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儿今年十八岁,中学刚毕业。自认不是考大学的材料,正在家里待业,闲来无聊,便涉猎一些“色艳味浓”的书刊,以填补那空虚的心灵。偶一日,宝儿被一本描写妓女生活的小说吸引住,便废寝忘食,孜孜以读,仅一个通宵,便把那无数风流,千般韵事,一睹殆尽。看完后,仍不忍释手,反复翻阅……他尤其被书中的主人翁——一名唤赤云的妓女倾倒。尽管他深知她乃二十世纪初的一个女孩儿,可那油然而生的爱慕之情,使他无论如何也不能从迷惘中摆脱出来,只要他一闭眼,她就会摆动着那如烟似柳的腰肢向他走来。他的面前就会呈现出一张闭月羞花的容颜!他的耳畔就会响起一阵阵柔情无限的莺声燕语……但睁开眼睛,那一切又都烟消云散,化为乌有。他就再低下头来思一回,想一遍。这么思来想去,长此以往,宝儿便鬼附体似的病倒了。整日里疯疯癫癫,不思茶饭,加之睡眠不安,梦里多有胡言乱语,眼见得日渐消瘦。
这样一来,倒霉的却不只他自己,直扰得合家鸡犬不宁,本来十分安乐的小家庭,蓦地笼上了一层浓浓的愁云。当然,最心焦的还是宝儿的妈妈。见宝儿这样,她更是吃不下,睡不着。经过多方面观察,她终于弄清了儿子的病因。但,这位胖胖的妇女尽管足智多谋,伶牙俐齿,对儿子的“单相思”却毫无办法。去了几次医院,医生只诊断为“青春型癔症”。开了几剂药。吃下去后,并不见好转。
一天晚饭后,束手无策的一家人又坐在一起默默相对。当然,各人心里都有心思。宝儿的妈妈有个特点,眼珠特别灵活,尤其是思考问题的时候,那眼珠就会以高于平时几倍的频率转动起来。这时,她的眼珠又对着屋里每个角落,对着每个人的脸转开了。突然,她的眼睛一亮,目光在宝儿奶奶的脸上停住了。
宝儿的奶奶是一个八十多岁的老太太,她长得又瘦又矮,弯腰驼背,脸上的皱纹比核桃纹还密,所剩无几的几丝白发已盖不住那光光的头皮。由于年轻时得过“风流眼”的毛病,左眼角上露出指甲大的一块通红的烂肉。平时,宝儿看奶奶又老又脏,不愿理她。可是奶奶毕竟是疼孙子的,见宝儿病成这样,奶奶也是愁肠满腹。这时,她坐在那里,一副愁态。这愁态,把自己的脸曲扭得更加难看了。然而,也就是这张脸,唤起了宝儿妈妈的灵感。宝儿妈妈突然满脸堆笑,叫了一声“妈”,然后凑近奶奶耳朵,说了起来。奶奶听完后,苦着脸道:“俺可是良家女子呀!怕不成体统吧?”“哎呀妈呀,为了你孙子,什么体统不体统,您都那么大岁数了,还管那些干啥?”听了宝儿妈的话,奶奶只好叹口气:“唉,为了孙子,为了孙子……”颤颤巍巍地回屋去了。
于是,趁宝儿神志稍清醒之际,宝儿妈来到宝儿身边,也像跟奶奶说话时一样,向他俯耳低语起来。宝儿听着听着“腾”地跳将起来:“什么?我不信!我不信!”“不信去问问她自己呀!是她亲口对我说的,她说她后来又和一个会写书的人相好了,那个人就把她给写进书里了……”
宝儿不等妈妈说完,就急忙来到奶奶房里,一把拉住奶奶的手:“奶奶,你就是赤云吗?你就是绛紫楼里那个美丽的姑娘吗?”“啊……啊……是哟,俺,俺……唉!”奶奶说不下去了。
宝儿望着奶奶的脸,愁苦地低下了头。他看见自己手里握着的奶奶的手。那手,那青铜色的手,那拘挛的手指,那粗糙的皮肤,那黑色的老年斑,那暴露的青筋……他不禁涌起一阵剧烈的恶心。唉!他使劲甩开奶奶的手,转身回到自己的屋里。他再闭上眼睛,那张娇艳的面容奇迹般地不见了……
宝儿的病奇迹般地好了。
宝儿妈,为自己超凡的心理战术的获胜而兴奋异常。小家庭上空的愁云散了!
然而,奶奶病倒了。据说得的也是心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