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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公元九二二年(2)

阎王城

镇州被围已近一年,虽然镇州仓储很多,怎奈军民众多,城中粮食很快就吃完了。张处瑾无奈,只好令五百精骑突围出城,寻求粮食。阎宝故意让开一条路,设下伏兵,准备一举而歼之,但他万没想到,镇军出城后,不往外走,却突然向围城晋军发起了攻击。阎宝心想:真是不自量力!遂令围城晋军就地应战,并注意保持围城阵形。不想,竟有上万镇军从缺口处涌出,直扑晋军。晋军久围镇州,早已懈怠,万没想到镇军此时会杀出城来;而镇军士卒困守已久,人人憋着一口恶气,皆不要命地厮杀,眨眼间就将围城的晋军杀得七零八落。镇军犹不罢休,接着又纵火攻打阎宝大营,阎宝无法抵御,只好收军撤围,退回了赵州。镇军将晋军营垒尽数捣毁,并将其粮草运进了城里。晋军军粮颇多,一连运了好几天,也没运完。

李存勖闻听此事,大骂阎宝无能,立令李嗣昭为北面招讨使,让他接替阎宝,继续围攻镇州。

李嗣昭接令后,率军星夜赶至镇州,见晋营中犹有军粮没有搬运完,便设伏于九门之外的晋营废墟之中。果然,张处球正率领着一千余人出九门运粮。李嗣昭大喜,当即大发伏兵,镇军措手不及,被斩杀殆尽。张处球好不容易才杀出重围,奋力向九门退去,恰被李嗣昭看见,正要策马追杀过去,冷不防自身后飞来一箭,差一点就射中他的头部。他回头一看,只见在一堵断墙后还藏着三个镇兵,正在向他发箭。断墙位于一片废墟之内,根本就无法策马,李嗣昭仗着自己箭术精湛,根本就没把这三个镇兵放在眼里,他从容地从背上取下弓,正准备搭弓上箭——就在李嗣昭稍一低头的瞬间,三个镇兵却同时发箭!李嗣昭听到弓弦响,赶忙抬头躲避,也算他反应迅捷了,竟然在间不容发的当口儿,躲过了两支,但没躲过第三支,而且,这一箭正中脑门!李嗣昭大叫一声,伸手往箭壶去拔箭,不想箭壶已空空如也,他只好忍痛拔出脑门上的敌箭,反手甩出。利箭带着鲜血直冲一名镇兵而去,正中镇兵喉头,镇兵当场而亡。

李嗣昭额头喷着鲜血,勒马而回,回至营中,尚流血不止。他强忍疼痛对任圜道:“我大限已到,我死之后,千万不要让镇人知道我的死讯,泽、潞之兵就都……委托……给先生了……”说着,用手指着自己的几个儿子,张了张口,就气绝身亡了。

任圜强忍悲痛,仍以李嗣昭军令督率诸军急攻镇州。镇人尚不知李嗣昭已死,任圜一边攻城,一边遣使入城,以祸福大计晓谕镇人,劝其投降。镇人半信半疑,张处球便请任圜当面对话。任圜率兵至城下,张处球登城对任圜道:“城中兵食俱尽,早有出降之意,只是担心我等久抗晋王之师,若泥首出降而无活路,恳请任公怜悯,为我等指一条生路。”

任圜答道:“公子先人罪大,肯定难以宽容。按理说,罚不及嗣,公子本可从轻。只是公子不该依城抗拒一年有余,还连伤我大将。到如今山穷水尽了,公子才想开城出降,以此来看,公子也难免一死。不过,坐以待毙,总不如及早伏首听命为好!”

张处球闻言,已是泪流满面,哭道:“任公之言,实为至理!”遂遣其家人出城,上书乞降。

任圜自己不敢作主,正要遣使魏州报给李存勖,突然间,赵州来人报称:阎宝惭愤过度,背部疽疮崩裂,不治而卒了。

李嗣昭、阎宝的噩耗相继报至魏州,李存勖大恸不已,一连几天不饮不食。镇州,区区一座孤城,竟然先后有三位名将殒命于城下。李存勖悲愤至极,发誓要血洗镇州城,因而,对于张处球的求降书,他连看都不看一眼,即命天雄马步都指挥使、振武节度使李存进为北面招讨使,令他务必要攻下镇州。

李存勖随后又命李嗣昭诸子护送李嗣昭灵柩至太原安葬。

李嗣昭有七个儿子,分别为继俦、继韬、继达、继忠、继能、继袭、继远,皆为杨夫人所生。李继能接到李存勖之命后,率领李嗣昭牙兵数千人,护送李嗣昭灵柩出了镇州,但他并没有遵照李存勖之命去太原,而是奔潞州而去。李存勖闻听此事,立遣自己的同母弟弟李存渥飞马追赶,命李继能众兄弟前往太原治丧。李氏众兄弟不但不听,反而要杀李存渥。李存渥见势不妙,只好逃回了魏州。

李嗣昭的长子李继俦此时为泽州刺史,按制应当承袭李嗣昭官爵,但他素来懦弱,而李嗣昭的次子李继韬,小名“留得”,为人既凶暴又狡诈,他一到潞州就把李继俦软禁了起来,还故意令心腹牙校杨立率领士卒劫持自己,推拥自己为潞州留后。李继韬假装推让,并遣人将此事告诉了李存勖。

李存勖闻讯大怒不已,但此时正是用兵之时,迫不得已,他只好改昭义军为安义军,以李继韬为安义军留后。

李存勖遣人将任圜召至魏州,让他与苏楷等人一起筹划称帝之事。

李存进率军抵达镇州后,扎营于东垣渡,在滹沱河两岸设垒。张处瑾令张处球乘李存进尚无防备之际,率七千精兵突袭东垣渡。恰在此时,李存进也令符习率晋军骑兵突袭镇州城,两军各自取道相对衔枚疾进,却并没有遭遇。

镇兵到达李存进营门时,李存进不禁大吃一惊。此时,晋营几乎就是一座空城,满打满算也只有十七位亲军!李存进忙令一名亲军绕过镇军去向符习求救,他则率领其他人边战边退,一直退至滹沱河桥上,拼力格斗……

符习率军抵达镇州城下,正要进击,李存进报信的亲军就到了。符习一听,登时就惊出了一身冷汗,连忙回军去救李存进,疾驰至东垣渡,自镇军身后猛冲过去,镇兵伤亡殆尽,但是,他终究没能救得了李存进的性命,李存进此时已力尽而亡了!

噩耗又一次报至魏州,李存勖不禁惊呆了:区区镇州城下,竟接连伤了他四员骁将!遂决定再次亲自北上,符存审劝道:“近来梁军士气复振,魏州境内军情多变,大王不宜远离,还是让存审前往镇州吧!”

李存勖道:“看来,镇州还非总管出马不可。”遂以符存审为北面招讨使。

此时,镇州已将从晋营中抢得的粮食用完了,张处瑾走投无路,只得遣参军张允前往魏州请降。不想,张允出城不久,符存审即率兵抵达城下了。当夜,镇军都将李再丰遣人出城,约为内应,暗地缒下了不少绳索,晋兵纷纷攀绳而上。天亮之时,晋军已全部登上城墙——镇州终于被攻陷了!张处瑾、张处球、张处琪兄弟及其家人连同其党高濛、李翥、齐俭等全部被挑断脚筋,押往魏州问斩。直到此时,晋、镇之人才知道张文礼已经死了,而且死了一年多了!晋兵大怒,硬是将张文礼之尸掘出,挫骨扬灰。

李存勖将张处瑾兄弟等人斩首后,犹不解恨,欲将镇州将吏尽行杀戮,以为史建瑭、李嗣昭、阎宝、李存进等将报仇雪恨,任圜劝道:“赵人民风淳朴,且又常年为我提供军饷、军粮,若大肆杀戮,必会伤及无辜,丧失民心。”

但李存勖死活不依,厉声道:“本王曾暗暗发誓,镇州攻陷后,一定要血洗镇州城,为我战死的将士报仇雪恨。如今,我只杀其将吏,已经算格外开恩了,难道你让史建瑭等将死不瞑目吗?镇人刁钻好勇,个个都是叛乱之徒,不杀他们,天理不容!”

李存勖话音刚落,新任霸府支使李璘便正色道:“臣有四个儿子,请大王把他们也杀了吧。”

李存勖奇道:“支使何出此言?”

李璘答道:“他们皆在镇州出生,染上了叛乱的气味,也决不可留啊!”李存勖先是一愣,很快就醒悟过来了,半晌低头不语。任圜趁机说道:“我王称帝在即,镇州既已归附,就是我王臣民。我王岂可因数人之罪,而杀戮无辜呢?”

李存勖这才打消了大开杀戒的念头,只将元凶诛杀,镇州官吏家属,一概赦免。随后,李存勖又将镇州升为北京,让任圜兼真定尹、北京副留守,行留守之职;以符习为镇州成德军节度使,乌震为赵州刺史,赵仁贞为深州刺史,李再丰为冀州刺史。

然而,符习却推辞道:“符某不敢受任,先王尚未埋葬,又没有留下后人,符习当斩衰以葬之,礼毕之后再听从大王差遣。”李存勖见他说得真切,只好依了他。

赵王王镕的侍者于灰烬之中觅得赵王遗骸,李存勖特意下令以王礼厚葬、祭悼。

赵王葬礼举罢,符习亲至魏州,李存勖旧话重提,仍欲任其为镇州节度使,但符习仍然不敢受任,并恳请李存勖自己兼领成德节度使。李存勖只好答应了他,并准备割相、卫二州建置义宁军,以其为义宁节度使。不想,符习仍然推辞,说道:“请大王莫忘朱梁前车之鉴,魏博霸府,轻易不可分割。大王必欲赏臣,臣愿得黄河之南一镇,臣自往攻取。”

李存勖大为赞赏,遂以符习为郓州天平节度使、东南面招讨使;加李存审兼侍中;以张宪为魏、博、镇、冀等十郡观察判官。

李存勖令司录济阴人赵季良负责魏州税收,但总是不能足额收取,李存勖大怒,便将赵季良召来,痛加责备。赵季良却不以为然,竟然反问李存勖:“殿下何时平定河南?”

李存勖怒道:“你的职责是督收税款,本职尚不能做好,还敢干预本王军事吗?”

赵季良答道:“殿下正谋攻取,对百姓却不加爱护,一旦百姓离心,臣担心殿下连河北都会失去,更何况河南了!”

李存勖闻言大悦,连声称谢。自此之后,李存勖对赵季良越来越看重,经常令其参议军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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