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郝医生,我女朋友是性变态,麻烦你给我开个精神病证明吧。”
“等等,什么情况?到底谁有病?”
“她有病,你给我开精神病证明。”
面前这个面容清秀的小伙子叫小郑,性格内敛,刚刚大学毕业,因为对女朋友的某些做法很是抗拒和抵触,所以找到了我。
见他好像心里有很多话要说,而且国人向来谈性色变,对于性的话题总是避而不谈,加上这个小伙子本身性格比较内向,我决定先让他将心事倒出来,好了解情况,这样既释放了压力,也便于对症下药。
“别急,先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我有好多话想说,既然来了,就全盘托出吧,这些事我从来没和人讲过,你可得为我保密。”
“你说吧,咱们哪儿听哪儿丢。”
“嗯,她叫小艾,我和她是大学里认识的。我当时是文学社社长,在一次社团活动中,我们第一次见面了。小艾想加入我们社团,作为社团的一把手,我问她为什么想加入文学社。她当时说,在周岁的时候,父母在地上摆了笔筒、铜钱、文件袋、弹壳,分别代表文、商、官、军,让她去抓,她爬过去抓了笔筒,从那以后就注定与文学结缘。我觉得她好歹也是书香门第,就答应了,可结合后来发生的事我才知道,她抓笔筒的寓意不是喜欢文学。”
“哦?那是什么?”
“是装笔,也就是装逼的意思。”
听到这里,我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小郑一脸严肃的样子很像《新闻联播》的主持人,虽然说话一本正经,但那种严肃的语气和认真的眼神却和他青涩的外表显得格格不入,给人一种村支书在妇女大会上念发言稿的感觉。
二
我感觉不好意思,便抱歉地说道:“对不起,你继续说。”
“当时,我被她的优雅气质深深地吸引了,由于都喜欢文学,也算兴趣相投,而且她长得也好看,所以我决定追求她,并且很快确立了恋爱关系。我性格比较保守,交往半年后,才和她接吻,也是我的初吻。
“那天吃完饭后,我和她坐在河边小凳子上,迎面跑来黑、白两条狗,在树下打情骂俏。她喜欢狗狗,笑着说它们好可爱,话没说完,黑色的狗就趴在白狗背上嘿咻起来了。我也是荷尔蒙升高,低着头对她说,要不,今晚别回去了。”
说到这里,小郑也低下了头,脸颊绯红,这羞涩的样子估计和当初一样。
“然后呢?”
“她用了一句古诗回答我。”
“什么古诗?”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
我不禁感叹,不愧是文学社的,能把这种事表达得这么含蓄,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
小郑:“我去酒店开了房,在里面度过了我们的初夜,完事后我问她,是什么感觉?她又用了一句古诗回答我。”
“什么古诗?”
“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我用手捂着嘴,内心笑成狗,不禁暗自感叹,书香门第的姑娘果然不一样,简直字字珠玑。
说到现在,都是一些奇葩事,也不至于把人逼疯啊,于是我对小郑说:“你说的这些都是一些生活琐碎,不至于把你逼疯吧,咱们说点儿重点好吗?”
小郑略显激动,说:“前面的是铺垫,如果你不知道前面的那些事,就很难了解她清秀外表下隐藏的内心的狂热,也很难理解她接下来做的事情。”
“那好,你说接下来的吧。”
“可能是因为第一次给她的体验不美好,或者说没有达到她的期望值。渐渐地,她开始了一些匪夷所思的尝试。”
由于不好直接问,也怕打断他的思路,于是我按照老办法,接着他的原话说:“匪夷所思的尝试?”
“对!大概半年前,我们都毕业了,还没找到工作,工作、生活都很不顺心。我们每天都在做同样的事,投简历、找工作。有一天,我面试回来,一进门发现她居然在干很恶心的事情。”
说完,小郑咬着牙,嘴角抽搐着。
我问道:“什么恶心的事?”
“看A片,而且画面极其猥琐淫荡。”
“其实,那也没什么好恶心的。”
“难道你也看吗?”
“嗐!你继续说。”
“大学的时候有室友看过,我反正从来没看过,感觉那种画面很猥琐、恶心。就在她看A片的当晚,小艾拿着绳子对我说想玩点儿新花样,尝试一下角色扮演。我一看桌子上还有蜡烛,还以为是想玩‘生死恋’。趁着她洗澡的时间,我点好蜡烛,摆了一盘苹果,将绳子挂在房梁上然后打结。小艾洗澡出来后,我朗诵着古诗‘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然后假装上吊了。”
“扑哧——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实在忍不住了,这个小伙子实在太逗、太可爱了。
小郑似乎并不在意,估计是见我没有恶意吧,接着说:“我以为她也会模仿古人,跪在地上抱着我的腿,求我别想不开,可是她却生气地夺门而出,三天没理我。”
“嗯,她当时想做什么,你知道吗?”
“我是后来才知道的,她想尝试A片里的花样,就是SM。我好不容易将她劝回家,然后主动提出配合她玩SM。别看她平时文弱纤秀,一玩起那个来可是发了疯似的,各种奇思妙想,护士与病人、老师与学生就不说了,还有捆绑,甚至滴蜡烛,我觉得那时的她,简直就是恶魔附身。”
小郑说到这里,脸上似乎流露出一丝恐惧,可能是刚刚的描述让他脑海里浮现出曾经的场景,心有余悸吧。他抬起头看天花板,我仿佛看到1000只草泥马从小艾头上碾轧过去。
小郑接着说:“每次我都疲于应付,而且我内心深处并不接受这一切,所以感觉她很变态。考虑了好久,决定和她分手,但是每次提出来,她死活都不答应,她问我为什么分手,我实在说不出口是因为这个,怕伤她自尊,就只能找别的原因搪塞,实在没辙了,就找到了你。”
“哦,你是想要我给她看病吗?”
“不,我不想伤害她。我是想让你给我开一张精神病证明,证明我有精神病,因为精神病是生理上察觉不到的,也能够成为让她离开的理由。”
小郑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惋惜和忧伤,看得出来,他们交往的这几年,应该都是深爱着对方的,否则也不会有这样依依不舍的表情。
“除了这些,她还有别的喜好吗?比如撕咬、刀割之类的肉体伤害行为?”
“没有没有。”小郑摇着手说。
“那除SM以外,你们还有正常的性生活吗?”
“有,也不全是SM,但是我接受不了那些奇奇怪怪的角色和道具。分手对我、对她都好,算我求你了,你就帮我开吧。”
“可是你根本没有病,我怎么开啊?不但你没有病,小艾她也没有病。”
“她这么变态,怎么可能?”小郑从椅子上站起来,显得有点儿激动。
“你别急,先坐下,听我把话说完。”
小郑一脸疑惑,缓缓坐下,用满是期待的眼神看着我。
三
我给他倒了点儿水,待他冷静下来后,说:“首先你要知道什么是SM,SM是一种性快感和痛感联系在一起的特殊性活动。这种痛感包括身体上的痛苦和精神上的痛苦。关于SM,因为在中国还不被接受,或者说在人们眼里有违常理,所以一直被大家归于变态和恶俗的范畴。
“那么SM的快感从何而来?为什么会有人喜欢SM?从生理上来说,肌肉在疲劳刺激的时候会释放出乳酸,皮肤的痛感会令身体释放出肾上腺素,身体在经受疼痛的时候会释放内啡肽,这些物质都会让人产生快感。”
“这到底是不是病呢?”
“SM是否属于病态,一般得看具体情况和双方的实际操作,也就是执行程度。简单地说,如果没有严重的身心伤害,在双方都自愿的情况下,而且并不是只能以此来唤起性兴奋的,都不算是病。如果是上述行为的升级版,比如通过折磨、暴力、鞭笞,甚至虐杀来获得性快感的,那就是性虐症。
“其实SM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缓解压力,因为整个过程中,双方都完全沉浸在精神和肉体的刺激中,就如同跑步,让你忘乎一切。”
为了不误导小郑,我紧接着补充道:“当然,我并不是鼓励和推崇SM,说这些只是想让你正确地认识它。因为,首先国人并没有完全接受它,目前来说,属于亚文化。其次是,如果把握不好度,要么沉迷其中越陷越深,需要不断地加强刺激才能获得快感,要么失手玩过了头,对伴侣造成伤害。”
一席话让小郑目瞪口呆,他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对我说:“那我应该怎么办?”
“首先,你要正确对待,不能用异样的眼光来看待小艾,至于为什么,我刚刚已经说了。其次,既然小艾并不是只能靠SM来获得快感,而且也没有过激的行为和想法,那她很可能是出于新鲜和好奇,或者说是一种尝试,她的行为都在正常范围内,只是和你的世界观冲突,所以被你抵制排斥和妖魔化。
“你回去后,和她谈谈,把你的想法告诉她,大家在尺度和时间上寻求一个平衡点,把SM当作你们性生活的调节剂,而不是全部,就OK了。”
小郑边听我的话边转动着手里的茶杯,仿佛在和曾经的想法做斗争。
我补充道:“你现在处于人生的低谷,什么都没有,小艾还是愿意留在你身边,撵都撵不走,说明她很爱你,她这样不物质的女孩不多了,好好珍惜吧。”
小郑若有所思,估计是在反思自己,同时庆幸没有把这个爱自己的姑娘撵走,然后点点头说:“嗯,我知道了,谢谢你,郝医生。”
四
就在小郑起身准备走的时候,老周突然冲进来了,手里拿着一长条红布、头巾,还有蜡烛,一脸诡笑地对我说:“老郝,黄老太说,今晚咱们走起。”
现场气氛极度尴尬,小郑瞪大了眼睛看着我,然后指着老周,吞吞吐吐地说:“这?你们?”
我忙解释:“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小郑突然笑着说:“哦,我懂了!玩开心啊!”然后捂着嘴,转身走了。
我忙问老周:“这是干啥?”
“扭秧歌啊。”
“扭秧歌你拿蜡烛干什么?”
“黄老太说今晚小剧场停电,让大家自备蜡烛啊。”
“早说啊你!”
我急忙夺门而出,一路狂奔。
“小郑,你听我说,不是那样的,你等等,快回来小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