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段夫人错了，御史听说此事，一个个兴奋地又抓起笔，再次狠狠弹劾段老爷。
虽说没了乌纱帽，那也是有功名在身。
身为书生，读了多少圣贤书，难道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女儿奔丧，段老爷居然不肯出银钱下葬，要段夫人四处筹措借钱，那是不慈。
逼着段夫人当掉一半嫁妆，简直是丢了上上下下多少书生的脸面，御史都是书生出身，恨不能用笔杆子给段老爷狠狠记上几笔。
皇帝也干脆，直接派人到段府，把段老爷身上的功名也抹去。
读了十几二十年的圣贤书，收受贿赂，还吝啬得连女儿的丧事都不肯出一毛钱，别给书生丢脸，直接贬为白身。
看着他不是好鸟，后人只怕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老皇帝直接下旨，段家三代不能参加科举，更不能为官。
段夫人当场就晕死过去，这旨意一出，段秋叶完全没有丝毫翻身的机会。
段老爷也傻眼了，皇帝简直是绝了他的后路。祖孙三代都是白身，更别提是段家族人的旁支也在此列，一个个恨死他了，巴不得要扑过来撕咬他身上的肉！
多少寒窗苦读十来年，就等着一飞冲天，如今倒好，被段老爷连累，简直白忙活一场！
还是足足三代，如此一来，段府还不得没落下去？
段老爷躲在府里不敢出门见客，也不敢开门让人进来，生怕族人看他不顺眼要大打出手。
这就算了，上峰被官差押走，摘掉乌纱帽不说，还被下旨抄家，直接把段老爷吓懵了。
他原本想着散布流言蜚语，叫上峰有所顾忌，不敢对段家下狠手，自己也能稍微喘口气。
若是上峰有点良心，还会出手帮着拉一把，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谁知道上峰如今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指不定要把段老爷给供出来。
上峰收东西的时候不手软，把他拖下水也必然不会嘴软！
一不做二不休，段老爷生怕上峰把自己招出来，恐怕也得被抄家。
想来想去，还是打算买通狱卒，趁早把上峰的嘴巴给封住了。只有死人不会泄露秘密，段老爷虽然害怕，但是这次也绝不能心慈手软，必须当机立断！
可是他没想到的是，每个环节都谨慎小心，怎么在最后一刻，却被发现了呢？
御林军包围段府的时候，段老爷依旧想不明白。
但是等御林军把段秋叶请出来，段老爷再想不明白就蠢了。
他哆嗦着手，不解道：“你个不孝子，居然出卖亲爹？”
段秋叶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面色苍白跟鬼一样，咧嘴一笑，阴森恐怖：“爹说什么，我这是大义灭亲。杀人可是大罪，儿子没能阻拦爹，也不能让爹把段家的百年基业毁于一旦！到时候在九泉之下，又如何面对段家的列祖列宗了？”
言下之意很明白，段老爷要死还是自己死就好，别连累了段府其他人。
段秋叶大义灭亲，皇上感念他这份功劳，好歹会饶过其他人。
即便不能在京中继续留下，怎么也不至于跟着段老爷被灭九族，小命都不保那么凄惨。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段秋叶相信他的孙子只要有机会，依旧能够一飞冲天，绝不会被埋没。
到时候，段府东山再起，段老爷还得感谢他如今大义灭亲的举动，祖宗知道后也得夸赞他一句当断则断，是大丈夫所为！
段夫人知道后顿时懵了，她没想到段老爷如此胆大包天，居然想去天牢弄死上峰。
这也是无奈之举，上峰知道段家太多隐秘的事，尤其段老爷是如何从底下人手里收受好处，又间接沾了多少人的性命。
要是上峰泄露出去，段老爷不死才怪。
她左右为难，只是到底儿子更亲近一些，段老爷后院那么多莺莺燕燕，段夫人心也凉了。
目送着段老爷被御林军押走，段夫人站在段秋叶身边轻轻叹气：“老爷不在，你就是家里的顶梁柱了。”
她如今也只有这个儿子能够依靠了，但是对段秋叶毫不犹豫地揭发段老爷，心里暗暗有些害怕。
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孝顺聪慧的儿子变成如今阴沉的模样来了？
仿佛是从他被国子监拒绝，又或是章家主动提出和离之后？
段夫人琢磨不透，对荷颜挥挥手，示意她把后院的小妾撵出去：“老爷会做出这样的傻事来，少不得是有人蛊惑，吹吹枕边风，这样的狐媚子，段府是绝对容不下的。”
这是清除异己了，反正段老爷都不在了，当家做主的人成了段秋叶，段夫人还不是想什么就做什么？
“慢着——”段秋叶忽然开口阻拦，挑眉道：“娘亲，如容是儿子的人，你就高抬贵手，把人直接送到我的院子里。至于另外的那个，就随便娘亲处置了。”
段夫人听得目瞪口呆，半晌才回过神来：“那是老爷的小妾，你怎能沾上了？”
这简直不成规矩，段夫人对如容这个狐媚子更加深恶痛绝！
段秋叶面色和缓，答道：“儿子心灰意冷的时候，如容待我温柔小意，没有她，儿子也不能振作起来。留下她，换掉身边伺候的人，不就神不知鬼不觉的了？见过如容的人没多少，娘亲只要不说，谁又会知道我纳了爹的小妾？”
段夫人顿时噎住了，喃喃道：“多少好姑娘等着你，何必捡你爹的小妾？”
见段秋叶面露不悦，段夫人总归不敢多言了。
段老爷不在，儿子就是段府的当家人，怎敢惹得他不快？
不过是个丫鬟罢了，段秋叶若是喜欢，那就拿去。多个人在身边伺候着罢了，只要别蹬鼻子上脸，讨要那些不该要的。
段夫人想到如容不知道何时偷偷勾搭上段秋叶，在他最失望难堪的时候温柔安慰，这才让儿子不知不觉沉沦与依靠，还真是个有心计的丫鬟。
以前在她身边的时候，怎的还以为如容是个老实的？
段夫人还真是看走眼了，只是除了姨娘的身份，她是不打算让如容母凭子贵，扶正后跟自己平起平坐的！
至于另外那个小妾，如容暂且放过，这丫头片子叫她闹心了这么久，也该收拾收拾了。
段府一日之间易主，传到段春盈的耳边，并没有露出多少惊讶的表情来。
段老爷那是咎由自取，段秋叶会大义灭亲，也没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比起保住自己，牺牲掉亲爹，又算的了什么？
这就是段老爷教导出来的继承人，段夫人心心念念最孝顺乖巧的儿子。
不过段老爷推出去了，段家真的能彻底逃过一劫？
言羽霖却是肯定地点头：“暂时还不是大清扫的时候，牵扯太多，容易出乱子。”
毕竟在如今老皇帝身子骨越发病弱的敏感时候，任何一点小动静都可能犹如星星之火，引出大乱来。
段春盈停下手里的针线，帕子上歪歪扭扭的图案叫她心里一叹，这女红依旧没什么长进：“爹爹作为出头鸟，下场想必不会太好。”
“杀鸡儆猴，段老爷就算免了死罪，也活罪难逃。”在言羽霖看来，一刀下去倒是一了百了，不然就要受折磨多了。
段春盈沉默地点了点头，通过掌柜，她也知道不少段老爷经手过的事。
虽说沾手得不多，只收钱不办事。但是有些人为此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却是铁板钉钉的事。
段老爷昧着良心也不知道做过多少龌蹉事，有如今的下场，也是自作孽。
祈祷的钟声再次远远传来，越发频密了。
原本是十天一回，如今才隔了五天又来了。
看来老皇帝的病情不容乐观，这京中的天，又得变了。
段春盈纳闷，想要过安静的日子怎么就如此难？
丢下手里绣了一半的帕子，她想到隔壁无恶不作的晋安候。
就连段老爷都栽下去了，被揪出来，晋安候又怎能继续风流快活？
这几天隔壁的丝竹乐声就没停下过，老皇帝正病着，如此当口还寻欢作乐，简直没把晋安候的皇帝姐夫放在眼内。
老皇帝没道理惩办了段老爷，却放过晋安候这个毒瘤？
难道在皇帝心里面，打算让晋安候就这么快活下去？
就不怕储君登基，有晋安候身为长辈，不会对此指指点点，又或者想要取而代之？
最后的念头，叫段春盈自己也吓了一跳。
晋安候整天玩乐，估计也没这么大的野心，想要取代太子成为新的帝王。
若果太子康健，又手握重权就罢了，偏偏身子孱弱，听说也是三天两头病，也没能担上什么正经差事。
反倒太子的几个弟弟早就领了差事，相比之下，太子实在太弱了。
就算晋安候原本没这个想法，保不准以后不会有这样的念头。
其他几个皇子的生母出身都不高，要问鼎皇位实在差了那么点火候。
但是晋安候好歹是名门出身，又有皇后这个亲姐姐。
若是老皇帝不在，皇后作为皇太后，亲口让晋安候辅助****着病弱的太子处理政务，实在是理所当然的事。
手握重权，晋安候还能守住本心，真的不会垂涎那个无上的位置吗？
不过一个是亲儿子，一个是亲弟弟，皇后不至于那么傻，引狼入室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