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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番外 错缘

万木蔽天,寺门高开。

颂佛声忽悠忽悠地飘进耳里,夹着人声鼎沸,倒格外有种宁静致远的韵调。

“瑞恩,别总是这张表情,白白浪费了你这副好皮相,”鹅黄衣带飘转,林染衣薄嗔的面容折回他的眼前“再过几日,你就要回玉硖关,今儿个来祈福,你这冰块似的脸,可别把佛祖给吓着了。”

低沉的一声恩,林瑞恩无奈之下扯起一抹淡淡的笑,颇有点无奈。林染衣稍感满意,抿唇一笑,又快步前走,挤进那人潮涌动的大殿之中。

鸿福寺的香火一向鼎盛,而今日几乎可以用火暴来形容,林瑞恩不急不缓地迈着步子,一路绕过罗汉堂,东岳殿,观音殿,燃灯殿,走马观花似的观赏,眼见处处皆是人,上至达官显贵,下至商贾百姓,这天下间,竟有如此多的人来求佛。眼尖跟着那道鹅黄的身影一路走进大雄宝殿,脚步停滞。仰首抬眉,三尊威德庄严的释迦牟尼像跳入眸中,他心神为之微震,耳际还能听到佛韵飘渺,婆娑世界宛在面前。

“大雄宝殿,大者,包含万有;雄者,摄伏群魔。”见林瑞恩怔然发呆,林染衣笑着解释。

摄伏群魔?

不期然地脑中闪过沙场血战的片段,林瑞恩难得地唇边漫起笑,这样高居座上,就能摄伏群魔?佛祖,到底是你天真,还是世人天真?

捕捉到林瑞恩的笑,染衣凑上前,绽着几乎可以称之为贼兮兮的笑容:“你也听说了是不是?”

“听说什么?”林瑞恩疑惑地问道。

“京城两大美人来上香啊,”摆出一张我了解的神情,染衣显然是有些兴奋,“早就听说京城的‘春萤晚月’,真想见识一下。”

别人说这话,他早已转身离去,可是面对这位亲姐,他除了无奈,还是无奈。看出他的不以为然,染衣撇撇嘴:“你都过了二十了,也该到了取妻的年纪,京城的闺秀不知凡几,也不知哪个入你的眼,你再这么拖着,林家的香传继香火可怎么办?今日不如去看看这两大美人,这样万里挑一的人尖,你要再看不上,只怕这辈子只有做和尚了。”拖着林瑞恩就往内走。

林瑞恩皱起眉,只能尾随着往内殿走去。林染衣拉着僧人就问,一路打听,最后还动用了身份,才方知,两位美人从后殿进寺,她憾然一叹,直道错失良机。又听闻两位美人并未离开,心下暗喜。

“姐姐,这是偷窥。”察觉到染衣的意图,林瑞恩冷声提醒。

“这是赏花。”大言不惭地丢下话,林染衣绕到广力殿旁,对着林瑞恩使出一个“在这等我”的眼色,向着广力正殿中走去。

暗自叹了一口气,站了一会,看着几个成群的小沙弥走了过来,怕他们多加询问,惹出事端,他慢步踱开,无目的地走着。走过偏殿,里面传来柔和的女子声音:“小姐,听刚才那个故事,这签也太不吉利了,还是扔了吧。”

白色玉光掠影,清脆地撞击在地面,落到脚前,林瑞恩低头,看着莹泽的玉签静趟在地,俯身拾起,签身翻转,端正有力的字体写着“帝王燕”。

“玲珑,要扔也不能扔在这里,把签拣回来,莫让别人笑话了。”如风轻吟,笑意融融,这声音悦耳至极,甜酥地动人心弦,传进耳鼓,林瑞恩竟有片刻失神。一阵小跑声,青衣小婢的身影走出殿,逆着光,难以看清她的容貌。那唤做玲珑的丫鬟似乎也没料到殿外有人,微愣,福了福身子,接过签,低身道了谢,又快步跑回殿中。

凉风拂身,飒然不沾尘,殿中再无声响,想起此处僻静,殿中还留有女眷,不敢多逗留,林瑞恩转身离开,临走一瞥,隐约间,眸光掠到罗衣雾纱,衣裙飘飘。

重新走回广力正殿,林染衣沮丧迎来:“两个都走了。”安抚地淡然一笑,林瑞恩道:“无缘又何必强求?”

三日后,林府接兵部传书,玉硖关弩军时有掠强边境城镇,林瑞恩立刻离京,直赴玉硖。而当时,弩军的统帅,是弩王甚为疼爱的二子,耶历。

傍晚风起,如狂嘶乱吼,天际云残如丝,地上碎石飞走,天地于莽莽平原的边界化为一处,观者,不知何处是天,何处是地。

“将军!”

林瑞恩回过头,侧面如风刀所割,棱角分明,线条利落,无一丝征战沙场的粗砺。来者见之微怔,大咧咧地笑着,递上一碗汤,淡淡地飘着撩人的芬芳。

“这是厨子烧的肉汤,将军晚上还没吃东西吧?”

伸手接过汤碗,烫地有些扎手,他几不可见地皱了下眉,将汤送入口中,滚烫如火的一团,从喉口直窜进胸口。被风带起的寒气随着暖意入怀而消散。

“谢谢!”

“厄……啊?”来者睁大眼,仿佛被刚才那句话给惊住了,不自在地摆摆手,“将军……将军怎么这么客气……这是厨子让我拿来的……我,我叫李勇,军里都叫我大勇……”蓦然发现自己张口不知说了些什么,脸刷地涨红,直搔着头。半晌没见声响,他抬眼偷瞄林瑞恩,那样一张冷峻的脸上,唇如钩月,好似带着微微的笑意。

原来将军并不如表面上那样的冷漠,到底是少年人啊!大勇这样一想,胆子不由壮了三分,轻问道:“将军,这里草也没长几根,你看了三天,到底在看什么?”

林瑞恩转头看向茫茫天际,道:“我在看这里的风沙。”

“风沙?”

“这里是苦寒之地,风沙如飓,可弩军,却在这样的土地上磨练出比我们更坚定的意志和战力……”林瑞恩不回头,轻声叹息,仿佛是说给自己听的。

大勇漠不作声,听了这些话,只觉得心中哪一根弦被触动了,却又形容不出。想了半天,他才开口:“弩军的确强大,在这里与我们缠斗了三个月,可是……可是,这里地方大,利于行马,那我们可就吃亏了,如果,如果能换个地方……”

林瑞恩倏地转过头来,颇为意外地看了对方一眼。

大勇心里直打哆嗦,直到对上这少年将军的眸光,寒澈中带着坚定,仿若刚出鞘的宝剑。

他看过无数从沙场来回来的人,却没有见过如此不加掩饰,却又异常美丽的眸光。这清新冷肃的目光在他身上兜转一圈,他不由紧张开口:“将,将军!是我说错了什么吗?”

“不是!”林瑞恩道,“你的想法与我不谋而合。”

大勇瞠目结舌地看着林瑞恩,也顾不上什么身份有别:“将军是说,我刚才说对了?”

林瑞恩点头:“此地地域辽阔,最适合骑兵作战,其迂回,包抄很大程度上都得到地理优势的庇护。而我军兵骑不及弩军,而步兵优势又发挥不出来,虽有兵力优势,在战场上却总落于下风。如果将弩军引至小群山,那里山峰环绕。骑兵受制,弩兵就必败无疑。”

大勇只知连连点头应和。身后却多了一道醇和的声音:“依将军所见,应该用什么办法把弩军引进小群山呢?”听到这声音,大勇几乎要跳起身来。回头一看,果然是一身布衣,面貌温文的中年文士。在军中,他甚至比将军更来得可怕。执行军法毫不容情,兼且机智狡猾,背后被人称作“狐狸军师”。

林瑞恩并不惊奇,只淡淡道:“军师此行可顺利?”

军师温和地笑:“此去顺利,而且一切正如将军所料!”他看了看一旁正独自紧张的大勇,又问道,“刚才将军说,要引弩军进小群山,是不是与这次派我去的任务有所关联?”

“是的。”林瑞恩大方承认,“军师此次确定路途,正是引弩军入瓮的关键所在。”他将手中空碗放下,自袖中取出一张极薄的羊皮,平铺在地上,用碗压住一角,手指图上纵横交错的线,问道:“军师此去途中,一共几个县城?”

“五个。”

“弩兵将领是谁?”

“弩王二子,耶历。”

军师和大勇的回答分别一前一后。林瑞恩微一沉吟,道:“时机已到!明日起兵分两路,一路继续与弩军纠缠,并引其西行……”

大勇惊呼:“可是小群山在北侧,怎么把他们引向西呢?”

军师冷淡地扫了他一眼,他立刻心下打鼓,后面的话全又缩回了肚子。

林瑞恩倒不以为许,道:“另一路直赴小群山做埋伏。这一路引弩军西行,路上有五个县城,只许败不许胜。从这三个多月弩军行军看来,耶历并非无能之辈,一路西行,连败五场,他岂能不生疑心,此刻再到军中散播谣言,说我军此行真正目的在于直袭督城,他已经疑心这五败是惑人耳目,到时必然上当。此刻他只能快马加鞭,带军回督城,北上途中,于小群山上早已有伏兵。而另一路,可隔三十里路程,缀在耶历的军队后。如此到了小群山,那里山峦连绵,骑兵优势全无,且弩军来去奔波,必然是疲惫不堪,此时我军前后夹击,弩军将败,就在眼前了。”

听完此番话,军师良久无声,风声呼呼耳边咆哮而过。大勇张着嘴,半晌合不上。

“你出师了!”军师长叹,“这一路我虽知道你有心引弩军进小群山,可我思索许久,却没有想到完全之法,你这计中计,攻心为上,且以逸待劳,用吾之长克己之短。已超越我许多啦。”说到这最后一句,军师似有怅然。温厚的目光注视林瑞恩,只想起他幼年之时,他一笔一划手把手教导他抄默兵书,而一转眼,他却已经能够独自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岁月如梭,当真只是一眨眼而已。这世间上的事,说长了,那是几十年,其实,不都只是一眨眼吗?

林瑞恩回望军师,只觉得在那双慈父般眼中看到许多,寒肃的面上缓过柔色。转而又看到大勇那一脸又惊又喜又敬畏的表情。其身后,一座城池万顷灯火……幼年所学兵法,师长所含期待,无不是为了保住这铁血山河,想到此处,胸膛不由一热,长身站立,远望天边。

燕山上,新月如勾。

三日后,一切按照林瑞恩的计划。由游骑将军带兵与弩军交战于玉硖关外五十里。此战维持半日,启陵军小败,西退覃城,弩军随之西行。次日傍晚,两军于城外交战,启陵军再败,又西退三十里,如此八日,启陵军连退五城,弩军大胜。

此战弩军将领耶历,是弩王之二子,生性狂傲,自幼时就聪颖过人,深得弩王之宠,与启陵军交战数日,连连大胜,心中欣喜。其为人虽傲,却也是谨慎小心。不由暗暗疑惑。停战两日,渐有流言传军中,更有探子报信,说是启陵大军此西行乃是声东击西之策,其主力已北上直袭督城。耶历本就心中存疑,此刻见启陵军有意拖延,对此军情深信不疑,当夜拔营起军,急奔北上。一日一夜,赶至小群山。林瑞恩早在小群山步下埋伏。其后,游骑将军带兵紧随弩兵,在小群山前后夹击弩军。

这一战名曰“小群山之战”。弩军连日征战,兼之一路奔波,早已是疲惫之军,小群山乃是群山环绕,骑军优势全无,耶历勇猛无匹,带兵四处突袭,苦战整整一夜,血流成河,弩军死伤过半,耶历负伤,于小群山下生擒。被擒之时,耶历身边随行将领大多死于乱战之中。耶历大悔,同时又为启陵诱敌之计所惊,询问敌将之名。得闻林瑞恩年纪二十有二,比之自己还要年轻两岁,且惊且忧,沉默半晌,仰天长叹,只道:“我自以为年少已是英雄,今日大败,才明白天下之大,英雄之辈岂止我一人。”叹完复又道,“总有一日,必叫林瑞恩败于我手。”

军师听将士传报此言,只是一笑置之,不予理会。

大军稍作调整,林瑞恩带部下回师京城。途经一月,到达京城之时,正值金秋时节,枫树层林渐染,斜阳掉在江边,粼粼泛着金黄的光芒。

进京前一日晚,军师进到林瑞恩房中,满面春风。

“将军,这次与弩军之战大功全胜,你功劳最大,皇上已下旨,封你为辅国大将军,从今以后,你与楼相文武平起而坐了。”

林瑞恩依窗而坐,金风细细,拂来一室飘香,他放下手中书册,略一点头,表情淡然,也不见任何欣喜。口中问道:“弩王子交送刑部了么?”

“马大人已经把人带走了,他让我代为恭喜将军,还说日后必登门恭贺。”军师喃喃念叨,坐到空椅上,等了一会,却不见林瑞恩任何反应,接着道,“此次我们进京,先要备一份厚礼给楼相。”

林瑞恩这才有些诧异地看向军师:“厚礼?”

“楼相成亲已经半个月了,将军你出征在外,此刻回京,自然是要补办一份礼物。只是不知该送什么……”

他闻言折起眉峰,对这些官场礼节本能的带有厌恶,手中册放到桌上,手下不自觉地用了些力:“随便送一份去吧。”

军师敛起笑,压低了音量,沉声道:“将军切莫把此类事务等闲视之。京城之中,楼相最是不能得罪。他日你与他朝堂平排而立,千万不可轻视。他一个外臣,内无皇室姻亲,外无亲族家势,却能稳坐文官之首,把持朝政,此人殊不简单。”

“这与我没有多大关系。”林瑞恩甚是不以为然。

“关系莫大。”军师定言,却不明说,只拿眼看着这尚是少年的将军,目光沉郁。

“权势太大了么……”林瑞恩低低呢了一声。

“权势再大,也大不过天,这万里江山依然还是天子的!”楼澈在朝堂中的势力实在过于强大,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当今皇上真如表面上看起来如此懦弱无能,毫无主见?那又怎会任由端王在京中跋扈行事,另一面,让世代忠诚的林家之后屡立奇功,分以兵权。这样的举动,到底是无心之作,还是有意为之?对朝堂动静始终慎重对之,心中有谱的军师细眯起眼,狭长的眼中露出一丝精光,话说半句,却留下一半。

也不知有没有听懂这样的暗示,林瑞恩重新拾起书,翻开书页,烛火在风中摇曳,昏暗地照在字上,那字也模糊起来,晕成一团,直欲要化去了。他便一字一句吃力地看着,口中轻吐了口气,淡淡道:“给楼府备一份厚礼,军师代我亲自送去,贺其新婚之喜。”

军师点点头:“对任何人都要防,却又要让任何人都不防,这才是官场……不,是世间的生存之道!”

他握紧书册,冰冷的书页上染了他的余温,暖暖的,他随手一翻,“哗——”的一声一页而过,军师话音才落,风大了,窗户嘎吱作响。

军师瞧着窗户,沉吟了一会,突发奇想地道:“楼相已经成亲,你年纪也不小了,此次进京,也该考虑成家的问题了。师傅还没问过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林瑞恩一怔,似是没回过神,窗外窜进冷风阵阵在屋内肆虐,丝丝地拂过他的面庞。心中似乎有哪块是空落落的,却又不知道是哪块。烛火一晃,把他的身影拉地老长,他愣愣地看着,军师那一句“成家”,钻进他的心口,似乎勾起了他某处的柔软,那些本不被允许在沙场上存在的柔软……

手指一松,书页被那凄冷的秋风吹地快速翻飞,一页一页划过他的胸口,耳边只听得呼呼的风声,灯焰摆动地更急,明暗难定。

他冷冷地看向那唯一带有光亮的灯芯,低声道:“我也不知道。”

刑部侍郎萧谦的马车停在辅国将军府的门口。他下车抬头一望,神情间不由露出些古怪。马车从街的那一头驶来,耳间净闻人言交杂,卖杂货的,卖灯油的,卖胭脂女红的……嘈嘈杂杂地,倒显出了京城的繁庶来。可街的这一头,偌大的辅国将军府,门口仅冷清地蹲着两只石狮子,有了些年月,早已斑驳,殷殷的朱漆大门也色彩暗沉。这条长长的巷子真像是一幅卷轴,由那一处熙攘嘈杂的浓彩转到此处繁华梦落,洗尽铅华,露出其真实面目出来。竟是这样的秋水长天,素淡宜人,于冷冷清清中显出别样的美。

这样的府第,真是堪称“启陵之墙”——林将军的宅院?心头疑惑窜过,时间却不容他担搁细想,萧谦两步冲前,马夫早已敲了门,一个装饰清简的灰衣小仆凑出脸来。萧谦焦急地道:“小哥,请通传林将军,刑部侍郎萧谦求见。”

那小仆清亮的眼睛打量了来人一番,见萧谦虽脸色镇定,眼中却焦虑无比,不像是这几日蜂拥上门送礼之人。把门拉开,小仆低头垂目,道:“萧大人稍等,我这就去通报。”

萧谦却等不及了,一只脚跨进门中,口中道:“小哥,我要务在身,急着见将军,还请通融。”小仆微怔,看萧谦脸色不似作假,何况他这样的高官又何必作假,当下点点头。领路往府中走去。

林府的楼台亭阁是官宦人家最常见的,该有亭的地方便是亭,该有阁的地方便是阁,每一处皆是平常,清淡地品不味来。独院中满是菊花,融融地簇成一片,杏黄在这清淡中欣欣跳脱出来,平添一抹亮色。

萧谦便于这道色彩中看到正低头栽花的林瑞恩。

他俯低身子,拨弄着枝丫,心无旁骛。小仆站在花丛边,高声道:“将军,刑部侍郎萧大人求见。”

他身形一顿,放下手中的铲,直起身,独立于花团中,玉立挺秀,风姿清朗。萧谦心中一叹,低下头,拱手作揖,心里焦急地好似身处油锅之上,见了这少年将军,只觉得寒彻逼人,心倒静了下来。

“将军,弩王子耶历逃脱了!”

林瑞恩眉角一挑,神色也不见如何寒厉,萧谦却是心头剧跳,直觉眼前的少年实是愤怒至极,那眉目间肃冷的气息,毫不掩饰地显露出来。

“是属下办事不力,耶历伤痛难忍,我原想如果真让他死了,皇上那里难以交待,只有给他换个囚室,谁知……”

“现在逃到哪里了?”林瑞恩大步流星地走出花丛,菊花的枝叶扑了他一身的零碎。

“只知道他逃走时是往百华市集,”萧谦低眉垂目,避开一条道,“将军!兵部已经调齐了人马,城门也设了官卡,只要全城戒严……”

“不要惊扰百姓!”林瑞恩深锁眉心,低喝,“战事才刚结束,不宜喧扰民心。”

“是!”吏部侍郎连连点头,“那将军的意思是?”

“让士兵暗中查访,弩族外貌如此明显,京畿重地难以藏人,必然逃不远。”他下的命令如他的人一般,清冽如同迎面寒风,萧谦应声称是。

不到片刻时间,城郊的守兵已接到命令入城暗访。这一日,本是林瑞恩带兵入城的日子,京畿百姓为边关大捷欢腾不已,纷纷涌上百华道,一时之间,街头项背相望,冠盖如流,谁也不曾想,那个年少的将军却在两日前静悄悄的进了京城。远远避开了这金碧浓彩,繁盛如画的一幕。

林瑞恩走出府邸,见的便是这繁华梦至,人流熙攘的京城大街。穿出巷口,华灯方才初上,万千灯火如明珠缀于街旁,屋舍梁檐相连,飞檐斗拱,绵绵的连向皇宫,屋脊高低错落,像是一条漫流汇合在那一端,又像是一张阡陌分明的网,堪堪罩在京城。

而耶历,正在那网的中心。

他定下心神,往着百华街上走去,那一步步迈地稳健有力,丝毫不因重犯的逃脱而显慌乱,眸色凝定,四顾之间,把整个街道的情景清楚地映入瞳中。

街尾的人流最是多,挟着欢颜的百姓来回穿梭,人影憧憧地擦着他衣袖而过。他站在街尾,拢起眉,他于这样的喧闹本就是格格不入,此刻站于人群之中,倒更显出这少年的孤傲来。

“老伯,今天特别热闹,是有什么缘故吗?”身旁不远处有一道压低的声音这样问道,音调软软的,很是舒心。

原来这繁华之中,也有人像他一般,是误闯进来的。他回转头,瞥到那声音的主人,身材纤细,衣袍勾着银丝,静立在街角,是错画在这繁庶中的淡色。他原以为那是一个女子,看清了背影,才知是个官家子弟。

被少年问路的老者极不耐烦,只道:“年轻人,平时只会玩乐,不关心国家大事。今天是林少将军回朝,再过一会就要路过百华街了。”

本已移开眼,听到这话,林瑞恩又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眼看的却是那一直低头絮叨的老者,发半白,可是说到林少将军这句,掩不住的有些得意。林瑞恩心弦剧震,已欲离开的脚步也停住了。

他原是不知道的,京畿之中,会有这样的白发老翁,在街尾摆着摊,言笑语罢,会以这样的语气提起他的名字,那是怎样一种期待,怎样一种骄傲,这又岂是朝堂之上的金银,百官朝贺的恭维所能相比……

而这一声“林少将军”所包含的意义有多沉重,他掂量在心,自问,那与沙场上战士倾洒的鲜血可是同等分量?

可是同等分量?

心头蓦然沉重,想起耶历还在逃,他收拾起零碎的心情,转身离去,再不回头。

而那老者就在此时,抬起头来,看到问路少年的脸庞,瞠目结舌,喃喃低哝:“现在的少年人……都长得如此好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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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汇聚授权电子版权。
  • 肿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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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三界轮回

    三界轮回

    一个十八岁的青年男孩,住在一个酷似地球的一个星球——水蓝星。星球分为三个界面,明幻界(人界),神虚界(神兽界),黑暗界(魔兽界)。随着一个美丽而又残酷的梦让这个男孩解除了记忆的枷锁,黑暗界开始涌动,星球上的四大家族等待一个传奇的人物来拯救这个世界,总有一天,那个人会右手拿着一把火焰斩,左手拿着一把火焰枪,脚踏金色的莲花宝座来到这个世界上从而灭掉这个世界上唯一邪恶的一个位面——黑暗界!那个人到底是谁?人类该怎样面对,一场三界的战争即将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