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前的一朵大红花落到地上。
八、(闪回)
飞奔的列车,载着岳鹏程与羸官北上。
车窗外相继闪过“沈阳”“哈尔滨”等站牌。
九、(闪回)
伊春。一座林场。岳鹏程向一位干部讲着什么,对方不屑一顾。
一座林场。岳鹏程和羸官被几个干部模样的人拦在门外。
十、(闪回)
夕阳西下。又一座林场门外。
岳鹏程把提包交给羸官,整整衣冠,大摇大摆朝院里闯去。
传达员探出脑壳:“哎哎!你找谁?”
岳鹏程:“找你们场长。”
“哪个场长?”
“还有哪个,正头!”
“你是哪儿的?”传达员和几个干部模样的人站到面前。
岳鹏程:“局里的。”
一干部:“局里的?局里哪儿的?”
岳鹏程:“这你不用管!我可是找你们场长有急事!”
干部:“嚯,好厉害!”审视片刻,朝几个人一努嘴,众人一齐上前把岳鹏程哄出门外。
传达员:“好大胆!”指指干部,“这才是局里的哪!你小子还不快走!小心把你送局子里!”
岳鹏程垂头丧气,与羸官坐到一片草地上啃起烙饼。
一阵铃声响过,林场干部三五成群走出大门。
羸官眸光一亮,起身坐到大门外的路阶旁,把一包煮得鲜红透亮的对虾一字摆开,不紧不慢地扒着,大口咀嚼起来。
岳鹏程愕然,不解其意。
一群人驻足围观。驻足围观的人喊过一位场长。
场长:“嚯!小伙子,好福气哟!”
羸官:“就这烂虾?你们东北人谁稀罕这个!”
岳鹏程看出些门道,朝这边走来。
场长:“耶!你这是哪儿得的情报?”
羸官:“这不门还没离,我爸给你们送,你们门都不让进!”朝岳鹏程努努嘴。
“哦?”场长打量岳鹏程:“你真是做这买卖的?”
岳鹏程:“这还假得了!”
羸官:“还有蟹子,一个一斤!还有海参王,胳膊粗细,一尺多长!”
场长:“我要可不是三斤两斤。”
岳鹏程:“三斤两斤,还找得到你关东山来?”
场长兴奋地:“好!场里谈!场里谈!”
十一、(闪回)
林场会客室,岳鹏程与中年人在一份合同书上签了字。
原野上,载着木材和鱼虾的列车在行驶。
大桑园,成批的木制家具外运,淑贞满面喜色在收着款。
十二、夜。岳鹏程家
窗外,疏星满月,几阵风吹,几声狗吠。
月光映在淑贞平和的面庞上,面庞忽然一阵抽动——
(梦景)一双毛绒绒的大手遮住了太阳,一阵狂风吹走了家具和收起的人民币,天地变得凄黑阴冷。
淑贞蓦然惊醒,满面忧郁和恐惧。
十三、日。办公室
羸官、齐修良和两位法官在与岳鹏程研究着什么,照片、证词、合同书、法律文件等摆满一桌。
十四、日。岳鹏程家
淑贞在一堆旧书刊中翻找着什么。
她从一本没了皮的杂志上找到一篇文章,文章的标题是:一代巨富成功的秘密。
十五、晨。岳鹏程家
淑贞在打着荷包蛋,齐修良、小谢提着行装进门。
淑贞招应着进到里屋。里屋,岳鹏程睡得正熟,枕边是那篇翻开的“一代巨富成功的秘密”。
淑贞叫了几声,推了几下不见动静,上床,掀开薄被,照准岳鹏程赤裸的屁股,叭叭落下两巴掌。
岳鹏程鱼跃而起,一手在屁股上摩挲着。
淑贞窃笑。
十六、日,列车上
硬卧车厢,齐修良和小谢坐在窗前。
小谢:“打官司,单靠咱这几个土包子行啊?起码律师得跟着!”
齐修良指指正在睡觉的岳鹏程:“我说过几遍,火啦。说是韩信点兵,不在多在精。”
小谢:“精也得有哇。还逼着我打电报,让人家接站。你说咱去跟人家打官司……”
“你们少给我啰啰!”岳鹏程翻身坐起。“诸葛亮用兵全在一个‘神’字上,你们那些脑子能琢磨出个什么道道!”
他下了铺:“来,五十四号文件!”
小谢:“就咱仨?”
岳鹏程看看上铺睡着的羸官,示意让小谢从邻铺请来一位健谈的中年人。
上铺,羸官正侧身看着一本杂志。
下铺,四个人已经摸开了牌。
中年人:“你们这是到哪儿去?”
岳鹏程:“到底,伊春。”
中年人:“哦,是去搞木材的吧?”
小谢:“嚯,你怎么看出来的?”
中年人:“咱们走南闯北,没点眼光还行!哎,个体还是联合体?”
岳鹏程:“这你也看出来了?”
中年人:“那是,你们是爷儿俩对吧?”
岳鹏程:“嗯,你这眼光还真行!”
“咱们是干什么的?”中年人得意地笑着。出牌。“你老兄有这么个儿子真算福分。我那儿,想领他到广州上海开开眼,妈个蛋,跟下杀驴锅似的!”
岳鹏程:“这就是教育问题了。”
中年人:“怎么教育?柳木杆子砸断四根,毯用不顶!”
岳鹏程:“那是教育晚了。我那儿,穿开裆裤的时候我就盯住不放。”
中年人:“打?”
岳鹏程:“打也不能乱打。那小子小时候随我,皮。出去时不常跟人家打架,人家父母时不常找上门。每次我赔完礼道完歉总得问:你打赢了打输了?说输了,我说你他妈松包一个,当不了踹他一脚;说赢了,我说行小子,总算没给你老子丢脸,以后出去不准打架,要打就得打赢了回来!”
一阵大笑,中年人、齐修良、小谢等前仰后合。
“爸!”上铺滚下愤愤一声抗议。
“耶?”中年人瞅瞅上铺,瞅瞅小谢和岳鹏程,怔住了。
十七、夜。列车上
上铺,羸官从一本书里拿出一张照片注视着。那是一张庆贺木器厂成立的合影。照片上,秋玲微微歪着脑壳,楚楚动人。
羸官的山泉般清明的眸子。
十八、(闪回)
儿时的羸官、小玉,在马雅河边挖着野菜。
河边滩地上传来一阵喧哗,两人向那边奔去。
滩地上,一群野孩子正围着在剥蛇的彭彪子和护着彭彪子的秋玲起哄、撒沙子。
“噢——野和尚种——野和尚种——”
秋玲哭着反抗着,彭彪子只是伸着舌头做着怪样。
小玉掉头回村,羸官跑到近前。
羸官:“不准欺负人!”
野孩子们停住手。孩子头大模大样走过:“哎,咱们就是欺负野和尚种怎么着!”
羸官:“瞎说!”
孩子头:“瞎说?你问问彭彪子,他老婆是不是臭尼姑?他闺女是不是野和尚的种?打野和尚种,连毛主席都得说是革命行动!”
羸官:“瞎说!”
孩子头:“耶——”戏弄挑衅地瞅了几眼,突然一声喊:“打野和尚种啦——”
沙颗土粒又一次朝秋玲飞去。羸官扑过,与野孩子头撕打起来。
村口,小玉领着肖云嫂赶来,野孩子们一溜烟遁去。
肖云嫂为秋玲扑净身上的沙土,又爱抚夸赞地摸着羸官的脑袋。
秋玲感激的目光。
十九、(闪回)
羸官注视:秋玲走进蓬城一中;
羸官注视:秋玲被迫退学回村;
羸官注视:秋玲在田间浇麦子、锄玉米……
二十、(闪回)
日,木器厂院内聚集着许多人,青年们叽叽喳喳议论着招工的事儿。主持招工的齐修良等人在商量着什么。
人群忽然哑然——不远处,秋玲向这边走来。
“耶!野和尚种也来招工啦!”一个十六七岁的小伙子故作惊诧。
“嘘——”“野和尚种要是当了工人,咱们还不得跳井去呀!……”另外几个小伙子呼应着。
秋玲略一停顿,还是来到近前。
人群中又是几声讥嘲和呼啸,秋玲极力自抑地低着脑壳。
羸官愤怒和同情地注视着,欲要动作,望望人群却只得忍住。
齐修良正要宣布什么,岳鹏程忽然拨开人群来到秋玲和小伙子们面前。
岳鹏程指着小伙子们:“你,你,你,你们几个不用等了,给我回去修大寨田去!”又指着秋玲和另外几个姑娘小伙子:“你,你,你,你们几个,进厂!”
秋玲和那几个小伙子一齐愣住了。
岳鹏程:“进厂的往这边站!”
被点了名的几个姑娘小伙子站到指定位置,秋玲走过,他们犹自冷眼相视,退避躲闪。
岳鹏程:“从现在起,秋玲是你们的班长。哪个敢不服从领导,马上开除!”
姑娘小伙子们愕然的目光。
秋玲闪着泪花的目光。
羸官兴奋喜悦的目光。
二十一、冬,日,伊春车站
岳鹏程、羸官等下车出站。
岳鹏程打量站前广场:“妈个巴子,连辆解放牌也不给派!”
小谢:“想那美事儿!”
一辆吉姆轿车停到不远处一个商店门外,岳鹏程对齐修良说了句什么,齐修良走去。
岳鹏程唤过小谢,交待着什么。
小谢吃惊地:“那……那行吗?”
岳鹏程:“有什么不行的?就那么办!”
小谢提提手中的一包礼品:“那这……”
岳鹏程:“先存起来,实在不行的话再说。”
二十二、日,林场院里
吉姆轿车驶进,岳鹏程等人下车。
二十三、日,林场会客室
正中一座半人高的火炉。火炉四围排列着十几张严峻的面孔,为首的是新任一把手,一位壮得像头野熊的中年人。
岳鹏程一行被引进。
室内肃然,十几双如箭的目光同射一个方向。
片刻,一把手站起,“欢迎,欢迎!欢迎前来与我们法庭上奉陪到底的贵客!”
两只手握到一起,一把手猛一用力,岳鹏程眉尖一阵抖动。
一把手径自坐回沙发:“岳书记,官司准备怎么个打法啦?是现在就上法庭,还是先看看实物啦?”
岳鹏程不回答,示意羸官、齐修良在空位子上坐下。
一把手:“那好,先看看实物也好。”
坐在一把手旁边的干柴副场长招了招手,门外抬进一只竹筐,竹筐里满是发黑发臭的鱼虾。
竹筐巡场一周,放到岳鹏程面前。
鱼虾小且杂乱,羸官、齐修良起身要打皮包。
岳鹏程悄然止住,突然一阵大笑:“哈……马书记、吕场长,各位误会了我这次来的意思了吧?”
“岳书记还是不要演戏的好!”干柴副场长拿出一封电报抖着:“怎么,还要我再念一遍吗?这总该不是哪个王八孙子拿咱爷儿们取乐的吧?”将电报丢过。
岳鹏程故作认真地把电报看了一遍。说:“有这么回事。可这是那位前任木器厂厂长干的好事,我已经把他撤啦!”不等对方作出反映,指着羸官道:“我介绍一下,这是我新任命的木器厂厂长岳羸官。不客气地向各位领导说,是我的大公子儿!羸官,还不向马伯伯、吕伯伯和各位大叔见个礼儿!”
羸官怔然。岳鹏程推了几下,他才勉强机械地欠起身,胡乱地点了点头。
炉火呼呼,一室冰冷的面孔开始变得融和了。
干柴副场长依然保持警戒状态:“那么,岳书记这次专程来的意思是……”
岳鹏程:“我这次来的意思只有一个,向马书记、吕场长和各位领导赔礼道歉。我们工作没做好,反而搞起恐吓来了。这怎么得了!我们是做生意的,靠的就是信用、情意!这两条都丢了,我这个当书记的还不该负荆请罪?用句老话:宰相肚里能撑船。希望马书记、吕场长别跟咱们那些乡痞子一般见识!海量!海量!”
接下是,悼念式的三个90°度大鞠躬。
一把手依然正襟危坐,声色不动:“那么,那一车皮鱼虾,岳书记是打算运回去还是怎么办哪?”
干柴副场长等人脸上的笑纹立时抹去了,十几双眼睛重新虎视眈眈瞄向岳鹏程。
羸官、齐修良紧张地注视着。
岳鹏程依然一脸坦然神情:“好说,好说!”目光急遽地从表盘上掠过。
表盘上,时针正指向四点的位置。
二十四、日,城内一室
表针正指向4点,小谢抓起了电话机。
二十五、日,林场场部
办公室,桌上的电话铃声骤响。正在写着什么的一位姑娘抓起电话,旋即带着几分异样地推开会客室的门:“哪位是山东来的岳鹏程同志?”
岳鹏程若无其事:“我就是。”
姑娘:“电话,市委庄书记家来的。”
“哦。”岳鹏程歉意地向众人点点头,起身离去。
会客室的门,有意无意留出一条缝隙。
办公室,岳鹏程抓起电话:“喂!庄书记家吗?你是庄书记呀!我是岳鹏程啊!……”
会客室,电话声透过门缝传送进来,一把手、干柴副厂长等人脸上布满惊异。羸官、齐修良如坠五里云雾。
二十六、日
城内一室,小谢对着话筒,装出威严稳重的腔调:“你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不到家里来呀?”
林场办公室,岳鹏程手拿话筒:“我这不是刚到嘛!二舅爷带的东西,我让司机带去了。哦……你那儿越着门过,回去二舅爷饶得了我呀?去,等办完事就去!”
二十七、日,林场会客室
一把手等人脸面拉长,羸官、齐修良嘴角浮出一层笑意。
羸官的心声:好!以毒攻毒!这次我倒要看看哪个还敢压我一分钱的鱼价!
岳鹏程推门入,若无其事地坐回沙发,又找过一只杯子,不慌不忙地涮过,倒水。
室内悄无声息,涮杯倒水声清晰可闻。
一把手、干柴副场长面色尴尬,欲言不能,欲动不得。
岳鹏程呷了几口水,这才坦然谦和地点了点头:“刚才马书记讲到那一车皮鱼虾怎么处理的事,我看还是一切以友情为重才好。马书记你看呢?”
一把手连忙地:“那是,一切以友情为重,一切以友情为重!”
“有马书记这句话,我岳鹏程肝脑涂地也值啦!”岳鹏程朗声地:“这样吧,那一车皮鱼虾,就算是我们大桑园父老对林场领导和职工的一点心意,一分钱不收,全部白送啦!”
会客室成了真空,真空中一片瞠目结舌。
二十八、林场
夜,宴会厅,一把手陪同岳鹏程等开怀痛饮;
晨,场部一角,职工们领取鱼虾,欢呼雀跃;
日,原始林区,岳鹏程等由一把手陪同在打猎;
暮,森林保护区,岳鹏程等由一把手陪同,登上瞭望塔,参观动、植物标本室。
二十九、日,林场宴会厅
岳鹏程举杯:“这次来,多蒙马书记、吕场长盛情款待,这一杯就算是我的谢意吧!”
一把手端坐不动:“不行!你岳鹏程不像话!来了几天,金口银口不开,有什么要求提!提完了这个酒才能喝!”
干柴副场长:“是嘛!你也太瞧不起我们马书记了嘛!”
岳鹏程:“这是哪儿话?对马书记,我敬还敬不过来呢!要说要求……这么说吧,如果方便的话,了不起我把那个小木器厂再扩大扩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