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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天会亮,雨会停,生活都是这样的

生活会降雨吗?会吧。

那些突然变得糟糕的事情,

多么像夏天里没有预告的倾盆大雨,

一下子淋湿生命中所有的暖意。

我们都知道天气不可控,生活不可控,但自己的内心可控。

用坚强和独立为自己撑一把伞吧。

风雨不会消失,但至少可以留住一簇关于希望的小火苗。

1.不要哭,不要让眼泪淋湿自己的心

毕业前,我回学院搬东西。

那段时间我已经很少回去,所以在宿舍楼道见到W的时候,我大吃一惊。她脸色有些黄,额头上长满了红亮的痘痘,穿一件宽大的粉色真丝上衣,比我上次见她至少瘦了20斤。她笑着跟我打了招呼,转身上了五楼。

W是我们班的学习委员,品学兼优,个性冲动,做事略微有些毛躁,但认真学习起来又能像一台日夜不停的发动机,所以她基本包揽了所有学年的国家奖学金。我到315室收拾好自己的桌子,寝室其他人都走了。看着空荡荡的宿舍,我突然想找个人说说话。

我找到W的时候,她正坐在寝室的桌子上发呆。一个人安静地坐着,像一朵小小的粉色的莲花。我坐过去,跟她一起看着窗外的天空。外面有些灰暗和阴沉,天气预报说晚上有大雨。

她问我:“十六,你有没有被生活拖进沼泽过?就是那种需要拼尽全力才能爬上岸的感觉。”我不知如何作答。

毕业前一年,W已经准备好考研。那天她正在自习室复习,突然接到读高中的妹妹打来的电话。妹妹哭着说:“姐,爸爸脑梗发作住院了,你快回来啊!你快点回来吧!”

W心里一颤,有些哽咽地说:“你别哭,我马上回去。”

她跑回宿舍,上网订了票。点鼠标的时候,她手还有些哆嗦,心里不住地劝自己,不要慌,不要慌,慌也没有用,但她忍不住。

在W十岁的时候,父母就已经离异。她住在奶奶家,母亲早已组成新的家庭。原本就支离破碎的生活,在父亲生病后更加阴云笼罩。

W说,那是她最糟糕又成长最快的一段日子。

大大咧咧的她开始看得见所有人深藏于内心的想法,原本不曾注意过的细微表情和动作,都被突然放大了,她看到奶奶眼神里的悲伤与痛苦;看到母亲脸上的伤心和不知如何面对的心情;看到妹妹的脆弱和恐惧;看到走在医院走廊上陌生人转头一瞥里的怜悯和同情。她像遇见了此生最大的一场风雨,所有不好的情绪都朝她袭来,锋利的寒风夹裹着豆大的雨点,狠狠地砸在她身上。

她问生活:“为什么是我?为什么偏偏是我?”但没有人回答。

所有阴云密布的白天和黑夜,都像平时的每一天一样来临和离去。

焦急地等待了十多天,在急救室和重症监护室里的父亲总算被救了回来。但新的问题来了,谁来照顾已经半身不遂的他?

奶奶年纪大了,精力跟不上;母亲有自己的家庭,也没有义务再照顾父亲;妹妹需要上课,过不了多久还需要期末考试。所以,W站出来说:“你们不要担心,我来照顾吧。”

我不知道W那段时间是怎样度过的,但听到她的诉说,总会忍不住心疼她。

最开始的几天,她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担心着父亲,生怕与他身体相连的机器突然停止了跃动和起伏,生怕死神来临,将这个已经愁云密布的家庭拉入更悲痛的深渊。

她很难安眠,躺在坚硬的折叠床上,过不了半个小时就要醒一次,抬头看一看父亲,见他正闭着眼睛休息,自己才能再放下心躺一会儿。

W的每一天都安排得很满,很难有真正休息的时刻。

她早上五点就起床,在医院的公共洗手间简单洗漱一下,收拾一下病床。到七点钟下楼给父亲买早点,然后陪他吃早饭。上午根据医生的指导,给父亲按摩一小时。中午给父亲带饭,并收拾利落。下午可能会洗衣服,还要帮父亲擦身子。傍晚继续准备晚饭和做其他杂事。

她说:“我根本不需要闹钟,身体好像就是最好的闹钟,一到什么时候,大脑就指示我应该做什么了,然后我就去做。”

那段时间,熟悉W的人都说她突然像变了一个人,行事稳重,不再像小孩子一样急匆匆的,眼神里也闪烁着一簇小小的、温暖的火焰。

生活就是拥有这样的力量吧,当困境袭来你会立刻明白:你必须更有条理地处理事情。没有人帮你,即便有人帮你也帮不了一辈子。

所有人都很忙,你必须学会照顾自己,也要学会照顾家人。

W说:“你可能没办法理解,当我看到我爸只能抬起一只手拍拍我的肩膀,但却不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的时候,我内心那种想要哭喊的委屈。因为我猛然发现,他一下子老了很多,再也不是那个将我举在头顶让我骑羊脖的男人了。他需要我来照顾,而我很想让他过得更舒服一些。”

听着W的叙述,我实在很难想象,那两个月的日子她是怎样熬过来的。每天早起晚睡,日日辛劳。她需要一边照顾脑梗父亲的身体和心情,一边缓解自己内心的压力。所有这些,都只是听起来的时候很容易,但实际做起来得有多么困难呢?

但现在的W已经可以笑着对我说:“跟很多人相比,我家已经很幸运了。”

她的父亲没因此一蹶不振,很配合医院的治疗,每天按时吃饭,即便会因为心疼W而悄悄落泪,但他知道只有好起来才能使W放心,所以很多时候他都忍着疼痛,做康复治疗。W说,她一下子理解了很多事与人,性格里柔软的那部分像一把伞一样,砰的一下子打开了,开始用它为这个家撑起一片温暖的小角落。

我为W的转变深受震动,一直劝她要好好照顾自己。关于生活的苦痛,每个人都有相似的遭遇。你咽下,它融进愁肠,会慢慢酿成甘甜的美酒;你咽不下,它就像一碗酸涩的孟婆汤,总飘忽在眼前,怎么也不肯消失。

2.你要知道,这世上所有糟糕的境遇都是好的

那次聊天之后,我们因为毕业各奔东西。零星知道W家里的事情渐渐好起来,她正准备考研。

整整一年,她好似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所有人都不知道她在哪里,只能从她偶尔在网上发的一两条“心情”里猜测她怎么样了。

2014年12月,她考完了试才重新回到大家的视线。

她给我发信息说:“十六,我请你吃烤串吧。想见见你了。”

我当时正在急急忙忙地赶稿子,心里焦躁得不得了,看到她的信息不知怎么就安静下来,回复她:“好啊,随时约起来。”

我以为我会很快见到她,但没想到这次见面又拖到了好几个月后的昨天。

见到W的时候,我很惊喜,她气色很好,依旧很瘦,穿一件棉质T恤,白色短裤,银色船鞋。她递给我一瓶水,笑着说:“我来晚了。”

W带我去了一家烤鱼店,我们两个人坐在角落里亲密地交谈起来。两年未见,却没有陌生的阻隔。

我有些好奇地问:“你最近在做什么?怎么一直没有联系我呢?”

她抓起一把瓜子,边嗑边说:“二月份的时候,我考研的成绩下来,英语没考好,心情不太好。当时奶奶又生了一场病,我在家里照顾她,没有时间联系你。你也知道,人觉得自己很糟糕的时候,总愿意躲起来自己疗伤。”

我很早就知道W的理想是做一名高校老师,从进入大学开始,她就在努力实现这个想法。考证、考研,努力做每一件跟这个想法有关的所有事情,但她这一路走得那么艰难。

我问她:“那你还打算考研吗?怎么来北京了?”

W停了一会儿说:“嗯,还会考吧,但不是这两年。前段时间自己的状态太糟糕了,我感觉在家里都要窒息了。当时内心很封闭,积攒了太多负能量。所有人对我说的话,我都会曲解他们的意思。我爸妈在得知我没考上首师大的时候,直接说,就你这样还是找个人嫁了吧,或者留在家里找份工作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我当时很受伤,觉得他们不能理解我,认为那些话都充满对我的质疑和嫌弃。”

我一直都觉得W是一个很积极向上的人,尤其上次在宿舍交谈之后,我更是觉得她异常坚强,带着一股子压不垮的韧劲儿。听到她这么说,我不由想象当时她内心是多么煎熬。在家的那三个月,W过得浑浑噩噩。她总想不清楚自己之后还能做什么,内心的挫败感像一波又一波的海浪朝她涌来,总是在她想要游到岸上的时候,又将她拖回无边无际的失落里。有一天,W突然想离开那个家,她觉得再待下去就会窒息。当时,她奶奶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W开始跟家里人沟通自己要去北京或天津的这件事。一开始家里人都不同意,她磨了很久,也没有什么结果。最后实在没有办法,W跟奶奶告别之后,就离开了家。

她四月份到了北京,先借住在高中同学那里,接下来开始找工作。

W先接到了一家央视外包公司的视频剪辑工作,下午又去一家上市教育公司面试。对方跟她说,下周会给她录用通知。W很直接地说:“你们今天下午就要给我通知呢,我上午刚接到一个入职电话。如果你们不确定能不能录用我,我又推掉了那边的工作,这样的事情我不做。”

我听完之后直接拍桌子说:“W,你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没见过你这样面试的。”

她笑着说:“我很感激我现在的公司,没有因为我当时的无礼而将我拒之门外。现在我过得很好,跟着副总做管培生,工作量很大,但状态很棒。虽说做的事情不再是高校教师,但还是做教育,考研考博可以之后再做。”

W离开家,也可以看作是为了给内心的失落找出口,她需要调适一下考研落榜后的心理落差。我们都知道,所有考试都不是结束,不过是一个阶段性的总结,它不应该与人生挂钩。熬夜奋战、孤独前行、坚信努力,这些词语并不只属于考试,更应该成为一种描述积极向上生活态度的关键词。

我发现W的左手大拇指不太灵活,她伸出来活动给我看,说:“刚拆了石膏,入职第二天我晚上在家拆快递,不小心划断了拇指肌腱。”

她说得云淡风轻,但那一晚其实折腾得不轻。W先自己在家处理了一下伤口,忍着痛去了附近诊所,诊所医生一看伤口就说要去石景山医院,然后她打车去了医院,已经挂号见了医生并安排好手术,但突然被告知伤口太深,在这里做手术很容易关节留疙瘩或恢复不好,还是建议去积水潭医院。W又在深夜十一点,一个人赶到积水潭,有条不紊地排队挂号,缴费,进手术室,打麻药,做手术,当所有这些都结束的时候已经凌晨三点,她又打了三个小时的点滴才回到住处。当时已经快到七点,她稍稍收拾一下就举着打了石膏的手赶去公司上班。

W说:“我已经熟悉了那种突发状况的感觉。当事情发生了,你不要慌,只需要一步一步地处理好应该做的事情。其实所有事情都一样,不要哭,哭是没有用的。天会亮,雨会停,生活都是这样的。”

我知道W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也已经与生活握手言和。

“五一”假期她回了一趟家,家里人知道她现在过得很好,工作很顺利,一切都在好起来。父母对她独自闯荡也有了信心。但W说:“我还是会回去的。只是希望拼命折腾这三五年,过自己想过的生活,三五年后再回去尽自己的责任,我心里一直都知道的。”

从W身上,我知道了:所有经历的事情,都会变成最好的经验。

那些看起来让你不愿再回顾的曾经,都会成为铺垫你成为更好自己的石子。它坚硬、硌脚、走过去的时候想要痛哭,但当你真正迈过去,你就会感谢那些带给你痛感的石子,它让你清醒、克制、不被绝望击败,让你更加坚定地走下去。

很多时候,我们都需要面对生命中一场又一场的阵痛,它多像倾盆大雨啊,毫不留情地淋湿整个世界,而你没有办法抵挡这种狂暴的侵袭。

它使你濒临崩溃、绝望,感受到这世界上不能言喻的苦痛,但它也为你带来重建、希冀,烘干你内心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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