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里他们从屯西头开始动手抓人,杨大车就是第一家遭殃。九少爷一些人先把杨家的房子紧紧包围起来,么三狠狠地一枪托砸开杨家房门,十多名恶棍如狼似虎般扑进屋里,把蒙眬中的大福和三福从被窝里擒住,然后把大福和三福用绳子狠狠地绑上拉出院子。杨大车和福娘紧紧地拉住两个儿子的胳膊,并央求着放了三福。福娘跪在地上给么三磕头说:“长官放了三福吧,他才十五岁是个孩子,你们行行好积点德吧。”么三挺着单耳一脚把福娘踢倒在地上,口中骂着:“不识相的臭婆娘,皇军用人要紧,还管多大年纪,能扛三斗糠的一律抓去。”杨大车忙乱中拿起担水扁上冲上去,企图夺三福,被痛哭的福娘拦住,他怕杨大车打伤警察带来更大的灾祸。杨大车被福娘推回屋内。福娘见屋里空洞洞的没有儿子,一股急火烧来晕倒在地上,杨大车急忙把福娘抱在怀里呼救着。
么三一群人疯狗一般扑向六叔家,在一片哭喊叫骂声中,大贵和二贵被五花大绑地拉出家门。就在这时有人高声喊叫:“不好了,警察来抓劳工,大家赶紧跑吧!”一瞬间人们听到喊声,年轻人和壮年人冲出家们,整个屯子像开锅一样沸腾了。鸡鸣声,狗叫声,逃跑的人发出“扑通,扑通”的脚步声,不断传来孩子和妇女们悲惨的凄厉声。
白行武命令手下的人堵住屯中心各个道口,并示意么三见到跑出的人开枪射击,打断逃跑人腿。在一片慌乱中,警察们见人就抓,抓到妇女和年纪大的老人放掉,凡是中年人和青年男人统统绑起来,用粗粗的绳子串成一队。
天亮的时候,二十几个青壮年男子和仅仅十五岁的杨三福被马车拉着,在么三等人的看押下送进城里,去远征苦役。
大福、三福、大贵、二贵和三愣被抓走了,六叔和尚景才都聚到杨大车家里,人们你看看我,我瞅瞅你,不知所措,面对这灭顶之灾谁能有解救的办法呢?大家心里都十分清楚,一旦被抓走就是进了虎口,九死一生。
兰子哭得双眼红肿,她拉着妈妈的手劝她人不要哭,可是自己又止不住。
兰子首先冷静下来,她对爹和娘说要去城里找姑妈帮忙忙,解救三福。
大福被抓走的事翠花知道了,她不顾一切冲进白文轩的卧室内,哭着喊着叫白文轩放回大福。不管翠花怎样哭闹,白天轩就是不理她,白天轩心里庆幸,不管你怎样哭叫,人是带走了,并让三太太安慰和哄骗翠花。
翠花揉干眼泪,穿好衣服要进城找局长大哥搭救大福。三太太阻拦女儿进城,可是犟不过她。
翠花独自闯出白家大院,天真地去找白行武,寄托着希望把大福带回毛西堡。
杨大车套上两匹马,拉着兰子进城去营救大福。马车出屯三里多地追上翠花。兰子把翠花叫到车上,互相说明了去城里的意图。杨大车虽然恨透了白家父子,但是对翠花的举动十分感激。他知道翠花找白行武放人是很天真的想法,仍然鼓励翠花,叫他多和白行武说些好话。
马车进了城,兰子在北大营下车,杨大车一直把翠花送到白行武家的大门口,他看着翠花在敲白行武的大门,才起车离开。
翠花猛烈地捶着白行武的大门,她嫂子听见急促的敲门声,推醒了正在睡觉的白行武。白行武听见大门被砸得“轰轰”直响,急忙穿上衣服亲自去开门。
翠花见迟迟没人来开门,放开嗓门高喊:“开门哪,我是翠花。”白行武走到院中听见翠花的喊声,感到很奇怪,心想:这死丫头来干什么?他随手拉开铁门栓推开大门。翠花就势跟进院子,脸上带着气说:“大白天插门过日子,是自己妹子也不敢开门,谁还敢要你大局长的命?”白行武知道翠花嘴不让人,怕她再说些什么难听的话,急忙把翠花推到客厅。
白行武的客厅宽敞明亮,又十分洋气,充满了十分的东洋气味,对这些翠花是不屑一顾,她没心观赏这些破烂洋玩意儿,坐在客桌旁边的茶椅上,她对白行武说:“大哥,你们抓劳工把杨大福和杨三福一齐抓来了,是吗?”“的是,杨大福和杨三福都在爹给的名单上,我们局里是照单抓人,一个不放。”
翠花听了白行武的话,一种屈辱的感觉立时而升,她脖上的筋鼓起,脸色通红尖厉地问白行武:“爹可不是这样说的,他说你们警察局有权力,愿意抓谁就抓谁。我来就是让你把三福和杨大福放回去。”
白行武听了翠花的话,翻了翻白眼挤着笑说:“好老妹,是谁让抓的人碍你什么事。更何况杨家和咱们无亲无故,管那么多干什么?你何必为此事动肝火。”
翠花听了白行武的话顿时哭闹起来,指着白行武的鼻子说:“你们都知道我喜欢杨大福才抓他,你们为什么这样无情?”说着翠花逼近白行武说:“你们抓大福不解恨,又把三福抓起来,他才十五岁呀!这不是丧尽天良,要遭报的吗?
翠花这几句话,要是出自另外一个人的口里,白行武一定要伸手打人的。可是他对自己的亲妹妹只好忍着性子,让她闹,低着并没有吭声。
翠花嫂子听明了翠花的来意,质问白行武说:“毛西堡屯里能当劳工的人多着呢,你们爷们为什么偏偏和杨家过不去?翠花又喜欢杨大福,你们这不是坑翠花吗?真是缺德带冒烟,啥良心?”
白行武狠狠地瞪了老婆一眼,说:“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懂个屁,滚一边去。”翠花嫂不敢多嘴,只好躲在一旁。
白行武走近翠花,耐着性子说:“妹妹,你都是十八大九的闺女了,该懂很多事了,咱们家银财无数,你又长相出众,找个什么样的人家找不到,非嫁给一个穷小子?放着阳关大道不走,非走独木桥,太任性了。你知道不知道爹安排抓杨大福去劳工就是让你死了这份心,断了这个念想?以后你好好在家待着,哥哥在城里给你选择一个当官人家的洋少爷,有多美。”
翠花听了白行武的话真是怒发冲冠。她逼近白行武的胸前,厉声叫着:“我的婚事不用你管,我喜欢谁我就嫁给谁!你今天放不放大福和三福?你敢不放,我就一头撞死在这里。”
白行武知道妹妹被老爷惯得性子十足,他害怕翠花真的撞死在自己家中,连忙上前拉住翠花,口里不断地说:“好妹子,好妹子,有话慢慢说,别着急,别着急,哥一定帮你想办法,帮你想办法。”于是他顺手把翠花扶在椅子上坐下来。
白行武诡计多端,他狡猾地安慰翠花说:“好妹子别太急,容哥慢慢周旋,把他们放出来。”“你说的是真话?”“哥哥什么时候骗过妹妹。”“这才是我好哥哥呢!”翠花脸上露出笑容。白行武使了缓兵之计,哄骗翠花说:“妹子放心吧,我去上班给你办事。你在家里好好和你嫂子玩。”然后回过身来对老婆说;“翠花饿了,你给她做些好吃的。我出去给她办事。”白行武说完话,躲进警察局。
翠花在白行武家中坐立不安,心中十分焦急。他担心哥哥哄骗自己,有些忐忑不安。大约一个多小时以后,桌子上的电话铃声响起,翠花的心提到嗓眼上,她抓起话筒。白行武在电话中告诉她说:“我的好妹妹放心吧,事情办妥了,明天早上放大福和三福回家。你不要乱走,住在家里,和嫂子吃好玩好。听见没有。”翠花听完白行武的话,她信以为真,喘了一口长气,似乎是如释重负,但是一时见不到大福和三福她的心仍是悬着。
兰子到了姑妈家,把大福和三福被抓劳工的事告诉姑妈。姑妈为之一震大吃一惊。她知道凡是被警察局抓来的劳工,是根本放不回去的。白行武现在是日本人的得利走狗,舔日本人的屁股都红了眼,向他要回劳工比登天还难.
谭太太怕兰子过分着急,故作镇静。对兰子说:“孩子别着急,事摊上就要挺住。大家都要扛着点儿。我就去见你姑父让他想办法救人。”谭太太叫来卫兵,给兰子弄吃的。
谭林见婶子把她带进师部,自己在门外等着。
谭太太三步并作两部进了师长办公室。谭师长见自己太太着急的样子连忙让座,问谭太太说:“你如此惊慌的样子家中出了什么事情?”谭太太压低声音说:“毛西堡出了大事,大福三福大贵和二贵都被警察局抓来做劳工。”
师长听了忙问:“他们人在什么地方?”
谭太太回答说:“人在什么地方不重要,关键的是要抓紧时间想办法救他们,晚了怕被火车运走,就来不及了。”师长听了太太的话沉思不语,过了好一会儿他说:“放人,难哪,上哪里去想办法?鬼子现在抓劳工都疯了,警察局都红了眼睛,宪兵队那边谁也说了不话。”
谭太太听了师座的话,感到事态很严重,问师长:“那你的意思是管不了,人就得去作劳工?”师长没有正面回答太太,说:“这也是件奇怪的事,为什么警察局专门从一姓人家抓来四个人,这里边一定有原因。”谭太太马上说说:“你的意思是说杨家人得罪了警察局?”师座回答说:“如果不是这样,又有什么恰当的解释呢?”谭太太点头同意师座的看法。谭师长接着对太太说:“这和毛西堡的人有关系。”“这就是警察局和毛西堡的人串通好了才抓人。”
谭师长很严肃地对太太说:“宪兵队是死活不会放人的,这件事棘手啊,难办。”谭太太看师长十分为难的样子,自己一时又没有什么办法,不再多话什么了。
屋子里一片沉寂,只有墙上的钟发出“沙沙”的摆动声。师长对着门喊:“来人。”卫兵急步跑进来。师长对着卫兵发令:“把鲁团长请过来。”卫生举手敬礼跨出屋门去叫鲁团长。
鲁团长很快来到师长办公室,首先给师长敬礼,然后说:“师长叫部下有何吩咐?”谭师长让团长坐下,鲁团长连忙给太太敬礼:“太太好。”谭太太笑着答应着,把手中的茶杯递给客人。
师座对鲁团长说:“老弟,今天找你是有事,请你帮忙。”“是!”团长忙回答:“请师长明示,只要卑职能办到的事,一定去做。”谭师长看了太太一眼,接着说:“昨天夜里警察局的人去毛西堡去抓劳工,把太太的四个侄子都抓到城里了。找老弟的意思是请你出面去宪兵队,和他们疏通下,尽量把这几个人领回来。”听了师座的话,鲁团长心里一怔,去宪兵队找日本人办事,哪里有把握把事情办成?但是对面坐着的是师长,话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再为难也要去碰一碰。他只好硬着头皮回师长的话,说:“卑职就去办理。”
谭师长看出鲁团长心里不安的样子,微笑着对他说:“老弟不要紧张,这件事难度大,办成办不成没关系,只要老弟亲自走一趟,我就满足了。”然后师座又和颜悦色地对他说:“老弟办事的能力我是知道的,能成就这件事非你莫属,令尊留学过日本,你又有一口流利的日本话,这些宪兵队是日本人,人不亲话还是亲嘛,你总比那些会几句日语的破翻译有地位吧?日本人不会小看你的。”师座的一番话听上去是把鲁团长抬举得很高,其实是给他戴高帽打底气。鲁团长只好提着胆子去试一试,谭师长对太太说:“回公馆准备三千大洋,给鲁团长带着见面好说话。”谭太太听了师长的话,十分感激自己的男人凡事都替自己操心。快速去公馆取银元。
宪兵队长秋村,是一个小小的中国通。此人四尺有余,相貌凶残,诡诈狡猾。眼下抓劳工修仓库,挖矿藏,是日本人在关东最紧迫的事。秋村队长每天都要接到上边无数次催促的电令。白行武接到秋村队长的电话只有两项内容,一是要抓劳工进度情况,二是恶狠狠的叱责和尖叫的怪骂。白行武桌上的电话铃声每每响起他都是不寒而栗,胆战心惊。
秋村队长刚刚接到上峰电令:今晚十二点有两节车厢停在铁道上,四百名劳工准时驱进车厢内;十二点三十分钟启动。秋村马上通知警察局长白行武执行命令。就在这时一名宪兵报告秋村队长,国军鲁团长求见。秋村对能说流利日语的鲁团长早有耳闻,让士兵把鲁团长带进来,倒要欣赏欣赏这位国军的团长。
秋村很客气并十分有礼节地让鲁团长对坐,鲁团长用流畅的日语向他问安。两人客气礼让一番后,秋村微笑着问:“团长先生不知有何贵干,亲恭此地?”鲁团环视一下屋内,然后低声说:“队长阁下,学生是来拜访先生,知道先生很喜欢中国的银元,特带来三千块孝敬您,望笑纳。”“不,不,这叫无功受禄,让我寝食不安啊!”“不客气,不客气。”说着鲁团长把沉甸甸的三千块银元放在秋村的桌上。秋村是个恶性豺狼,他见到桌上的大洋顿时眉飞色舞,从红纸卷里取出一块银元,学着中国人的样子用口轻轻地吹了一口银元,然后把它贴在耳边认真地听着银元发出的响声。竟然狂笑起来称赞“好货!好货,纯正的好货。”回过头狞笑着向鲁团长说:“鲁先生果然聪明,对朋友莫过如此了解,这也是你们中国人的规矩。先生有事请讲吧,凡是我能做到的一定尽力而为。请讲,请讲。”
鲁团长看着贪婪诡诈的秋村队长,收了大洋三千,就直截了当地说:“阁下,昨天夜里警察局的人在毛西堡抓劳工,把我们师长的四个内侄子抓来了,我们师长为此事很烦恼,特差卑职拜访先生,求先生帮忙放了这四个人。”秋村听了鲁团长的话假装很惊讶的样子说:“有这种事吗?当真?”鲁团长立即回话:“此事当真,实有其事,卑下怎敢乱讲?”
秋村听了鲁团长的话,眯着笑眼说:“抓劳工这是大日本的国事,既然抓来了就为天皇陛下效劳吧。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理所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