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殿内。
帷幔被风吹得狂舞,一张卧榻,时至夏季,宫内天气已开始热起来,冰扇各个宫已经分发到位,唯独长乐殿没有,太监假意说今年备的少,宫女汗流浃背地用手帕擦着额头上的汗水,朴素的陈设和后宫奢华大相径庭,一个云鬓散乱,眉如斜柳,肌肤胜雪的女子看着眼前被翻乱的宫殿,神色淡然。
她是仪态万方的苏遥,只因那些年颇得圣心,儿子萧展麒教育有方,乾圣十九年被封为薇妃,大封当日,萧正纲亲自提笔。
一笑倾城,再笑倾国。
墨宝时至今日仍然挂在长乐殿内,只是这些年她再没有笑过,心意的男人身边的女人换了一茬又一茬,儿子被废,自己被遗忘在长乐殿内,日日守着青灯。
洛云熙洛贵妃,坐在金丝楠木摇椅上,身边的两个宫女低头轻轻地给她打着蒲扇。
“贵妃娘娘,找到这个!”一个年龄稍大的宫女目光扫视过一旁脸色淡然的薇妃,一脸傲然地将手中搜到之物交给了洛贵妃。
水葱样儿的手带着奢华的宝戒将手中之物打开,洛贵妃脸色变了变,将手中之物扔到了薇妃面前。
“贱人,一个失宠的妃子也想在后宫兴风作浪?本宫告诉你,林禄的被杀了,他的人头就在西市的城墙上,你没有靠山了,废太子萧展麒有你这个娘也是他的命,他好不容易凯旋归来,你竟然闹上了这一出,不知道圣上知晓你和林禄勾结,他会怎么看你?”
洛贵妃张着一张能杀死人的嘴巴,仿佛用言辞就能杀死薇妃似的。
“洛贵妃,本宫没有勾结林禄,这些东西也不是长乐殿所有,你这一套我早就看倦了,栽赃陷害?洛贵妃你还有更好的手段没有?”薇妃面色清冷,几十年的后宫生活,早已经看淡了一切。
这些关在城墙内的女人,在终极权力的诱惑下,早已经迷乱了心智,心绪扭曲得不亚于毒蛇,萧统是洛贵妃的儿子,萧展麒是她薇妃的儿子,萧展麒凯旋而归,程振楠革职查办,萧统和顾明川一个帮派,怎么看都嗅到一股萧展麒得势复出的味道。
洛贵妃作为萧统的娘亲,她要为儿子着想。
一早,洛贵妃就安排得力太监将这封和林禄勾结的信函压到了薇妃的被褥下,只要圣上认定这件事是萧展麒和林禄内外勾结,萧展麒在圣上心目中赢得的好感就会立即消失殆尽。
洛贵妃抱着十足的把握来做此事,萧统身体柔软心智又比不上萧展麒,唯一的办法就是打压萧展麒,才能给萧统脸上增光。
“贵妃娘娘,林贵人被抓了,从她宫内搜到了她和林禄之间的信函!”一个小宫女从外面匆匆忙忙地走了进来,低头伏在洛云熙耳畔悄声汇报。
“又是信函,一个个和逆贼勾通,我看都是活得不耐烦了!”洛云熙美艳的脸庞上,一刹那间乌云密布。
萧正纲向来讨厌后宫和前朝勾结,后院失火,前朝动荡不安,这个龙椅如何坐得安稳?
林贵人是林禄的亲妹妹,他考上当朝状元的那日,故意带着妹妹觐见了圣上,将妹妹献给了圣上,讨得圣上的欢心。
无论林贵人有没有和哥哥勾结,现在林禄出了事儿,林贵人都逃不了干系。
“胆敢背叛圣上,赏她千骨脆!”洛云熙抬了抬玉手,眼皮也不抬地挥了挥手,眼前的薇妃无异于砧板上的鱼肉,她只要除掉了她,萧展麒以后在宫内再没有了靠山,吹枕头风这件事她最擅长。
身边的宫女身体一颤,千骨脆乃是洛云熙的新创造出来的一种宫内酷刑,行刑者必然有高超的打人技巧,板子打在身上不痛,力道却通过板子敲在骨头之上,一顿板子下来,受刑者体外无伤,身体内的骨头已经成了一截一截,宛如瘫痪一般。
薇妃看着从内到外散发着煞气的洛云熙,笑了笑,她早已经看淡了宫内的尔虞我诈,杀鸡给猴看如何,赔上一条命又如何,但是,在儿子这件事上她誓死捍卫儿子的周全。
“怕了吗?”洛云熙看着面若寒霜的薇妃,一丝冷笑从嘴角冒了出来。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本宫何罪之有!”
“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来人给将她绑起来!打!”
毫无反抗之力的薇妃被几个恶毒的宫女抓了起来,按在地上,打板子就打在身上,每一下如同千斤之力,几乎断气,身上火辣辣地痛。
“王妃也是你们打得的!”从长乐宫门口传来一声厉喝,一个身材矫健的男子大步走到长乐殿内,一掌劈开了扭着薇妃的宫女,将薇妃扶了起来。
“娘亲,你怎么样?”萧展麒心头腾地冒出了一股火,洛贵妃这个女人在宫内没少折磨娘亲,今日有他在无论如何也会让娘亲再受气。
“洛娘娘,我娘亲何罪之有?”萧展麒声如洪钟,浩然之气荡然欲出。
洛云熙挑了挑修长的眉毛,灵透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阴郁,即便他在又如何,今日她一定要将她拿下,有证物在何惧之有!
“你自己看!”
小宫女授意立即将信笺拿起,迈着小碎步快步走到萧展麒面前,将信笺交于他手中,兰泽静静地站在萧展麒的身后,薇妃娘娘还是如此端庄貌美,她喜欢看她笑,她的笑倾国倾城,只是十年前的赤林案牵涉甚广,京城血流成河,薇妃娘娘脸上的笑容再也不见了。
圣上萧正纲在宫女的通报下,也赶了过来,后宫出了这么大的乱子,一下子牵涉到了两个女人,他不能不管,他想看看自己的女人如何胆大包天到敢和前朝余孽串通的地步。
他看着站在萧展麒身边的薇妃,一丝厌恶的情绪慢慢地从心头升起,这些年他国事操劳,她就不能在后宫做个安稳的女人,居然背着自己和林禄勾结,可恶,实在可恶!
“薇妃,你还有什么可说的?”萧正纲沉声说道。
“臣妃没有,臣妃冤枉,并没有和罪臣林禄勾结!”薇妃提着罗裙跪下了。
“没有?证据确凿,你居然说没有?你,你实在寒了朕的心!”信笺被扔到了薇妃的脸上。
“父皇,你如今还是不问青红皂白,别人说是便是,你为何不查一查?”萧展麒在娘亲身边跪了下来,十年前如此,十年后也如此。
萧正纲脸色结了一层冰,萧展麒话中有话他听得很清楚,这是在谴责他?还轮不到你来教训老子!
“逆子,证据就在这里,你说我不查一查?你让朕查什么?颠倒黑白吗?”萧正纲厉声说道,腹部气得一阵疼痛。
洛云熙眼梢带着幸灾乐祸的笑意,她了解萧正纲的脾性,也知道结果,一切都在她的控制之中。
“单单一封信就说娘亲有罪,儿臣不服,如果是有人故意栽赃嫁祸,娘亲岂不是很冤?”萧展麒固执地为薇妃辩解。
周围的宫女大气不敢出,这些年每当萧展麒和圣上争辩的时候,圣上都是万分恼怒,若是常人早就被斩杀殆尽。
“怡亲王,难道你还想找人证?林禄已经死了,已经死无对证,如果怡亲王真想去问问他,不如去黄泉路上拦住他问个清楚!”洛云熙眼里乌云翻滚,言下之意让他死。
一时间鸦雀无声,谁都知道洛贵妃在后宫一手遮天,柳皇后虽然贵为皇后,然而年老色衰并不得宠,没人敢在后宫忤逆洛贵妃,除非是不想活了。
萧正纲站起身来,倦怠地说道:“我累了,洛贵妃自行处理这件事吧!”
洛云熙脸上闪了闪,这意味着将生杀大权完全交给了她,那么薇妃岂不是一只小小的蚂蚁,任由自己随便拿捏!
萧正纲走后,洛云熙站起身来,长长的凤尾贵妃服拖在地上,大红银霓红细云锦广陵罩袍绣了金边,刺绣处缀上千万颗珍珠,与金银丝线相映生辉,贵不可言。
她缓缓地走到薇妃面前,嘴角带着一丝阴狠的微笑,说道:“既然圣上让我处置这件事,本宫就放开手了查,林妃已经废了,活着不如死了,薇妃你若识相就自行处置,但是,本宫也给你机会,我说过你若能在黄泉路上拦住林禄,让他告知本宫你是清白的,本宫就放了你!本宫给你一日机会,明日再来问话!”
萧展麒的拳头紧握,青筋条条绽出。
兰泽站在萧展麒的身后,伸手拉住了他的胳膊,冲着他摇了摇头,这个时候不易发怒,否则事情会越来越糟糕。
人去楼空,空荡荡地长乐殿上,几个小宫女在收拾被翻得乱七八糟的东西。
薇妃的目光在兰泽脸上闪过,目光里似乎诧异。
“娘亲,我们现在就出宫,与其留在这个地方死,不如将洛云熙那个女人杀掉!”萧展麒的话音还没有落,就被薇妃掩住了嘴巴。
“这种话也能随便说?你是堂堂五尺男儿,这样的话若是一时心急也就罢了,若是被外人听到罪名岂不是大了,我们都不能走!若是连这个女人都斗不过,我们如何应付朝堂之上更加强大的敌人?”
兰泽看着薇妃温柔又不失坚定的脸庞,心里一阵暖意,薇妃是长辈,昔日在宫里,她对她最疼爱,有什么好吃的总是让萧展麒给她带出宫来。
“薇妃娘娘,民女有一计不知道当讲不当讲!”兰泽突然发话了,这个想法在她心里酝酿了好久了,洛贵妃这些年不见还是如此嚣张跋扈,她要灭一灭她的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