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邑、解县两盐池原本隶属于盐铁司,黄巢占据长安后,两盐池便由河中节度使王重荣代管了,每年献三千车盐以供朝廷之用。此时,田令孜想恢复旧制,由他兼任两池榷盐使,以便收其税利供养军之用。王重荣平白地失去一大财源,自然不依,屡次上表论诉,坚持不交出两池盐权。朝廷无奈,只好遣中使前往河中,力劝王重荣将盐权转交给田令孜,但王重荣死活不同意。
田令孜无奈,只好遣其养子匡祐出使河中,与王重荣协商此事。王重荣起初不敢得罪匡祐,对匡祐厚礼相待,但匡祐依仗田令孜的权势对王重荣倨傲不逊、骄横跋扈,惹得河中将士皆愤愤不平。王重荣婉言劝阻匡祐,匡祐却根本不领情,不但毫无收敛,反而变本加厉。王重荣忍无可忍,就要以军法治匡祐之罪,幸得河中监军极力劝解,匡祐才逃得一命。匡祐恼羞成怒,回到长安后,就添油加醋地向田令孜大告其状。田令孜大怒不已,一不做二不休,决意将王重荣调离河中,于是鼓动僖宗下诏,改任王重荣为兖州节度使。
王重荣自认为有克复京城的大功,却为田令孜所摈弃,自然不肯离开河中,屡屡上表,指斥田令孜离间君臣,还给他列了十条大罪。田令孜一气之下,竟命神策军使杨晟与邠宁节度使朱玫、凤翔节度使李昌符各自率兵三万征讨王重荣。
不久,神策、邠宁、凤翔近十万大军就屯驻沙苑、威逼河中了。王重荣闻报大惧,一面遣王珂赴太原求援,一面亲自率兵抢占要地同州。
李克用听罢,心中暗想:此事牵扯到朝廷,自己最好不要卷入田、王之争。不料,王珂却道:“父帅之前已接到圣上密诏,让父帅相机行事,设法除掉晋帅。父帅让我来太原,一是向晋帅求援,二是提醒晋帅千万要小心。”说着,即奉上事先伪造的僖宗“密诏”,其上写道:“李克用自恃功高,累逼朝廷,擅兴征伐,大养兵革,实乃心腹之患矣,望卿相机行事。”
李克用大惊道:“圣上竟如此看我李克用?”
王珂道:“这都是田令孜、朱全忠、朱玫、李昌符等人的主意,圣上年少,已经被他们蒙蔽了!”
李克用道:“本帅原意先灭朱全忠,再提兵西向,廓清君侧。既然鼠辈图我,我又何必吝惜南下一遭呢?”遂遣使上表朝廷:“李昌符、朱玫挟邪忌正,党庇朱全忠,与其狼狈为奸,必欲灭臣而后快,臣不得不自救,现已集结蕃、汉兵十五万,决定来年渡河。不过,臣之大军决不会靠近京城,定保不会掠扰京畿。臣将先斩朱玫、李昌符,然后再平荡朱温,以雪仇耻。”
僖宗览表大恐,急遣使者抚慰李克用。前使才走,又派后使,一时之间,长安至太原的路上,朝廷使者络绎不绝,冠盖相望。
就在这个当口儿,李克用的夫人曹姬临产了,晋阳宫一派喜庆。刘代云更是兴奋异常,看上去比李克用和曹姬还要高兴。她跟随李克用十余年,戎马倥偬,颠沛流离,与李克用既是恩爱夫妻,更是乱世相知,只可惜,她始终未能给李克用生下一子,故而,经常留意,给李克用找了不少女子做侧室,这些女子先后生下了落落、廷鸾等男孩,但她最为要好同时也最为敬重的还要算曹姬。曹姬不但姿质娴丽,而且性格温谦,恭谨明理。刘代云常对李克用说道:“妾观曹姬雍容大度,姿态娴雅,绝非寻常妇人,请大人务必厚待于她。”
曹姬妊娠时告诉刘代云,她经常梦见有一群黑衣神人,拥扇侍立两侧。刘代云道:“观你模样,定当是一男儿,我们可得小心伺候。”于是,刘代云便亲自悉心照料,临盆之际,许多人看到一团紫气萦绕于窗户之上,久久不散。恰如刘代云所料,曹姬果然产下一个男儿,李克用大喜,为其取名存勖,然后大摆宴席,阖府庆贺。
李存勖生下还不到十天,又接连有王重荣的告急使者来报:“李昌符、朱玫相逼甚紧,李公若再不来,王氏将为朱、李之虏矣!”
李克用只得提前发军,亲率十余万大军南渡黄河,与诸路唐军对垒于沙苑。接着,李克用与王重荣又联名上表,请求朝廷诛杀田令孜、朱玫、李昌符。僖宗大惊,连忙下诏调停,让各路大军为京畿百姓着想,尽快罢兵言和。李克用哪肯罢手,竟与各路唐军决战于沙苑。唐军哪里是河东军的对手,一战下来,唐军大败,朱玫与李昌符各自仓皇地逃回了本镇,溃军所过之处,又纵兵焚掠,京畿居民因而大受涂炭。
朱玫为了促使朝廷全力对付李克用,多次遣人冒充沙陀军潜入京城,或焚烧粮库,或刺杀近侍大臣,闹得整个京城人心惶惶。一时之间,京师震恐,流言漫天。朝廷内宫气氛更为紧张,再加上田令孜推波助澜,致使宫内刺客不断,“鸦儿军杀入京城了”的谣言日甚一日。僖宗见整个内宫已变成了恐怖的地狱,只得跟着田令孜连夜自开元门逃出了京城,由王建、韩建等“随驾五都将”保驾,向凤翔逃去。
僖宗自三月回驾京师,才过了九个月,又不得不逃离长安,心中滋味实难言表,一路上垂泪不止。
当初黄巢占据京师时,九衢三内,宫室宛然如承平之时。诸道兵破敌复京后,为争财物,互相攻伐,纵火焚掠,致使宫室、官衙、寺院、民居被毁者十之六七,经王徽累年补葺,仅完一二。此时,京城再次被乱兵焚掠,宫阙再遭蹂躏,致使大明宫内到处杂草丛生。
大多来不及跟随圣驾的妃嫔宫女四处逃匿,许多京师百姓已饥困交加,只得逃出京城求生。
直到次日天亮,众朝臣才听说天子又逃离京城的事,便相约共赴凤翔行在。朝臣们行至周至,遇到一群乱兵,行囊、朝服皆被劫掠一空。此时,正值寒冬季节,众朝臣经此一劫,缺粮少衣,又冷又饿,只好互相搀扶着,往凤翔逃去。
许多来不及扈从的朝臣,为避战祸,也相继逃离了长安。刚刚入朝的中书舍人司空图,只好又回到了中条山。
迎亲
春节将至,宋州砀山县午沟里,家家都在张罗着过节,突然来了一支奇怪的队伍,这在往日平静的小山村可是件稀罕事,村民们争相围观。走在这支队伍前面的是四五十个吹鼓手,唢呐、笙箫、阮笛、锣鼓,八音齐奏,热闹非凡,随后是一台八人大轿,紧跟着是五乘四人小轿,再后面则是一车车的绫罗绸缎。领头的是一位骑着骏马身着朝服的朝廷命官,明白人一看那朝服就知道这是位四品大官,最后是长长的官军队伍,足有三百多人。午沟里人祖祖辈辈也没见过这样的阵势,不禁稀奇万分。
这支队伍走到村头停了下来,只见那个四品大官对一位军官模样的人低声说了些什么,那位军官便拍马走到队伍前面,高声问道:“各位乡亲,打扰了,请问刘崇家住哪儿?”乡亲们一时没反应过来,个个噤若寒蝉。那位军官又温声问了一遍,人群中才有个胆大的年轻人回答道:“村东头那个大宅子就是。”军官从身上摸了锭银子,递给了这个年轻人,说道:“头前带路!”年轻人迟疑地看着军官手中的银子,嗫嚅着问:“这,这是给我的?”军官点了点头。年轻人喜出望外,连忙接过银子,高兴地说:“走,跟我来。”
不一会儿,大队人马就到了刘崇家门口。
唢呐鼓乐声早就惊动了刘崇,此时他正站在门口看热闹,眼看着大队人马停在了自家门口,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不知是福是祸。这时,那位军官下马走了过来,高声问道:“这儿可是刘崇家?”
刘崇颤声回道:“是,是,小的就是刘崇。”
一听说他就是刘崇,那个四品大官也下马走了过来,非常温和地问道:“刘先生,府上可有位朱老夫人?”
刘崇想了想,摇头道:“朱老夫人?没有。”
四品大官说道:“刘先生再想想,朱老夫人娘家姓王,其夫尊讳诚。其长子,讳昱……”
刘崇恍然大悟:“哦,您是说朱昱他妈呀,有,有,有,她是我家仆人……”
军官大声喝道:“住嘴,不得无礼!”
刘崇吓得一激灵,赶忙用手捂住嘴。
四品大官声音更温和了:“刘先生莫怕,本官乃太中大夫朱友恭,奉汴州宣武节度使朱大帅之命,特来迎接其母亲和家人。”
刘崇问:“朱大帅,哪个朱大帅?”
朱友恭道:“侯爷原名讳温,当今圣上赐名全忠。”
“朱温?原来你说的是朱三呀!”刘崇脱口而出。
军官怒目圆睁,大喝道:“你找死啊!”挥拳就要打刘崇,朱友恭连忙止住。
刘崇赶忙迎朱友恭进去,朱友恭对军官说了声“门外等候”,就随刘崇跨进了大门。
朱昱正打柴回来,一进村就有人给他贺喜:“你们家朱三发达了,都封侯了!”朱昱不信:“那个祸害乡里的朱三能发达?鬼都不信!你们别拿老实人开玩笑了!”有人说:“你别不信,接你们的大轿都到刘崇家门口了!”又有人说:“刘崇他妈小时候就说朱三熟睡的时候变成了一条通红的长蛇,大家还不信,现在想想,那哪是蛇,那是龙啊!朱三今年好像才三十四岁,现在又逢天下大乱,说不定还真能当皇帝呢!”“他要真当了皇帝,咱这午沟里可就风光了……”
朱昱半信半疑地走进了刘崇家门,刘崇之母正在院中急得转圈圈,一见到他,就火急火燎地说道:“朱昱,你家老三当汴州大帅了!这不,他派人来接你们了。可这会儿却找不到你娘了,这都把人急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