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一瞬间,苏林一枪射中堆在路边装着碎草和鞭炮的数十个袋子,顿时鞭炮噼里啪啦响了起来,鞭炮声和冲天的青烟把宪兵队和警察惊呆了。苏山和马希文趁着人群的慌乱翻身跨上两匹枣红马;苏林和十几个同志急忙从木桩上解下被选中的良马,骑在马背上,冲出人群跟在苏林和马希文后面,向大青山方向奔去。
宪兵队和警察们清醒过来,立刻组织马队追击。他们追出十几里路,前边是片树林。从树林里射出密集的子弹,子弹击中了跑在前边的警察和宪兵。
林子离射出的火力又猛又准,数十个骑在马上的人丧命,余下的宪兵和警察们调转马头逃回城里。
宪兵队征马被抢,日本人勃然大怒,加紧对大青山的防范,严格划分村屯管理,加紧建立地方治安武装,关东人陷入更深的绝境。
10.杨家人苦耕良田地 九少爷凶残杀燕儿
开犁了。刘打头和伙计们顶着炎炎烈日抓紧锄草。五月里大旱,地上的苗几乎被晒糊了。天热少雨人没精神马打蔫儿。田里的小苗水根尚未扎实,被呼呼的旱风吹得东倒西歪不断地摇动着身子,种田农夫心里起火了,嘴巴上鼓起黄黄的水泡。谚语说:“三铲不如一犁。”只有用木犁把土深深地耥起来,才能缓解干旱抵抗旱情,土壤疏松了小苗慢慢地扎下水根,夜间再沾点露水才有生存的希望。
“大旱不过五月十三”,人们盼望着这一天下场透雨。于是佃户们自发组织起,头顶着草帽子,身披着用草编的蓑衣,排着长龙队在阵阵的鼓声伴陪下游走着,呼喊着,磕头焚香,祈求龙王施恩,搬来东海之水浇灌万亩良田。
功夫不过诚心人,佃户们的心终于感动了上天,五月十三这天真的下起瓢泼大雨,庄稼人兴奋不已脱下衣服躺在土垄沟里,享受着大雨带来的清凉。
有谁知道老天和种田人开起玩笑,雨一下就连着降了十几天。田里苗长草高,青蒿拔高。这时又需要用木犁把垄沟里的土送到垄边上,厚厚的土压死各种草上,禾苗独享大地的乳汁,喝着甜甜的水茁壮生长。
杨大车本来六匹马能栓两副犁耥地,眼下只剩四匹马栓不上两付犁,几十垧田地只有一个犁杖在耥地,急得杨大车火苗子直蹿。他有心去市上买马可是手中无钱,驴打滚的高利贷又不敢抬;和亲友们借马用几天,用福娘的话说这是年三十晚上借蜡台,你忙他也忙。
杨大车和福娘急得团团乱转,一时想不出救急的办法。福娘怨大车说:“当时苏山要你牵回两匹马,你不牵。”杨大车向福娘解释着说:“山上打鬼子用马,我怎么能把马牵回来。再说了你真的牵回马来,白天轩还不告你通匪。”福娘听了大车的话觉得有理,再也不说什么。
杨大车坐在马槽前不住地吸烟,他终于想出一个没法子的办法,对福娘说:“咱们庄稼人生来就是受苦命,老祖宗不是给咱们一身力气吗?咱们就用人顶马用。”福娘忙说:“用人顶马耥地能行吗?”杨大车回福娘的话说:“两个人顶一匹马拉犁,两个人不行再用三人,活人不能让尿憋死。”福娘说:“二条腿的人和四条腿的牲口一起拉犁走路,人能顶住吗?”杨大车苦苦地笑了说:“这也是没法子的法子,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几十垧地都白扔了,谁让咱们命苦了,也只能这样做。”
大清早刘打头带着三个伙计去地里锄草。杨大车把三福和大福留下来。他把两副犁杖重新拴好套,四副马套分别挂在两副犁杖上,每副犁杖中间拴着一根又粗又长的绳子,是给人用的套,这样两付副犁上各有两匹马在两边拉套,人夹在中间,叫“夹杖子”。
杨大车在一副犁杖上“夹杖子”拉套,大福在另一副犁杖上“夹杖子”拉套;三福年纪小和福娘各拿着一把鞭子,在每副犁的后边扶犁。就这样杨家的两副犁杖开始耕地了。
“夏至五月半,庄稼没瓦罐”,在杨家租种的田里,刘打头带着三个伙计在锄草,杨大车一家人和马一样在后边耕地。用人顶马犁地在毛西堡是破天荒的事,杨大车也只好挺着脖子带着家人和马一起出着苦力。
杨大车和大福脖子上搭着毛巾,毛巾湿得也不知它擦掉了多少汗珠。肩上背上被绳子勒出一道道深深的红印子,爷儿俩伴随着马的脚步弓着身子蹬着大地,一步步吃力地拉着犁。福娘看着男人和儿子吃力难煞的样子,泪水和汗水同时流下来。
晚上从田里归来,福娘又要给一家人和伙计们做饭。杨大车怕累坏了大福,喂马的活得自己扛着。杨大车又担心累倒福娘,在饭桌上对福娘说:“明日往城里捎个信儿,让兰子回来帮你忙乎忙乎。别把你累趴下,你要趴下了这场戏就难唱了。”福娘点点头说:“明早我求楼爷去城里找回兰子。”刘打头对杨大车说:“大哥我看这样吧,拉犁的事让伙计们干,你们家人去铲地,换一换大家都缓缓劲儿。”杨大车笑了,抬起头对刘打头的说:“你们的心我领了,犁不能让伙计位,我杨大车就是再不讲究也不能让伙计们当马用啊。罪留着自己家里人受。你们还是把地铲干净吧。”刘老头知道杨大车的为人,也只好不再争了。
兰子从城里回来了,谭林舍不得离开兰子半步,也跟着她一同回到毛西堡。
兰子看着一家人发黑发紫的脸,心里很难受,责备自己不该在城里住这么久,应该早些回来帮家人做些活。她对妈说:“家里这样缺少人手,也不早些捎个信儿。”福娘只是苦笑不作声。说心里话福娘是舍不得让兰子和大家同样受苦。可是眼下这种情况福娘才不得已把兰子从城里叫回来。兰子明白妈疼爱女儿的心,把妈妈留在家中给大家做饭,夜间替爹喂马,这样一来爹也可以多歇歇身子。谭林本该返回队伍,可是他没有走,留下来帮一家人耕地。
犁杖到了地头,杨大车让兰子和谭林扶犁,又让三福和大福拉一股套,自己拉一股套。谭林知道叔叔怕自己累着,可是他怎么能让三福拉犁呢?谭林劝下三福让他扶犁,自己和大福拉一个套,要是叔叔累了,他再去帮帮叔叔。
兰子在后边扶着犁,看见亲人们吃力弓身拉犁的姿势,心里十分酸楚。谭林从没出过这样的力气,不一会儿全身大汗淋漓,让兰子感动十分为难,心中更加喜欢这个踏实能干的小伙子。
杨大车一家人用人拉犁耕地,这奇闻不胫而走,轰动了整个毛西堡,佃户们都向杨大车递出敬佩的目光,称赞他有骨气是条硬汉子。
大管家把杨大车用人拉犁的事告诉了白天轩,白天轩很开心,十分得意地对管家说:“杨大车有钢是个家伙,不是赖蛋。对这样的犟驴就得狠狠地收拾,不这样治他不会老实,让他尝尝没马耕地的滋味,这叫才开头,好看的事在后边。”他说完这些鬼话问管家:“杨二福回来没有?”管家回答:“小兔崽子没敢回来。”白天轩接着说:“这小子到底跑到哪里去了,连个信你也没听说?”管家回答:“现在没有信儿,我想他早晚不等也得回来。”停了一会儿,白天轩问管家说:“杨家的三福多大了?”管家回答:“三福这小犊子也有十五六岁了吧,力气蛮大,也能拉一股套了。”白天轩听了管家的话脸色阴下来说:“十五六岁的人也算小伙子了,他杨家人丁兴旺。等这些小虎犊子都长大了就更难对付了。”他停了一下,冲着管家说:“以后上边要抓壮丁,杨家的小伙子一个也不许放过。”管家听了白天轩的话竖起大拇指说:“老爷高明,老爷高明。”白天轩听了管家的话哈哈大笑,然后用手狠狠地一拍桌子说:“杨大车,我们斗了半年你没伤元气,咱们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
白天轩和大管家正在客厅对杨大车发狠,从白行理的屋中传来燕子凄厉的尖叫声。
白天轩对燕子的痛苦折磨声弄得很不耐烦,口中骂:“女人是贱货,不管教不成规矩。”然后愤愤地走出客厅。
哑巴跑进客厅惊慌着用手做着手势,管家见了哑巴急切惊慌的样子知道又是九爷打伤了燕子,他知道劝说白行理无济于事,但是逢场作戏也要去关照一下,该劝说劝说。
大管家推开九少爷的屋门,不禁大吃一惊。看见燕子光着膀子直挺挺地躺在炕上,吓得倒退几步出了少爷的屋子。他推哑巴进去看个究竟。哑巴只好硬着头皮靠近炕沿,他用手推推燕子,燕子不动弹。哑巴手贴近燕子的嘴边,燕子没有呼气。哑巴从头到脚仔细地看燕子全身,只见燕子脚下边的席子出了窟窿,破烂的席子上都是血,燕子的双脚变成血脚,显然这是燕子的脚蹬碎了席子,血从脚上流出淌在席子上。哑巴心想燕子一定是被少爷害死了。他急忙转过身来跑出九少爷的屋子,向白天轩报告。
昨天晚上,九少爷带着酒后的醉意要和燕子合房,由于他合房时力不从心兴致不足,便用卑劣的方法玩弄燕子,燕子被折磨得再也没法忍受,踢了他一脚。燕子这一脚并没有把九少爷踢坏,他倒把燕子打得身上青一块紫一块。
清早燕子趁九少爷还没醒来,去马棚找爷爷诉说苦衷。爷爷听燕子的哭诉老泪横生。爷俩商定寻找机会逃离白家大院浪迹天涯。再也不过这种非人的生活,燕子从马棚回来遇见伙计们套犁杖,伙计们看到她可怜的样子和她说话。燕子和伙计们互相说话的一瞬间,被追来的九少爷看在眼里。九少爷仗着自己是公子的身份,把和燕子说话的伙计打了一拳,伙计没敢反抗,急忙转身躲开。九少爷把燕子恶狠狠地拉回屋子,骂燕子出去偷汉子,用棍棒无情地向燕子打来。九少爷气急败坏,他打一阵骂一阵,骂一阵再打一阵,就这样从早晨开始一直没有停止。燕子再也无法忍受这种毒打,她痛苦中抓起炕上的剪子,狠狠地刺破九少爷的后腰。九少爷大怒,一拳把燕子击倒在炕上,他扒去燕子上衣和衬衣,身子骑在燕子的腹部上一阵乱拳猛击,打得燕子不断发出凄惨的叫苦声。可是白家大院无一人敢去阻拦九少爷。
九少爷野兽般地去打,燕子第一次骂着挣扎着。九少爷第一次听到燕子骂自己,他用身子死死地压着燕子,然后用双手掐住燕子的脖子,燕子喘不上气来,用双腿和脚蹬着炕,把炕上的席子蹬碎,席子出个窟窿,燕子脚上鲜血流在炕上和席子上。起初还能呼叫的燕子被九少爷掐住咽喉一点一点地断气了,离开了世界上唯一的亲人——爷爷。
燕子死了,大管家把燕子爷爷锁在马棚里。白家用一口白茬棺材草草埋葬了她。
燕子惨死轰动了整个毛西堡,屯民们都为燕子暗暗流泪。人们骂白家伤天害理没有人性,真是罪大恶极。白家的伙计们对此事怒不可遏,他们不吃饭,不出工,有的伙计愤怒之下辞工而去。大管家出面劝说伙计们少管闲事出工干活,伙计们提出条件放燕子爷爷离开白家,并要求燕子死后七天时给燕子上坟烧纸以示悼念。白天轩唯恐伙计们闹下去荒芜了土地,无奈答应了伙计们的要求。
燕子死了,人们都气得咬牙切齿,翠花的心情很沉重。他恨九少爷不该如此惨无人道,她不愿再住在这深宅魔院。翠花独自走出大院来到田野,她感到天地宽阔空气新鲜。她想起了正在田间拉犁耕地的大福,于是她毫无顾忌地甩了甩背后的辫子,向大福家的田里跑来。
兰子远远地看见翠花跑来,高兴地喊着:“翠花来了!翠花来了!”翠花跑到兰子的犁杖前拉起兰子的手。杨大车看见翠花说:“翠花来了,咱们也都歇一会儿。”翠花笑着说:“瞧大叔说的,我要是不来您还能把大家给累死?”“我又不是黑心老财。”杨大车话说出一半,觉得对翠花这样说话不对劲儿,把话停下来。翠花听了杨大车半截话,笑着对他说:“叔,我是地主老财,累死大家。”听了翠花的调皮话,大家都捧着肚子大笑起来。
翠花看了看大福,贴近大福说:“福哥,我不走了,和你一起拉犁好吗?”大福听翠花要来拉犁,开玩笑地说:“你这个小大姐和我们一起拉犁,你爹不得气死,派人来找你。”“我不管那些,找我也不回去。”大福听了翠花的话逗着趣说:“你要真的不回去,我可白捡个大活人,娶媳妇不花彩礼可占大便宜了!”翠花红着脸打大福一拳说:“看把你美的,说话也不知羞耻。”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惹得大家不住地笑着。
大家歇着缓缓劲,大福和翠花靠着坐在一起,兰子和谭林也是靠着在一起休息。两对孩子亲切的坐在杨大车的对面,他幸福的感觉是甜甜的,可是心里又犯起合计拿什么给孩子们办喜事。
又开始拉犁了,谭林和三福拉一张犁,兰子扶犁;大福和爹拉一张犁,翠花扶犁。
性情开朗的翠花别看从小到大什么活都不干,可是她干什么像什么。她偷偷看兰子怎样用手扶犁,自己就怎样做,她看兰子不时用手中的铲子去弄掉犁板上的黏土,自己也照样去做。
翠花来了,多了一份力量,每个犁上都有两个人拉套轻快多了。这边犁前大福和翠花说着话拉着犁;那边犁前兰子和谭林也拉着犁唠着。不知不觉加快了速度,一条垄一条垄被耥起来,黑油油的土在阳光下闪着光泽,泥土散发的芬芳是那样的诱人。
中午福娘挑着担子来送饭,伙计们都在一块田里铲地。大家坐在老榆树下乘凉吃饭。
福娘把洗干净的布铺在老榆树下边,上边放着咸菜碗、酱碗、小葱白菜堆在布上,木桶里装着小米饭,福娘一碗一碗地给大伙盛饭。福娘只管忙了,竟没看见人堆里多了翠花。当翠花伸手去从福娘手里接饭碗的时候,福娘才发现翠花在眼前,她呆了一下望着翠花晒红了的脸蛋说:“翠花,你啥时候来的?”兰子抢着回答:“都拉一上午犁了,你才看见。”“傻丫头,我不也是才来吗?”福娘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