蜥蜴断尾是为了逃命——民谚
前天洪玉环的房东田仁云的鸡掉了两只,洪玉环觉得房东看自己都是绿眉绿眼的,好象是自己偷的一样。这段时间,洪广贵天天伙起林口一队的知青胡朋,东游西荡。胡朋的父亲是个不小的官儿,从小娇生惯养,专横跋扈,和洪广贵一拍即合,一年来形影不离。洪广贵前天一来,房东就掉鸡。一问他,他一口否定:“老鹰不打窝下食,我要叨食也在外叨嘛。”话没说完,胡朋一来,两个人又跑个人影不见。
这两天洪玉环左眼皮跳个不停。房东大娘讲:男左女右,右眼跳财,左眼跳岩。还没想个头绪,门突然被撞开,林口一队的女知青桂蓉跑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玉环不好了,你弟弟和我们队上的胡朋、苟财在供销社门外打死一个农民,被押送到公社扣起来了!
洪玉环一口气跑到公社,安部长正在审讯,胡朋讲义气,道:“……洪广贵用五分硬币撬开玻柜,苟财伸手去抓了几包‘朝阳桥’烟,由于抓得太多,将一包掉在柜子里“嘭”一声响。营业员走过来问‘干啥子?’我们三个转身就跑,后边直喊,逮小偷,天又快黑,看见前面一个农民扛根扁担迎面拦住,误认为是拦截我们的,我随地拾根柴棒,朝农民肩上一挥,谁知,那柴棒是弯的,一下打在他的后脑壳上,柴棒断成三截,人就倒了。他俩害怕他爬起来,一人使劲踢一脚,人就没动,死了,我们就被押起来了。”
“好,胡朋你看一下记录就签字,苟财,你坦白交待?”
“我……没踢。”苟财吓得直哆嗦,“我想踢,但没敢踢,只是做样了,怕以后他们骂我胆小鬼,我看他没动,怕打凶了要付医药费,我没钱,所以还是我先拉他的,谁知一拉才发现没气了。“哟,你还是菩萨心肠呢,鬼才相信。”
“真的嘛,你问他。”
“问他?他是谁?死人。人都死了随便你说嗦?哼!”
“问胡朋,不信问广贵,周围还有人看见嘛。”
“把他们三人分别关起来,我一个一个地审。”
几个民兵把胡朋,苟财押下去,留下洪广贵由安部长审。
“你讲你打死人的事。”
“我没打死人。”
“胡说!不是你打死,莫非我打死的不成?”安部长一巴掌。
“我只不过用脚轻轻踢了一下——”
洪玉环悄悄从门外进来,对弟弟哭道:“你这霉鬼,叫你不要伙到胡朋,你不听,现在如何?呜呜——”
安部长顿时眼睛一亮:“咹,玉环你不要随便扰乱公堂嘛,洪广贵你也签个字带下去,明天县人保组警车到,交给他们了事,我们算是初审嘛,咹唵。”转身对泪人儿说:“别哭,走,到我屋里坐一下,冷静,冷静,事情不发生已发生了,既来之则安之……”一面说,一面扶着洪玉环走进屋。一进屋,洪玉环一下给安部长跪下:“部长,你要救救我弟弟,临走时我妈把他交给我,我没管好他……呜……”
“起来嘛,咹唵,这咋个行?人都打死球了,打伤打残都还好办,打死人就不好办啦。”
“现官不如现管,趁现在还没送,你得帮想个办法,我求你了。”“起来,起来,”安部长一边说一边紧紧把洪玉环抱住,一双手不时揪摸洪玉环沉甸甸的屁股,“当然这个问题也不是解决不了的,关键还是看你的态度——”
洪玉环的屁股被揪痛了才明白,一下推开笑兮兮、色迷迷的安部长:“你——”安部长瞪着两只圆鼓鼓的眼睛,欲火把他两眼烧得红红的,发出淫荡疯狂的火光,似乎一根火柴也要把目光点燃似的,张开的嘴角,溢出白沫子,一付饥饿样,似黑夜荒原上的狼,“自古杀人偿命,欠债赔钱,明早一押走就没法变了。胡朋的老子是啥人你晓得,上上下下能没关系?苟财只是拉了一下,问题就落在你弟弟头上,问题重大啊,关键看你罗……”啊!弟弟的命就在这千钧一发之下,快!抓住救命的圈套,不然弟弟就没命啦!“你救我弟弟,我啥都依你!”心下却在哭泣,泪顺着心尖滴,六一我没办法了,这是没办法的办法,以后你还会原谅我,还要我么?昧良心出于无奈,哎,这就是卖身救弟哟,古代不是有插草标卖身么。“啧啧”,一股股恶心的口臭睹着自己的嘴,憋得心慌,一双罪恶的手在下身乱摸,洪玉环一掌把安部长掀开;“马上办完事才依你,不然不干。”
安部长摸了摸几乎扭歪的脖子说:“好厉害的婆娘,好,依你。”说完走出屋对值班民兵下令:“带苟才。”
苟才一进来,安部长在桌上使劲一巴掌,桌上的闹钟顿时跳走来,“当、当……”响个不停,老实交待,我们早已掌握了你的情况……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胁从不问,立功受奖……说,要竹筒倒豆子,统统的老老实实讲……”
苟才家住县剧团,从小看惯小生、花脸什么的,晓得一点知识,此刻又似乎看见“明镜高悬……回避……肃静……”安部长凶相毕露变成花脸,在说什么……“快快从实招来,免受皮肉之苦……老爷,小人实在是清白的呀……大胆刁民,不打不招,来呀!枷棍伺候……”
把手放在《圣经》上起誓……
绞索架上……
招魂幡随风起舞……
大海,血一样红,天空一片空白……
脑子一片空白,嘴不知说了些什么。
安部长的声音从遥远的天边象雷一样滚来:“苟才,你现在的态度就好嘛,大胆承认,拉就是出了手,出手就是出击,出击不就是打么,狠狠还踢一脚,想踢就踢了,没敢踢那是主观,后来的想法是不实际的,是错觉。好,签字,带下去。”
带上洪广贵时,这回安部长把外人统统撵出去,自己审:“洪广贵,你踢过没有?”
洪玉环从安部长背后钻出来摆手。
“我……我没踢过。”洪广贵领悟及时补上。
“好!说过就要坚持,不要其他人一审,你又变了,听到没有?踢过就踢过,没踢过就没踢过,党的政策历来是实事求是。另外,你打过没有?”
“没有”
“胡朋打倒农民时,你是不是还没跑到?营业员是我大舅子,他看到你跑到最后,是不是?咹?”
“……”
“回答,咋个神啦,咹?回答,是不是?”
“是,对,一点不错,我还没跑到,人就倒了,我……”
“好!签个字,以后就这样讲,营业员可以证明,你回去写个检讨,主要是偷供销社烟的事。”
“回去?回——”
“回生产队嘛,生产队在哪里都不晓得啦。”洪玉环插嘴。
姐姐的提醒,洪广贵才回过神来,脚板心擦油——溜了。
安部长等洪广贵一出门,马上关紧门,色迷迷地说:“玉环,该依我了吧?”洪玉环紧闭双眼,任安部长搂抱、亲嘴,然后安部长将洪玉环抱到床上……
洪广贵这一溜就是半年,等他从全国各地流窜回来,风浪已过。胡朋被判十年,一年后“因病”保释,两年后“表现好”减刑为两年,刚好刑满释放,参军走了。苟才判刑十二年,可怜无权无势无钱,至今还在深山修炼,劳动改造。
求生是一种本能,献身是一种功利。转瞬之间,洪玉环成了公社的女皇,出名的铁娘子队长,连续出席公社、区、县、地区、省知识青年先进分子代表大会,任公社团委书记,民兵营副营长,红得烫人。六一对她敬而远之。玉环庆幸自己没跟到这时代的倒霉鬼,跟到六一哪来的今日显赫?
不到半年,开始招工。洪广贵居然被公社推荐上去,可惜招工单位没通过,其他知青反映大,又才被刷下来。玉环想走,可公社却不推荐,安部长说要培养当接班人。可不久被县革委领导瞧起,硬抽调到县革委当了个什么官,安部长还专门召开欢送大会,嘱咐:别忘了养育你的贫下中农和水口公社的青山绿水,要经常下来看看。玉环也信誓旦旦,指天发誓,忘不了父老乡亲和这片沃土。可一走就如黄鹤一去不复还,连弟弟招工、招生也不下来,最多一个电话、一张纸条给安部长而已,安部长非要她下来一趟,没来就一直把洪广贵卡起,直到病残体检。当然这是后话了。
玉环在县上依然红得发紫,官运亨通,可私下她掂量卖身投靠如此荣华显要的好?还是象桂蓉那样虽一身清白,可就是走不了,一直在农村困起,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好?究竟谁划算?贞节不也是封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