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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连本带利(1)

皇帝口中虽是这么答应,心里却是定了主意:祁青雀你老实呆着,休想再披甲搏杀,把朕的阿原也带野了。什么将军,什么监军,都歇了。

阿原浅浅笑着,愉悦欢畅,“您最好了!您是最好的父亲!”皇帝倚在榻上,疲惫而温和的笑着。父亲骗你呢,你当真了,阿原,你好单纯。

阿原陪皇帝闲闲说着家常,皇帝时不时的嗯上两声,不知什么时候起,竟沉沉睡着了。阿原担心的看了他一会儿,亲手替他盖好薄毯。

“哥哥,父亲方才答应过我,青雀做将军,我做监军!”阿原离开乾清宫后,去慈庆宫见太子,欣喜说道。

太子好笑的看着他,“别说哥哥没提醒你,阿原,祖母还是很喜欢贾氏的。你想娶祁将军,前路着实艰难。”

“哥哥,我要和她在一起。”阿原神色庄严,“她若领兵剿匪,我便做监军。她若带兵抵御鞑靼,我便做宁夏王,和她一起守卫那片土地!”

太子嘴角抽了抽,“阿原,你的藩地哥哥替你留意着呢,最好是江南的渔米之乡,富庶、宁静。若换到宁夏,可是差远了。”

“江南好,塞上江南也好。”阿原毫不迟疑。

宁夏,一直有“塞上江南”之称。

太子微笑,“只要祖母和父亲都点头,哥哥乐的依你。”

“哥哥真好!”阿原美丽的面孔上,露出孩子气的笑容。

阿原走后,一名身穿杏黄宫装的少妇从屏风后走出来,徐徐走到太子身边,面目含笑,“殿下。”太子转过头看她,目光很是温柔。

慈庆宫中,只有一名女子能这样并肩和太子站在一起,那就是太子妃张氏。

“殿下,晋王好似对军旅之事很感兴趣?”太子妃含笑问道。

太子笑着摇头,“没有,他对打打杀杀,半分兴致没有。他不过是喜欢上一位美丽的姑娘,一心一意要和那位美人长相厮守。不巧,那位美人天性好战,就爱到战场上提刀砍人。”

太子妃抿嘴笑,“妾还以为……”她轻轻笑着,拿帕子掩着嘴,说到一半,不再往下说。

你不会以为阿原想染指军权吧?太子微微一笑。

“兄弟,如足如手。”太子温和说道:“皇家和民间并无不同,一样也是兄友弟恭。”

太子妃收起笑容,正色下拜,“殿下训导的是,妾知错。”太子默默看了她一会儿,冲她伸出手,太子妃满眼感激之色,扶着他的手站起身。

不知是乱民头子程蔺过于强悍,还是武定侯确实骄傲轻敌,总之浙江战事失利,武定侯带领的京营受到重创,损失三千人马,两名参将,两名游击将军。

都御史卢栋禀性正直,前线战况一五一十上报朝廷,半分不肯隐瞒——他是监军,和武定侯是共荣共辱的,战事失利,他也有极大干系。若是性子圆滑的,说不准和武定侯商量商量,报喜不报忧,谎报战功。可是卢栋属正直之士,不屑作假。

武定侯失利的同时,另一战线的张祜却是稳扎稳打,并没冒失前进。程蔺、叶松朋并不是有勇无谋的匹夫,相反,他们治军极严,军纪严明,对百姓秋毫无犯。想要打败他们,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到的。

太子接到浙江战报的时候,很是苦恼。这武定侯真是老了,连一拨乌合之众也拿不下来,损兵折将,朝廷真是没有颜面。

“武定侯老了。”太子小心翼翼禀告皇帝,“不如另换正在壮年的将领,迅速平叛。”

他虽然奉命监国,遇到大事要事还需禀明皇帝,并不敢自专。太子,一向是小心谨慎的。

皇帝坐在御榻上,神情委顿,“成化元年,荆、襄盗乱,是邓永领兵平叛的,大胜。如今,邓永也老了吧?”

太子猜度着皇帝的意思,忙道:“宁国公年事虽高,雄风犹在!陛下,宁国公并不老。”

皇帝沉默片刻,简短吩咐,“召回武定侯,命宁国公佩总兵印,平定浙江匪乱。”太子恭谨的答应,见皇帝没有别的吩咐,便即告辞。

太子急召宁国公,一脸的情真意切,“卿宝刀未老,稳定浙江局势,全仰赖卿。”宁国公虎目含泪,俯伏在地,“殿下委以重任,臣虽肝脑涂地,未以为报!

宁国公被任命为新的总兵官,率京营军士两万名,即将到浙江剿匪。

“带上我!”青雀找到宁国公面前,笑嘻嘻要求。

邓麒是时常陪在宁国公面前的,见了青雀,颠儿颠儿的跑过来,“妞……不是,祁将军,你想去浙江?”

青雀笑咪咪点头,“我要追随两位!”邓麒高兴的搓着手,“好啊,好啊。”除了说好,别的话都不会说了。

宁国公咳了一声,“妞妞,你若要跟着我,可要听我的号令。到了军中,我是总兵官,不是曾祖父。”

青雀笑嘻嘻的,没说话。邓麒捣捣她,低声道:“妞妞,他治家虽乱,治军很严的。”声音虽低,还是被宁国公听见了,狠狠瞪了他两眼,瞪的邓麒低头无语,不敢再多嘴多舌。

“我听总兵官的号令!”青雀声音清脆响亮。

宁国公点头,“我上兵部要人去。”三人当面锣对面鼓的,这事算是定下来了。

“妞妞啊。”正事说完,宁国公殷勤的笑着,“我才得了匹宝马,虽不及你的小红马神俊,也是不差的。妞妞,我命人送去给你,好不好?”

“大马还是小马?”青雀笑问,“若是大马,就算了,真用不着。若是小马,给我吧,我弟弟整天惦记小红,小红虽给不了他,给匹别的糊弄糊弄。”

“小马,小马!”宁国公一迭声说道:“专给妞妞的,是小马!妞妞你还是个孩子呢,怎么能给你大马?”

“好啊,林啸天有马骑了。”青雀笑着向宁国公道谢。

宁国公身负重任,才和青雀说了没几句话,兵部就差人来请。宁国公笑道:“妞妞是广威将军?我这就要人去。”青雀还没来的及开口,邓麒一脸骄傲的点头,“对,广威将军,正四品。”

妞妞才多大呀,广威将军!别的不说,比她爹爹我强多了。我当年升到四品的时候,已经二十出头了。

宁国公看看笑咪咪的青雀,两眼放光的邓麒,卖弄的指着自己,“我,特进光禄大夫,正一品。”特进光禄大夫是武官中的最高级别,没法再高了。

青雀笑着客气拱手,“久仰,久仰!”邓麒不服气的瞅了宁国公一眼,腹诽而心谤,“您多大,妞妞多大?有法比么。”

宁国公炫耀完,一脸笑容的去了兵部。

直到天色黑透之后宁国公才回府,才一回府便命人把邓麒叫来,简短告诉他,“兵部应了。”邓麒微笑,“妞妞小时候我便和她商量好了,我们各带一支人马,共同抵御胡虏。这会儿能一起平定匪乱,也是一样。”

宁国公眼睛酸了酸,拍拍邓麒的肩,“麒儿,早早回去歇着,莫多想。妞妞要和咱们一路同行,她还小,你这做父亲的,记得多照看她。”邓麒默默点头。

兵部上报了随宁国公出征的将士名单。太子看到“广威将军祁青雀”,怔了怔,阿原若是知道祁青雀奉命剿匪,不会拗着要做监军吧?

太子提起笔,要把祁青雀从名单中划掉。送名单过来的是兵部左侍郎,见状忙道:“殿下,祁青雀是宁国公特意到兵部要的。宁国公很郑重,说是军情所需。”

太子一向宽和仁厚,善于纳谏,并不会专断独行。左侍郎这么一提醒,他便有些踌躇不定。宁国公是朝中元老了,他既说是军情所需,倒不好硬把祁青雀拦下。

好在太子不是最高领导,上头还有皇帝呢。太子很及时的把将士名单呈给皇帝,皇帝疲惫的扫了一眼,温声说道:“准。”

太子小心翼翼的提醒,“宁国公特地要了一名广威将军……”皇帝面色倦怠,“给他。宁国公不拘要谁,都给他。”

太子看看皇帝的脸色,没敢再多说什么。

“父亲越发没精神了。”太子出了乾清宫,回想起皇帝的形容,心中惴惴,“打年初起,他便一直恹恹的。前一阵子看着神清气爽的,还以为他身子大好了。如今看来,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太子批准了出征将士名单,兵部可以紧锣密鼓的调动军队、配备军需,大军出发在即。

不出太子所料,阿原果然一脸庄严的找到他,要求出任监军。太子正色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更何况你这皇子、亲王?阿原,你身份贵重,万不可生了这执念。”

“父亲答应过我的。”阿原一本正经,丝毫不为所动。

太子无奈,拉着他去了乾清宫,“你跟父亲说去。”

皇帝没精打采的倚在榻上,太子战战兢兢的把经过说了一遍,皇帝皱眉,“祁青雀不是边军么,怎会随宁国公出征?宁国公率领的应该是京营。”

太子硬着头皮答道:“宁国公特地向兵部要了祁青雀。”皇帝怫然,“这件大事,却没听你提起过。”太子额头冒汗,伏地请罪,并不敢提他曾经要说、却被皇帝打断的事。

“您答应过我的,您要守诺言。”阿原跪在太子身边,和皇帝讲着道理。

皇帝此刻真是又急又怒。原本打算的好好的,根本不许祁青雀出征,当然也不会有阿原监军。可这会儿,却明显是出了岔子。

宁国公怎会要了祁青雀?胡闹!皇帝想起青雀莫名其妙成了宁国公的下属,心头闷闷。

宁国公怎会要了祁青雀……宁国公怎会要了祁青雀……皇帝满头满脑想的都是这个问题。宁国公,你坏了朕的大事。

皇帝头有些昏昏沉沉的,却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那个曾经朦胧出现在他脑海中的念头,渐渐变的清晰了,“宁国公的曾孙女,便是祁青雀。祁青雀,便是宁国公的曾孙女,阿原曾经喜欢过的小姑娘。”

一样的绝色美貌却不爱红装,一样的酷爱舞刀弄枪,一样的口口声声要保国卫民,建功立业——原来她俩原本就是同一个人。

皇帝怜悯的看着阿原,你小时候喜欢过的那个人,又重新出现在你面前了,真巧。阿原,你从小到大只喜欢过一位姑娘啊,小时候是她,长大之后还是她。

“准了。”皇帝虽觉着身上没力气,却还是尽量坐的庄严肃穆,“浙江平匪,阿原做监军。”

皇帝下了旨意,太子是惟命是从的,“是,父亲。”答应完又忍不住提醒,“只怕文官们有话说。”

皇帝这一生都不是个强硬的暴君,这会儿却是神情冷冷的,“谁若有话,让他同朕讲。”

太子唯唯答应着去了,阿原坐在皇帝身边,一脸明悦笑容,“父亲您真守信,说到便能做到。”皇帝微笑,“父亲什么时候骗过你?”

皇帝头昏昏的,觉得身体里的力气在一点一点向外流走。他听着阿原澄澈明净的声音,沉沉睡了过去。

桂花飘香的时节,宁国公率领两万大军,浩浩荡荡离开京城,前往浙江。负责监军的,是晋王。

“他早已出宫开府,却迟迟不肯迎娶我。他甚至不肯在京城好好呆着,做了什么劳什子的监军。”后宫中的贾淑宁气闷难忍,带着宫女小初到御花园散心。秋风吹拂,秋景烂漫,行走在一片秋意当中,莫名觉得凄凉。

到了一处拱形石桥上,贾淑宁停下脚步,倚在栏杆边低头看着水中游来游去的小鱼儿,“鱼啊鱼,你好自在,令人羡慕。”

小初恭恭敬敬的站在一边。

贾淑宁抬眼看去,桥周围东西是湖水,南北是花圃,这会儿都是安安静静的。既没人划船,也没人赏花、采花,这里,很难得的没人,很难得的清净。

“我想嫁给晋王。”贾淑宁突然开口说话,吓了小初一跳,“自小到大,我唯一想嫁的只有晋王,只有四殿下!”

“晋王的风采,不必提了,真正是精致绝伦,举世无双。嫁了这么一位翩翩少年,才不枉此生,才不辜负我。”

小初胆怯的冲贾淑宁笑了笑,心中起了不妙的感觉。眼前这人明显和平日里的温柔和气不同,目光阴毒凶狠,让人害怕。

“最紧要的,是他的身份。”贾淑宁咪起眼睛,愉悦的看着小初,“他是陛下最宠爱的皇子,知道么?陛下曾有意立他为储君,他差一点便是太子!”

她是怎么了?小初越听越不对劲,很想阻止她说下去,却是没有急智,一时半会的,想不到良策。小初还想要逃走,可是腿好像很沉很沉,动不了。

贾淑宁微笑,“他如今虽只是位亲王,往后一定会是九五之尊!我请高人测过他的八字,他的命格其贵无比,富贵无边。他,总有一天是要做皇帝的。”

“而我,会是最尊贵的皇后。”贾淑宁脸上有着梦一般的笑意,使她整个人焕发出迷人光彩,“我虽出身平平,却是命中注定要做皇后的。”

秋风吹过,带来醉人的桂花香。小初却是背上发凉,全身发麻,动弹不得。

贾淑宁站在拱形桥最高处,带着睥睨天下的倨傲神情,“自打我进宫的那天开始,便知道自己会是皇后,会是整个帝国地位最高的女人。虽然晋王还没被立为皇储,虽然册我为晋王妃的旨意也是迟迟不下,可我总有一天会出人头地的,懂么?”

贾淑宁说话越清晰,神情越骄傲,小初越是害怕到极点。这么隐秘的话,这么大逆不道的话,她敢当着自己的面说出来,分明没打算让自己再活着!这宫里,最不值钱的就是小宫女小太监,死上一个两个小宫女,根本就是悄无声息的,不会有人留意到。

“总有一天,我会住进坤宁宫。”贾淑宁站在高高的石桥上,迎风微笑,“我命中注定要入主坤宁宫,母仪天下。”

她生的并不算美丽非凡,可是此刻眸光灿烂晶莹,脸颊红红的,好似才点了鲜艳的胭脂,有种飞扬跋扈的美。小初看着这样的贾淑宁,想起她平日温柔和顺的容颜,嗓子发干。

这些话我一直憋在心里,不吐不快。今儿个一股脑说出来,可是痛快多了!贾淑宁含笑看着小初,欣赏着她的迷然无措。这小宫女向来老实,唉,也是可惜了。

贾淑宁慢慢收起笑容,居高临下看着小初,冷酷问道:“你不会水,对不对?”小初微微啰嗦着,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奴婢什么也没听到,真的什么也没听到……”

贾淑宁目光中掩饰不住的轻蔑,你没有听到?当我傻么,会相信你这鬼话。你若没有听到,我这一番豪言壮语竟是连一个侧耳倾听的人也没有,岂不过于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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