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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最好的礼物

丁大龙突然决定要送给九岁的儿子丁丁一份礼物,这让老婆王美丽迷惑不解。不过年不过节的,送哪门子礼物呢?王美丽猜想,可能他想儿子了。想想也是,自从夫妻俩来杭州打工,一晃两年就过去了,一次也没回过家。

其实王美丽不懂丁大龙的心思。

丁大龙是搞装修的,这几天,他正给一家姓秦的装修房子。秦家夫妻俩都是普通工人,收入不高。他们有个女儿,叫秦采采,上小学三年级。秦家贷款买了这套经济适用房,装修过程中,夫妻俩一直紧盯着丁大龙他们,处处精打细算,甚至连买水泥沙子都要精确到斤,一点儿都不浪费。丁大龙背地里感叹,看来城里也有穷人啊!

但令丁大龙惊奇的是,只要秦采采有什么事,他们却从不吝惜。有一天早上,秦采采的学生证忘带了,秦爸爸接到电话后,二话没说打的就飞奔过去。本来,丁大龙觉得为了送一个学生证花几十块钱很不值,可秦爸爸却笑笑说:“没有学生证,老师领着也可以进去,可她老师半个小时后才能到学校。我给她送去的话,可以帮她节约一些时间。当然,这点儿时间可能也学不了多少东西,关键是要让她知道时间是宝贵的。小孩子的习惯需要一点一滴地培养……”

这一番话让丁大龙顿时明白,乡下人和城里人的差距究竟在哪里。他曾经很努力地思考过这个问题,现在看来,观念也是很重要的一方面。秦家现在虽然贫穷,可是秦采采却有可能走出贫穷,改变他们的人生。自己和老婆的收入跟秦家夫妻俩差不多,而儿子丁丁,将来却很可能只能跟自己一样来城里打点儿零工,甚至因为爷爷奶奶的娇惯,他将来连打工都打不好。

说来说去,还是自己欠儿子太多了。所以,丁大龙决定今年春节一定要回家过年,给儿子带一件礼物。王美丽倒没想那么多,男孩子喜欢的东西无非是玩具枪或者机器人什么的,再不行的话就多花点钱买个电动汽车,丁丁一准儿喜欢。丁大龙却摇摇头,说那些礼物太普通了,一定得给他准备一份最好的礼物。

转眼间,元旦到了,城里到处弥漫着庆祝新年的气氛。王美丽做保姆的那家要趁假期出游,于是王美丽跟城里人一样,有了三天的假期。元旦一大早,丁大龙就收拾好东西出了门,临走说他晚上有事,可能回不来了。王美丽难得空闲,就一个人跑到商场去逛。逛了大半天,她还是舍不得给自己添件衣裳,倒是给儿子挑了几件名牌童装,价格不菲,但王美丽付钱时一点也不觉得心疼。

晚上回到出租屋,王美丽把衣服包好了,准备第二天就寄回老家。可睡到四五点的时候,门却“咚咚咚”地响了起来,把她吓得不轻。这深更半夜的,会是谁呢?她壮着胆子问:“谁?”

“妈妈,是我,丁丁!”

哎哟,我的天呐!王美丽一个激灵,从床上跳了下来。真是想什么来什么,正做着思念儿子的梦呢,老天竟然就把他送到面前来了!王美丽打开门一看,果然是自己的宝贝儿子,他背后则是一脸疲倦的丁大龙。

进了屋,丁丁欢天喜地地贴在妈妈身上,再也不肯下来。王美丽一边亲儿子,一边给他换上新买的衣服。忙活了一会儿,天就亮了,丁丁穿着新衣服呼呼地睡了,王美丽这才有空问丈夫,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原来,昨天一大早,丁大龙就向包工头请了假,坐火车赶回了家。到了家,丁丁正在家里跟爷爷奶奶撒娇,赖着不肯去上学,还说城里元旦都放假。

老父亲见了丁大龙,叹了一口气:“丁丁现在都被惯得没样了!去学校前,先要一块钱,不然不去学校。到了学校门口,再要一块钱,不然不进校门。就这么一个孩子,我们不舍得打不舍得骂,又不会管教,真怕耽误他呢。在福建打工的丁秃子,他闺女素素长得多漂亮啊,可就是没管教好,被一帮坏小子给带坏了,十三岁就怀了孩子……”

丁大龙暗自庆幸这次自己是回来对了,要不然,他真不知道丁丁如今已经变成这样子了。也难怪,村里人出去打工挣钱,首要的就是给家里盖小楼,孩子的教育问题没人在乎。村里是一天比一天富,可村小学的教室还在原先的破庙,白天屋里都黑乎乎的。窗户上连块玻璃都没有,胡乱蒙了块塑料布就算完事。这样的学校,叫孩子们如何喜欢?

所以,丁大龙更坚信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他想了很久了,要送给儿子一份最好的礼物,这份礼物不是高级玩具,不是新衣服,而是一双发现的眼睛——他要带丁丁进城,让他见识见识,知道城里的小朋友是怎么学习和生活的。

就这样,丁丁跟着爸爸连夜赶到了城里。

吃罢早饭,一家三口也赶了趟时髦,到公园去玩。公园里小朋友很多,玩碰碰车的,坐海盗船的……各式各样的游戏让丁丁看得眼花缭乱。这时,一个彩色的皮球滚到了丁丁脚下,一个和丁丁差不多大的小姑娘站在不远处叫:“同学,请帮忙把球踢过来!”

丁丁有些羞涩,丁大龙鼓励道:“帮姐姐把球踢过去。”丁丁踢了一脚,可能是太紧张,结果踢空了。他干脆抱起球,跑到小姑娘面前,把球递给了她。小姑娘脆生生地说:“谢谢你!”丁丁却像没听见似的,转身就跑。

丁大龙哭笑不得:“丁丁,人家说‘谢谢’,你也得有礼貌地说‘不客气’啊。你这样跑回来了,算什么事啊,好像对人家的感谢很不乐意似的。”

丁丁说:“刚才想说的,可是不太好意思。在村里,没人这么说话,不然要被笑死的。”

这时,那个玩球的小姑娘又叫丁丁了:“咱们俩一起玩吧,谁输了就背一首唐诗!”丁丁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显得有些紧张。丁大龙就鼓励丁丁去试试,然后他们两口子就坐在一边看。

丁丁一会儿就掌握了游戏规则,两个小家伙互有输赢,但到了背诗的时候,丁丁又出状况了。小姑娘输了十次,她一会儿就背了十首诗。而丁丁输了九次,却只背了三首诗就卡壳了。小姑娘问丁丁都学过哪些课文,然后慢慢引导着,丁丁才勉强把九首诗都背了出来。

小姑娘对丁丁说:“你真棒,这么一会儿就能背会六首诗,我就不能!”

丁丁很是开心:“姐姐你比我厉害,你都会背十首呢!”

小姑娘说:“我那不是厉害,那些诗是我平时的功课。我每天早上起来都要把学过的诗歌背一遍,晚上睡觉前再背一遍,一天一天地背,背会的诗歌就慢慢多起来。你这么聪明,一会儿就能背会这么多,以后只要肯好好学习,一定比我厉害!”

丁丁看着小姑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小姑娘走后,丁丁再也不贴在妈妈身上了,而是很认真地对丁大龙说:“爸爸,我的课本忘家里了。”

丁大龙笑了笑:“没事,爸爸再给你买新的。丁丁,爸爸要是让你来城里读书,你会不会像姐姐那样,做一个珍惜时间,好好学习的人?”

丁丁开心地说:“好啊,我早就想和爸爸妈妈在一起了。我会好好学习的,跟那个姐姐一样,会背好多好多的诗,将来也能够很有知识。那个姐姐说了,她家住的房子不太大,等她将来长大了,有了知识,会挣好多钱了,就买大房子给爸爸妈妈住……背诗能挣很多钱吗?”

丁大龙语塞,王美丽却信口胡诌道:“能啊,你看城里这么多高楼,都是会背诗的人建的。楼越高,他们会背的诗越多。”丁丁看着鳞次栉比的高楼,一阵惊叹。丁大龙夫妻俩相对“嘿嘿”一笑,拉着儿子的手,和许多城市的家庭一样,享受着属于一家人的元旦假期。

转眼间,假期就过去了,丁大龙连夜把儿子送回了老家,他和王美丽商量好了,过了年就带儿子到杭州来上学。

从老家回来后,丁大龙每天早出晚归,回到出租屋就呼呼大睡。王美丽问他是不是装修工程很累,丁大龙嘟囔道:“还不是为了给儿子准备礼物闹的!”

王美丽奇怪了:“你不就是把儿子接来了吗?还准备什么了啊?”

过了两天,丁大龙的老父亲打来电话,说丁丁回去后乖多了,上学也不要钱了,而且能主动学习了。丁大龙长出一口气,说:“看来咱们的礼物是奏效了。”

这天,王美丽有事去找正在秦家忙装修的丁大龙,刚进门,一个小姑娘跳到了她面前,脆生生地喊:“阿姨好!”王美丽一看,这不正是上次帮助丁丁的那个小姑娘嘛!

王美丽连忙拉着小姑娘的手一个劲地道谢,小姑娘眨眨眼睛,调皮地说:“阿姨,你不要谢我,上次都是丁叔叔安排的,后来他帮我们家搬了好几天家具呢!”丁大龙看着妻子诧异的眼神,“嘿嘿”一笑,说:“采采,你把丁叔叔给出卖了!”

王美丽这才明白了一切。原来,丁大龙为了让儿子开阔眼界,想请秦采采现身说法。但他不好意思给秦家添麻烦,就和秦家商量好,让秦采采到公园帮他教育儿子,他则免费帮秦家搬家具……

怪不得前两天丁大龙那么累,原来他白天工作,晚上还要替秦家搬家具。王美丽望着丈夫胳膊上的累累伤痕,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她想,等儿子来杭州后,一定得给他讲讲爸爸为他准备“礼物”的事情。其实,爸爸对丁丁的一片苦心,才是这世上最好的礼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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