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大山爱上了婚礼主持这一行当,按他的话说,眼里看到的都是笑脸,耳朵里听到的都是欢笑声,口里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和喜庆沾边。大学毕业他谢绝了两家大公司的邀请,到外省的一家司仪学校学习了半年,由于他是科班出身,回到通江市还不到仨月就已经是窗户里吹喇叭——名(鸣)声在外了。通江市每主持一个婚礼,收100元,人们情愿多花一半的价钱请他。田大山也是来者不拒,他不但要赚钱还自己读大学借的几万块外债,还要为患肝坏死的父亲筹集手术费用。
这天,来了个40出头的高个子男人,请田大山第二天在“山外楼婚庆城”为他的侄子主持婚礼,高个子放下100元订金刚走,脚跟脚进来个中年妇女,掏出一沓百元钞,“啪”扔在田大山面前,说:“只要你在明天的婚礼上把百年好合说成百年苟合,这一万块钱就是你的了!”看田大山没吭声,中年妇女接着说道:“不就是错一个字吗,打一下马虎眼就过去了,你老爹就不用整天咬牙切齿地被疾病折磨了……”田大山还没寻思过味来,那女人撂下钱走了。
田大山想不明白,中年妇女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花大价钱让他说错一个字?他决定去趟“山外楼”。走进“山外楼”,条幅果然已经挂好了,看到一对新人的名字,田大山愣住了,自言自语地说道:“怎么是他俩……”
结婚的是李宝林和耿洁,俩人都是田大山高中同学。李宝林是田大山最好的朋友,而耿洁,和田大山还曾有过一段甜蜜的热恋呢!耿洁不但长的漂亮,还有一个当副县长的爸爸,自然是男孩子追逐的目标,有不少自诩家庭条件优越,可以和她家门当户对的整天围着她转,她好象视而不见,偏偏喜欢上了整天闷头读书的田大山。俩人好了还不到半年,田大山办了休学手续,要陪着相依为命的爸爸去外地治病。田大山的妈妈在他7岁那年遭遇车祸,丢了性命,是父亲既当爹又当娘,把他拉扯大。耿洁一直把田大山父子送到省城,千叮咛万嘱咐,让大山走到哪都不要忘了写信告诉她,才恋恋不舍地回到了学校。耿洁盼星星盼月亮才盼来了田大山的信,信是大山的父亲写的,信上说,她有个当县长的爸爸,大山有个摆弄土坷垃的病爹,她和大山一个是牛郎,一个是织女,实在难捏合到一堆儿,他现在治病要花很多钱,村里丁百万家提出,大山如果答应将来能娶他女儿,丁家就出10万元给他治病,他们父子已经答应了丁百万。大山在上海医院也收到了耿洁爸爸的信,信上说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竟敢打他女儿的主意,他要再痴心妄想,有他们父子好瞧的……两个父亲的信没让一对热恋中的青年死心,可半年多竟没收到对方的只言片语,田大山以为耿洁在副县长的压力下妥协了,耿洁也认为田大山改了主意。等田大山再回到学校,耿洁已经去省城读大学了。一年后,大山考上了外省的一所大学,两人也再没联系过。其实中间的内幕俩人都不知道,是李宝林的妈妈,县教委宋副主任做的工作,她看好了耿洁,更想攀上副县长这棵大树。先以大山父亲的名义写了封信,求出差的同事在上海投到邮箱里,又冒充副县长写了那封措词严厉的最后通牒,并叮嘱在学校的心腹截获了两人的信,还指挥儿子对耿洁发起进攻。已经对田大山彻底绝望的耿洁,接受了李宝林。
回到家,中年妇女在等他。“从你的脸上我看得出来,你已经知道结婚的是谁了。我现在告诉你,就是李宝林的妈妈活活拆散了你和耿洁这一对好鸳鸯。如果不是她使用那么卑鄙的手段,明天和耿洁站在一起拜天地的就是你!你的好朋友李宝林做的也太不对了,朋友妻不可欺,怎么能横刀夺爱呢?咋样?凭我给你透的底和那一万块钱,你还下不了决心?他们那样对你,以牙还牙是天经地义的!当然,我出的可不是小价钱,别想蒙我!”田大山刚要开口问她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求他这么做,女人一转身走了。
这一夜田大山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眼前晃动的总是耿洁和李宝林的影子,一直到天快亮了,才眯登了一会儿。
副县长的女儿结婚,参加婚礼的宾客自然少不了,整个大厅座无虚席。田大山穿着他那套最漂亮的白色西装,笑呵呵地开始了他的开场白。婚礼主持有一套现成的套路,到什么时候说什么话是一成不变的,但开场白是要根据一对新人的具体情况来宾的人数社会地位临场发挥。今天的开场白可是田大山经过一番苦思冥想才琢磨出来的:“我们这里有一个说法大家一定都知道,在结婚典礼上,绝对不能说半句不吉利的话,不但会影响宾客们的情绪,也会给一对新人带来厄运。我是个刚出茅庐的生手,主持这么大的场面还是第一次!何况,新郎新娘都是我的好朋友,我不想给他们的婚礼带来不愉快!”他朝前后左右都鞠了一躬,接着说:“我现在很紧张,我怕我的情绪会影响主持效果,如果我不慎造成失误,请大家多多担待!”说完,用眼角扫了一眼站在门口的中年女人,中年女人十分得意地笑了,心里说,好狡猾的年轻人,先把丑话说在前面了,就是有人听出来,也会用紧张搪塞过去。
婚礼正式开始,田大山马上就进人了角色,他一会儿慷慨陈词,一会儿诙谐幽默,动听的男中音紧紧抓住了宾客的心,大家的情绪被他感染,时不时爆发出会心的笑声。当田大山用洪亮的声音说道:“让大家举起杯,共同祝福一对新人幸福美满白头偕老!”宾客们才恍然大悟:婚礼结束了!
田大山把两只高角杯斟满酒,递给中年妇女一杯,说:“对不起,我没有完成你交给的任务。本来我是想……可一看他们相依相偎在一起,脸上挂着甜蜜的笑容,我的嘴里崩出来的就都是祝福的词儿了!何况我也找到了那一半,有一天也会像他们一样站在这里,接受人们祝福的。”“可是,唾手可得的一万元钱,放弃的岂不可惜?”“我是急等钱用,可这钱……我是不会要的!”
李宝林和耿洁走过来,一指中年妇女,“来,大山,介绍一下,我大姨,在省城住。”
田大山糊涂了,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我母亲说你知道我和耿洁结婚一定会气的暴跳如雷,会和我拼命,会把世上最难听的语言送给我俩。我和耿洁说你不是小肚鸡肠的人,和妈妈打了个赌。大姨知道我们的意图,自报奋勇去说服你。咋样,大姨,我没说错吧?”
“其实,你和你妈都不知道我真正的目的。”她转身问田大山,“你知道我是谁吗?你刚才说你也找到了另一半,我告诉你,要不叫他们母子给了我这么一次侦察的机会,我还不一定答应你做我女儿的另一半呢!”“你是……关大妈?”一直站在旁边的宋副主任走上前,歉疚地说道:“宝林知道我在你和小洁的事情上做了手脚,一直不高兴,觉得亏欠你了,我也害怕小洁对你旧情难忘,就想找这个机会,让你在婚礼上骂他们,让他们恨你,彻底断了念想。我相信你一定会照我按排的做,谁想到……好孩子,你真是个好孩子!”李宝林举起杯,“咱们现在都成亲戚了,还说这些干什么?”宋副主任愣住,怎么也想不明白儿子的话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