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午,钟平带着杨小波办好特种经营许可证回伊甸岛,路过人民大桥时,杨小波脸色一变说:“不好,前面那几个人就是要宰我的四川老乡。”钟平向桥那边一望,果然有三四个流里流气的青年人走过来,便把许可证交给杨小波说:“你快乘出租车回去,他们不认识我。”杨小波说:“你也要小心。”说完立即跳上一辆出租车走了。
那几个人见抓不着杨小波,就把钟平围起来说:“龟儿子跑掉了,你就跟我们走一趟。”钟平说:“我也不认识你们要找的人,找我干吗?”其中一个大个子靠近钟平,亮出他手中的小匕首说:“识相一点,我手中的这玩意可不是吃素的。”钟平无奈只好跟着他们走了。
他们把钟平带到深巷里的一户人家,在一间偏屋里,把钟平绑在一张椅子上。大个子凶狠地瞪着他说:“告诉我们,杨小波住啥子地方?”
钟平说:“我不知道,我也是刚才在桥头遇见他的。”
站在他左边的胖子一巴掌打在他脸上,恶狠狠地说:“你个龟儿子,不给点厉害你是不会说的啰。”
钟平沉默着,他想,让他们打一顿吧,吃点皮肉之苦能救杨小波一条命也是值得。
见钟平不说,大个子刷地抽出匕首,搁在他脖子上说:“你要是再不讲的话,就让你这吃饭的家伙搬家啰。”
钟平说:“我身上还有五百块钱,你们拿去吧,我确实不知道杨小波住在哪里。”
大个子把匕首向钟平肉里划进去。钟平感到一阵钻心的痛,血顺着脖颈往下流。就在他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匕首拿开了。大个子对同伙说:“看来龟儿子是不晓得啰,把他放了吧。”然后又对钟平说,“放你去出不要讲啰,你要是敢出卖我们,格老子就不客气了!”钟平说:“你们放心,我不会讲的。”
从巷子里出来后,钟平就到街上一家诊所里,把脖子上的伤口包扎好,然后心有余悸地搭车回伊甸岛。
潘总的伊甸园大酒店开业后,生意很红火。海口这个地方,吃喝玩乐的生意都好做。卡拉奇舞厅招聘了十名小姐,没想到王薇也在其中。她见到钟平时惊喜地说:“钟大哥,没想到还能见到你。”那眼神里充满了亲切的目光。钟平说:“看来我们还是有缘啊,来了就好好干吧。”
在以后的日子里,王薇渐渐和钟平亲密起来。尤其是晚上在卡拉奇舞厅里,王薇一闲下来就邀请他跳舞。王薇舞姿优美,舞技娴熟,跳着跳着就把胸脯贴近钟平,眼光里充满柔情。男人很难抵挡这种目光。钟平当然不是圣人,情不自禁地把王薇搂入怀中。这样的次数多了,便产生一种眷恋和难以割舍的情结。那次王薇在他怀里抬起头悄悄问:“喜欢我吗?”问得钟平心里发慌,就说:“我是有妻子的人。”王薇说:“我不管,只要你喜欢我就行了。”
那天上午,潘总叫钟平到郊区去打听一下海鲜的价格,如果便宜,就直接从那里进货。钟平刚把摩托车发动,王薇就跑过来坐到后面说:“带我去玩。”钟平说:“我要办事呢。”王薇说:“办事我也陪着你,怎么,不乐意吗?”钟平开玩笑说:“有美女陪着,哪个会不愿意。”
他们来到海滩附近的一个村庄,见一个老农在院子里补渔网,钟平就把摩托车停下,和王薇走进去向他打听海鲜的价格。老农说:“我们这里的海鲜又好又便宜,你们要多少?”钟平说:“我们要的多呢,你们要是能保证供货,我们天天来买。”老农高兴地说:“好嘞好嘞,你明天就到我家来,我保证有货。”
谈好生意后,钟平就和王薇到海滩上去玩。他们躺在松软的海滩上,听海浪在轻轻地歌唱,看海鸥在蓝天上翱翔。忽然间,王薇的手伸到钟平的胸前,一条腿伸进他的裤裆里。钟平浑身燥热起来,下面已有了感觉。钟平控制不住自己了,坐起来想翻到她身上去,却看到前面不远的海面上,一条归航的渔船正快速向海滩驶来,燃烧的激情一下熄灭了。
钟平站起来说:“我们回去吧。”王薇莫名其妙,气愤地说:“你这人是怎么回事?”
钟平把她拉起来说:“你看,有人来了。”
四
阿明来了,潘总很高兴,把进一步繁荣歌舞厅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因为他有在深圳歌舞厅演唱的辉煌经历。阿明中等身材,头发很长,他喜欢说自己是艺术家,可是他身上却看不到艺术家的气质。
第一晚在卡拉奇舞厅亮相,阿明就唱了十几首歌,博得一阵又一阵掌声。也不知是模仿哪一位歌星,他时常把一只手伸出去,五个指头张得开开的,就像是五根小木棍在那里摇晃。其实他唱得很一般,在大陆也不过是三四流的水平。人们鼓掌更多的是发泄或起哄,阿明可不管这些,依然劲头十足地唱着,跳着,只要有人喝彩就行,哪怕是喝倒彩。
阿明不仅能唱,还特能吹。他常在钟平他们这些打工仔面前吹得忘乎所以。那次他说:“我阿明是最够朋友的,台湾有个老板在深圳开歌舞厅,对我阿明可好着呢,到哪里去都要把我带上,还亲切地说,阿明,来,跟我一道去。老板的高级轿车我也不知坐了多少回。有一天听说有人要绑架他,他吓得躲了起来,只有我阿明知道他躲在哪里。绑架他的那些人要收买我,拿出一万元叫我说出老板躲藏的地方。我阿明自始至终只说了三个字:不知道!结果换来一顿毒打,险些把小命都丢了。后来老板在回台湾之前,还给了我阿明十万台币。”
钟平他们就在心中暗笑,有十万台币,你阿明还会是今天的阿明?恐怕早就是阿款或阿亨了,哪里还会有机会再次加入到打工族。
不久,钟平就发现阿明对他与王薇的关系很敏感。只要王薇叫钟平跳舞,阿明就有点坐立不安。轮到阿明唱歌时,他就点男女对唱的歌,而且要王薇和他一起唱。听众又特别喜欢这类调情的歌,掌声更加热烈。潘总高兴地说:“阿明,唱得好,多唱些情歌。”受到鼓励,阿明更来劲了,唱过之后,就要王薇陪他跳舞。钟平被冷落在一旁。
时间一长,潘总渐渐对钟平不怎么信任了。钟平到郊区买海鲜回来,潘总总是要挑剔两句。那次钟平情绪不好,就顶了潘总一句说:“潘总,你是不是要炒我的鱿鱼?”潘总没有回答,盯着他望了一会儿,眼神里却写着答案。
要不是王薇提醒,钟平还一直蒙在鼓里。那天晚上在舞厅里,王薇悄悄问他:“钟平,你可说过潘总的坏话?”钟平一愣说:“没有啊,我干吗要说潘总的坏话?”王薇说:“你好好想想,你可说过潘总没什么文化,成不了大气候?”钟平猛然想起曾和阿明谈心说过,潘总文化不高,但做事能吃苦。那是阿明有意向钟平打听潘总的情况,钟平才这么说的,可他并没有说潘总成不了大气候呀。此刻钟平心里已经有数了,就问王薇:“你是怎么知道的?”王薇说:“这你就别管了,以后说话要小心点。”
钟平意识到继续呆下去没有多大意思了,潘总既然不信任他,他还能干什么呢?他只是一个文人,会写点文章,酒店、舞厅又没有多少文章好写,他就成了多余的人。左思右想,他决定还是回去吧,特区也不是每一个人都能适应的。
五
像来时一样,钟平背着一个大旅行包在秀英港上海轮,王薇和杨小波在码头上为他送行。王薇的眼睛红红的,那里面藏有许多伤感。钟平对他们说:“你们在这好好干,特区应该是你们发展的天地,我毕竟是快四十岁的人了,割不断思乡之情。”
王薇说:“回去后你会给我们写信吗?”
钟平说:“肯定会写,你和杨小波都是我的年轻朋友,我祝你们将来事业成功。”
王薇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拿出一张照片递给钟平说:“这是我高中毕业照的,送给你做个纪念吧。”
钟平接过照片以老大哥的口气说:“你要学会保护自己,人生充满机遇也充满风险,不要相信自己的耳朵,而要相信自己的眼睛。”
呜——汽笛响了,钟平向他们挥手告别,快步跑上水仙号海轮。
轮船渐渐离开码头,又向那广袤无垠的大海驶去。钟平站在甲板上,向王薇和杨小波挥手,也是向海岸上那高大的椰子树挥手,更是向那留下自己人生中难以忘怀的特区经历挥手。
船越开越快,海浪拍打船舷哗哗响。远处秀英港码头模糊了,看不见了,唯有那高大的椰子树上的一点绿色还在视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