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叫周永朝，河南鲁山县人。但大家都喊我“胖头鱼”，一方面是我的头的确有点大，另一个原因嘛，是因为豆腐妹！
豆腐妹叫杨志玲，广西玉林人。她并不卖豆腐，但之所以被人叫做“豆腐妹”，一是因为她的皮肤嫩如豆腐，第二嘛，当然是因为我“胖头鱼”了。
我们俩的故事从2007年开始。那年二月，我来到广州，在一家汽修厂里做学徒工。四月份，我到海珠区东晓南路的瑞宝工业城去看在服装厂打工的老乡，恰好，杨志玲和她在一个车间，而且还是同宿舍的。第一眼，我就喜欢上了杨志玲。她个子有一米六左右，眼睛大大的，灵动有神。中午打扑克时，她和我是对家，眼睛一眨一眨的，给我暗号，我心领神会，马上出她想要的牌。我们大胜N局后，我就完全爱上了她。
之后借看老乡的名义，去和她接触，却发现情敌甚多，好几个人都在追她。老乡告诉我，车间主管好像也对杨志玲有点意思，他是大学生，长得还挺帅的，戴副眼镜，温文尔雅，说话也和气，对女工们态度和蔼，而且他还没女朋友，厂里的好多女孩都喜欢他。我一听，头就大了，有竞争力这么强大的对手在，我喜欢杨志玲岂不是没戏？
但生活总不会给人的全部是绝望，五月的一天，我们一起打完牌后，杨志玲说她要出去逛逛，老乡跟我使眼色，我赶紧说：“我下午正好没事，我陪你吧。”
她嫣然一笑，说：“好啊。不过，我很能逛的，不知道你能否撑得住？”
我拍着胸脯打保票。钱我虽然没有，但两条腿还是有的。那天下午她漫无目的地闲逛，似乎对什么都好奇。在商场的皮衣专柜里，她对一件皮衣看了又看，我的心紧了又紧，因为上面的标价对我来说是天文数字，看来追女孩最要紧的还是钱啊！
跟了一上午，她逛完商场，又到汽车广场里逛，听老乡说，杨志玲最爱看《大话西游》，紫霞希望有一天心目中的白马王子能驾着七彩祥云来娶她，而她的梦想和紫霞一样，只不过，七彩祥云变成了车。我垂头丧气，小腿酸疼，她眨着眼睛问：“还能走吗？”
我咬着牙说：“能！”
我以为她又要看我买不起的东西打击我的自信心，谁知道她居然逛到了菜市场。
她蹲在一个鱼摊前，鱼贩热情地招呼：“活鱼七元一斤，死鱼四元一斤……”
她指着一条鱼说：“要这条死鱼！”
小贩说：“那是条活的，尾巴还晃着呢。”
她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然后眼睛突然睁开，指着那条奄奄一息的鱼不住地说：“快死，快死……”
鱼白肚一翻，居然真的死了。我和小贩同时瞪大了眼睛……
回家的路上，她高兴地说：“中午可以吃鱼了……”
我眼珠一转：有了！
二
虽然周围有饭馆，但一份水煮鱼要几十块，我承受不起。我想，自己做鱼，既省钱，还能体现心意。于是，我兴致勃勃地买来鱼，拿到汽修厂，做饭的师傅一脸抱歉地说他不会做。我傻眼了，这下该怎么办？
好歹，老板娘来了，帮着把鱼炸了，我感激涕零地表忠心，愿意不讲条件加班。我发短信给她，说中午请她吃鱼，她答应了。在厂门口，当她看到快餐杯中的“鱼”后，眉头皱了皱，我情知，鱼做坏了。
她只吃了几口便不吃了。还告诉我，不要太难为自己了，以后不要做了……
我苦着脸回去，工友们一见我这副丧气样，便知道我碰了钉子，他们劝我别和自己过不去，杨志玲虽然长相不错，可毕竟家在广西，生活习惯和语言习惯都和我不同，最好还是找个河南女孩吧……
我心乱如麻，不知道该怎么办。晚上，老乡来看我。我告诉她白天的事，犹豫地问她是否该放弃。她摇摇头说不知道，但她告诉我一件事，那个大学生主管好像也知道杨志玲喜欢吃鱼，他今天中午特意在外面买了鱼汤煲，说鱼汤滋阴补肾，既有营养，还不会发胖，杨志玲告诉她，鱼汤很好喝，他对她真不错……
我心里一凉！郁闷的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心里想的全是她。就在这时，手机响了，她发来短信：谢谢你的鱼，你真有心！
我酸溜溜地回：我笨，把鱼都做坏了，没法跟大厨的鱼汤比……
她发过来一个笑脸，似乎嘲笑我吃醋。我翻来覆去地想，忽然，我想到什么，激动得一拍大腿，“啪”的一声，把其他人都惊醒了，他们看着我坐在床上满脸喜色，很担心地问：“永朝，你不会是受不住失恋，得失心疯了吧……”
我冲他们摆摆手，说：“哥们儿，你们瞧好吧，我一定能追到志玲的。”
他们笑我摔倒了想捡钱，光想美事。我睡得香甜如梦，第二天一早，我便到菜市场买来鱼，按照昨天的做法，做了带去给她。她出来了，脸阴沉着，说：“真奇怪，你明知道有人给我买鱼汤煲喝，还白费工夫做这么难看的鱼……”
我笑嘻嘻地说：“昨天他给你带鱼汤，你为什么还出来吃我带的难看的鱼？其实，你心里在意我的感受呢，嘻嘻！”
她嘻嘻笑了起来。不过，她吃了几口，说：“你别得意太早，就你这做鱼水平，还顶不上我们村里的三岁小孩呢。我们从小就会从稻田里抓鱼烤着吃，比你做得好吃多了。再说，我确实挺喜欢喝那鱼汤的，他说今天中午还请我喝……”
我看着她，说：“终有一天，我会让你喝到我亲手做的鱼汤，保证好喝得掉眉毛。”
三
牛皮在美女面前吹下了，可怎么才能做出美味的鱼汤呢？打电话回家问妈妈，她不会。问老板娘，她很少下厨，也不会。到书店买来书，上网查广西饮食的信息，比照着料下锅，味道做出来还是不对……眼瞅着那个大学生主管对她攻势越来越猛，我心急如焚。
我想起武侠电影中，那些“偷艺”的高手们，于是，我晚上便到那家能做鱼汤煲的饭馆里做勤杂工，择菜洗碗的时候，偷偷观察师傅们做鱼汤时的动作和用料……可看来看去，还是不得要领。
闲聊时志玲告诉我，鱼汤中最好的是鱼头汤，鱼头虽贱，但熬成的汤非常美味，只是需要极高的厨艺才行，她虽然从小做鱼，但却学不会熬鱼头汤。饭馆里师傅们熬的鱼头汤味道也是差强人意，根本没法跟妈妈做的比……
我很丧气。师傅们的手艺我还学不到一成呢，更别说她妈妈的那种水平了。而且，当她知道我晚上到饭馆里帮忙时，厉声阻止我，说修车是体力活，全靠晚上休息养精蓄锐呢。看来，她和主管的事是板上钉钉了。
我只好放弃“偷艺”。进入12月，广州的天气渐渐冷了起来，一天，老板娘扔下七八个鱼头，说家人都不吃这个，谁想要就拿走吧。工友们几天没见荤腥，半开玩笑地说我有过做鱼的经历，撺掇我做鱼头汤。我想，正好杨志玲晚上加班，熬好了汤带给她一碗。
想到她，我便用心地熬了起来。豆腐，枸杞，粉丝……最后，汤居然变成了乳白色，再撒上翠绿的香菜，白如牛奶的汤香气四溢，我装上快餐杯，捂到怀里，匆匆地跑去给她。她在窗口见我站在门口，冲我摆手，我不知道她什么意思。手机响了，她发短信：要加班到十点，有事明天再说……
我蹲在门口等。十点，她匆匆地出来，一边走一边埋怨我：“你怎么还在这儿傻等……”
她停住了，因为她看到我从怀里掏出了快餐杯……她捂着杯子，惊奇地说：“居然还很热……”
她忽然想到什么，一把拽住我，解我的扣子，我挣扎着不让她解，下班的女工们纷纷捂嘴笑，主管跑来，拉住她，训她：“你干什么啊？这么多人看着，你不嫌丢人啊？”
她瞪了他一眼，说：“用你管？你又不是我什么人！”
主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气呼呼地走了。我只好求饶，解开衣服说：“没烫着，没事，你看……”
但胸口红红的一片让她眼睛湿了，她小声说：“永朝，你……你真有心！”
她转身走了。之后，便很少见她和大学生主管在一起了。而我也发现，市场上鱼头特便宜，买来鱼头和豆腐，两者共同熬煮，营养特别好。逐渐地，她越来越喜欢喝我给她煲的汤，一次，她把汤喝了个底朝天。我大着胆子，问：“你怎么不和他在一起了？”
她笑嘻嘻地说：“我是块豆腐，他是大鱼。豆腐和鱼头能熬在一起，但和大鱼熬，就不相称了。”
什么鱼啊豆腐的，说得我都迷糊了。忽然，她喃喃地说：“他每星期买鱼汤给我，但他从来不亲手做。而你，失败一次又一次，不怕人笑话，不怕累，不怕做了也白做，你这碗鱼汤，里面不光是鱼头和豆腐，还有一颗爱我的心……”
这话我听懂了，我没有激动地跳起来，因为我幸福得快要晕了。
四
2008年4月，我们拿出全部积蓄，又借了点钱，开了一家小饭馆，只卖鱼头豆腐汤。她们家周围全是鱼塘，从小就会做鱼。而我，居然班门弄斧，给她做了半年多的鱼。不过，我们终于走到了一起。我们俩一起熬制鱼汤，原料很便宜，但生意不错，现在都市里的女孩子们既喜欢美味又怕胖，美味又营养的鱼汤正好是最佳选择。顾客们都说，我们的鱼汤滋味最特别，又香又浓，有的家庭主妇还特地跑来问我们是怎么做的，她笑嘻嘻地说：“这是我们俩的爱情汤，滋味自然好了。”
朋友们知道了我们的事情后，就开始叫我“胖头鱼”，而她，则有了个外号“豆腐妹”，我们俩的小饭馆也改叫“胖头鱼与豆腐妹的爱情汤”。好多女孩好奇地问，为什么叫这个名字，我说，汤里的鱼头和豆腐都是最便宜的东西，熬在一起就是美味，就像我们俩，两个普通的打工仔，熬在一起，熬出了浪漫爱情，熬出了爱情滋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