更大的空间。这样我们来往时,行动才会迅速。”
两位姑娘调转马头,马蹄在桥梁的木板上嗒嗒地响。其他的士兵跟着她们越过了峡谷,到了对面。纳康托、麦伦和泰塔仍然面对着雅里人,慢慢地撤回到桥上,他们在桥的中间找好了各自的位置,两边都是万丈深渊。当伐木工们在主桥梁支架上猛劈时,峭壁上回荡着斧子劈桥的重击声。
三个敌人冲到了桥上。在他们的踩踏下,木板在颤动。他们的盾牌与桥中间三人的武器相击,铿然作响。一砍一刺,双方在摇摇摆摆的狭窄通道上保持着平衡。当第一批雅里人被杀死后,又一批雅里人跑上来接替他们,滑倒在自己人的血泊之中,绊倒在战友的尸体之上。其他的雅里人也纷纷挤上这狭窄的桥。刀剑相击,铿锵作响。倒下去的士兵们在桥的两侧跌跌撞撞地哀号着,然后跌进无底的深渊。斧子劈木头时一直发出的砰砰巨响,与死伤者的惨叫声形成的回音始终交织在一起。
吊桥突然像一条要甩掉身上跳蚤的狗一样剧烈地抖动起来。桥的一侧落了下去,斜悬在那里。二十个雅里人被摔了下去,尖叫着落入了峡谷。泰塔和麦伦在摇晃的桥面上跪下来保持着身体的平衡。只有纳康托还勉强站着。
“回来,泰塔!”芬妮哭喊着。她周围所有的人都开始哭叫。“回来!桥下沉了!”
“撤!”泰塔对麦伦吼道,麦伦跳起来就跑,他保持平衡的能力就像个杂技演员。“回来!”他命令纳康托,但是希卢克人的眼睛呆滞发红,充满着战斗的欲望。纳康托似乎没有听到泰塔的声音。泰塔用剑柄从背后给了他沉重的一击。“撤!战斗结束了!”他抓住了纳康托的手臂,将他朝桥的远端猛推回去。
纳康托摇摇头,好像从昏睡中醒来,追赶麦伦去了。泰塔跟在他后面几码远的地方。麦伦到了桥头,跳到了岩石路上,可是就在这时,传来了一种像甩鞭子一样的噼啪声,有一条支撑着桥的主牵索绳在断裂。在它断裂的过程中,狭窄的桥梁步行小道急剧地上下起伏,并不断下垂。那些雅里人不能再保持平衡,一个接一个地滑向了边沿,掉了下去。在桥再次下垂之前的一刹那,纳康托到达了坚实的地面。
当桥剧烈倾斜的时候,泰塔还在那上面。他滑到了边上,为了保护自己,他把剑抛到了一边,平卧在桥上。大量的木板之间已经有了窄小的裂隙,他终于找到了一处可以抓住的地方。桥又一次剧烈地抖动和下降,直到它垂直地悬到了崖壁上。泰塔双手抓紧桥的残骸,身体在峡谷上方悬荡着。他探寻着立足点,可是他凉鞋的足尖部挤进了桥上木板的窄缝里。他靠着双臂的力量往上挺直身体。
一支箭射入了最靠近他头部的木板之中。在峡谷对面的雅里人正在向他射箭,可是他无法保护自己。泰塔用手倒换着一下一下地往上攀。每一次他都变化握法,一只手抓牢,用另一只手摸索着上面的桥板木。桥已经扭曲了,因此在木板之间每一个连续的裂隙都比前面的一个更窄了。最后他不能把手指塞进下一个裂口处了,他无助地悬在那里。接下来的一支箭射得离他非常近,他袍子的下摆被箭钉在了木头上。
“泰塔!”那是芬妮的声音,他伸着脖子抬头望去。她的脸在他上面十英尺远的地方,她正趴在上半段桥的边沿仔细地往下瞧。“啊,伊西斯女神保佑,我还以为你掉下去了呢。”她的声音颤抖了。“抓牢,稍稍再等一会儿。”她走了。又一支箭射在了靠近他左耳边的木头上。
“来了,抓住这个。”一条绞索的绳圈落在他的身边。泰塔用一只手抓住它,接着将腋下的绳圈吃力地系牢。
“准备好了吗?”芬妮的眼睛因为惊恐而瞪得很大。“另一端系在了‘旋风’的马鞍上。我们要拉你上来。”她的头又一次消失了。随着一抖,绳子绷直了。当他爬上来的时候,手脚并用,用身体挡开了悬着的桥。更多的箭射入了桥上的木头,可是尽管泰塔能听到雅里人在吵吵嚷嚷地要喝他的血,但是他们就像是一群围攻一只上树的猎豹的疯狗一样,射出去的箭一点也没有伤到他。
当泰塔到了和小路平齐的位置时,麦伦和纳康托那有力的手伸了出来,把他拉到了安全的地方。泰塔重新站稳了,芬妮扔掉了“旋风”的缰绳朝他跑过来。她满脸流着欣慰的泪水,静静地拥抱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