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殿,香薰阁内,檀香袅袅。
兰泽应薇妃要求,拿着一盆温水,替薇妃擦拭身体上一些跌打创伤的药膏,薇妃的伤很重,和千骨脆截然相反,洛贵妃只伤她体表不伤筋骨。
薇妃的后背上乌青淤紫,乌黑的长发从金丝楠木床沿上垂了下来,雪白的肌肤用滚雪细纱掩盖着,虽上了年岁,仍难掩她较好的身段。
兰泽将衣袖挽到上肘,拿着沾染温水的棉布轻轻地擦拭着,每碰触一下,薇妃都忍住地呻吟一下,实在是太痛了。
“洛贵妃下手如此之重,看来是下了杀心!”兰泽将淤血擦干,拿起和田玉雕刻成的玉瓶,拔开瓶嘴儿,倒出药面洒在伤口处。
“伤痛倒是其次,你出的主意甚妙,本宫感激不尽!”薇妃轻轻地扭过头,看着兰泽忙碌的身影,只是一眼她的视线再也挪不开了,兰泽右臂上熟悉的蝴蝶胎记一下抓住了她的视线。
兰泽出生那年,她是知晓的,她右臂行粉红的蝴蝶胎记煞是引人注目,江渊找算命先生占卜了一挂,卦意是她本天煞孤星,命中犯冲,难逃一劫,尽早用阴阳五行护身符破之,右臂上的蝴蝶胎记意味着她要破蛹成蝶,如此云云。江渊一笑了之,并没有放在心上,没有想到一语成禨,十八年之后,竟然遭受如此劫难。
薇妃愣住了,心中突然涌出一股酸涩来,呛得嗓子疼痛难忍,鼻子酸楚了很久,待兰泽给她上完药,将滚雪细纱往背上扯时,她轻轻地拉住了兰泽的手。
“娘娘,痛吗?”
她摇了摇头,眼泪涌了上来。许久,她忍住了身体的颤抖,赤林案牵涉到的人实在太多了,她怕万一认错了人,反而害了她,万一是别的也长有同样胎记的姑娘呢?
“先生,你是哪里人氏?”薇妃淡淡地扫过兰泽的右臂,兰泽已经将手擦干,将衣袖放了下来。
兰泽一愣,她怎么突然问起来这个,难道她对自己的身份有所怀疑?
“民女姑苏人,怎么娘娘突然对这个感兴趣!”
“没什么,姑苏城是个好地方,自古姑苏出美女,怪不得先生长得粉啄玉剔,好一个粉嫩佳人!”
****
一向不问后宫琐事的柳皇后突然大发善心召集后宫中所有人安排他们与父母见面,路费盘缠后宫支出。
宫中宫女和太监自从进宫之后很少有机会再见到父母,除非有地位的妃子在圣上的恩准下,还有机会见到父母或者回家省亲。
消息一传出,从上至下无不欢心鼓舞,奔走相告,一向沉闷的后宫每个人脸上都喜气洋洋。
广阳殿内,洛贵妃斜躺在卧榻上,口中含着应季荔枝,滑嫩香甜的汁液顺着口齿慢慢地落到腹中,她眼皮未抬,冲着身边打着蒲扇的小丫鬟,说道:“皇后又耍了什么幺蛾子,拉拢人心吗?人心再怎么拉拢,圣上不喜欢也是白费功夫。”
“贵妃娘娘,人人都说皇后娘娘为后宫中人做了一件大好事……”小宫女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洛贵妃一声充满呵斥的沉吟声给打断了,小宫女慌忙跪下。
家乡成了小宫女日日萦绕在心头的一个心病,家里穷困,为了养活父母,省一口饭吃,她们只好被卖到了宫中,很多年过去了,父母不知道什么样了,老了吗?病了吗?谁在他们身边伺候他们?
旁边的两个小宫女和小太监也扑通一声跪下来了,眼见其他宫里的小宫女欢天喜地地求人写着信笺,统一交到皇后娘娘那里由专人送出去,再不写,恐怕就来不及了。
“求贵妃娘娘,让我们也给家里写一封信,来日见上父母一面,小的们定当肝脑涂地,报答贵妃娘娘的大恩大德。”地上齐刷刷地跪倒了一大片。
洛云熙的嘴角扯了扯,缓慢站起身来,走下卧榻,看着足下卑贱的仆人,轻轻地笑了,柳皇后也太看低自己了,难道她和薇妃联手要对付自己?不会是要核对薇妃宫内那封信笺上的笔迹吧?那你们也太小看自己了,自己绝不会掉入你们挖好的陷阱,和我斗,你们还嫩点儿。
“好吧,都起来吧,我心肠没有那么坚硬,谁人没有父母,思乡之情可以理解,你们去写吧,但是咱们宫内唯一会写字的魏公公怕是给你们写不成字了,他的手伤了,你们还是求其他人帮你们写吧,去吧,别赶不趟了,万一中午皇后宫中的人将信笺送出去你们就晚了!”
洛云熙难得和颜悦色,微笑的模样还是极其动人的,小宫女和小太监吃了一惊,诺诺地退出广阳宫,一出宫就撒丫子找熟悉的人写信去了。
她整了整衣服,是时候去长乐殿看一出好戏了。
长乐殿内,薇妃沐浴焚香,静静地跪在偏安一角的禅房前,她平日里吃斋念佛,素有这种喜好,今日已经过了午时,她怎么迟迟不到?正在思索之间,小宫女忽然慌里慌张地来报:“薇妃娘娘,圣上和洛贵妃一起来了!”
薇妃站起身来,依然是不卑不亢,看过世事沧桑的从容淡定,身后跟着萧展麒、兰泽和贾公子,从昨晚他们就没有离开宫,如果事情不成,薇妃娘娘就要一命呜呼了,勾结前朝余孽的罪名她是承担不起的,林妃已经命丧黄泉,含恨自刎。
“臣妾已经问过林禄!”薇妃缓缓跪下,在冷漠的圣上和傲然的洛贵妃面前,她依然不卑不亢。
萧正纲眉头一皱,仰天哈哈大笑,问过林禄?难道薇妃疯了吗?洛贵妃的一句戏言她也能当真?
洛贵妃哧地一声冷笑,说道:“林禄如何向你说的?自古天人两隔,薇妃娘娘还是三岁黄口小儿不成,说起慌来信手拈来。”
“不,洛妃娘娘,我说的是真的,臣妾日日念经求佛,没有想到竟然有一天能感动我佛,昨日,我求佛主保佑,如果我佛怜我冤屈,在我向林禄烧的纸钱上,让林禄的话显现,洗刷我的冤屈,佛主竟然垂怜于我!”
“什么?”萧正纲几乎要笑出声了,无可奈何地看着眼前这个说胡话的女人。
“如果真是这样,不妨一试!”洛贵妃挑了挑眉毛,她从来不相信鬼神之说,她倒是想看看这出息她如何上演。
薇妃站起身来,从案几上拿出一叠黄表纸,卷了卷,用案几上蜡烛点燃了黄表纸,瞬间,黄表纸飞到了半空中,燃烧着,舞动着,一个大写的“否”字在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众人面面相觑,竟然出现了这种异象?
洛贵妃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又抓起几张黄表纸引燃,出现而来同样的状况。
“不,不”,洛贵妃摇着头,一定是哪里出现了问题,如果她承认有鬼神之说,那么她就失败了,她绝不会认输,她观察着周围的情况,说道:“圣上,一定是纸出现了问题,一定是,来人啊,给我重新找几张干净的黄表纸来,我要看看罪妃是如何糊弄圣上的,欺君之罪决不可饶恕!”
萧展麒额上的冷汗瞬间滚落了下来,洛云熙你这个疯狗,咬住了人就是不松口。
“不必了!”一个略微苍老沉稳的声音从长乐殿的门口传来,柳皇后由宫女搀扶着,走入了长乐宫内,宫内跪倒一片,虽然她不受宠,但她的余威尚在。
洛贵妃傲然而立,看着其他人跪倒,勉强地福了一福,算是行过见面之礼。
“皇后娘娘驾到,不知所为何事?”洛云熙依然傲然,马上就要揭露薇妃的真面目了,她来横插一刀,难道是查出信笺是伪造的?
“洛贵妃,你果然有一套!”柳皇后坐在木椅上,左右看了看寒酸的长乐宫,冷笑道:“今日我若不是假借为后宫办理省亲事宜,你的狐狸尾巴露不出来吧?”
洛云熙脸色一寒,强压心头的怒火说道:“皇后娘娘,你作为后宫之主,万不可信口胡言!”
柳皇后并不理会洛云熙,冷冷地说道:“本宫一贯看不惯你的做法,又对你无可奈何才让你欺压本宫这么久,昨日薇妃深夜拜访,给我献了一记,才揭开你的真面目,圣上,长乐宫中的这封信笺是假的!”
“假的?”
萧展麒深深地看了一眼兰泽,这个女人面带微笑,似乎整个局势早就在把握之中,他越发对她不解了,先是帮助顾明川,再是害得他丢了爵位,再是帮助程振楠,让他革职查办,如今又来帮助自己……他冷冷地打了个寒颤。
“是的,圣上,我今日上午利用举办省亲的机会,悄悄去林禄府上到了他的日常手书!圣上,您看,字迹虽然相似,但又有不同!”
柳皇后将信笺举到了圣上面前,萧正纲脸色渐渐阴沉下来,刀子一般的目光射向了洛云熙。
“圣上,莫听她胡言乱语,凭什么说不是就不是,就算不是林禄亲笔,也有可能是他手下代笔!”洛云熙咬着后槽牙,打死也不承认这是自己所为。
“洛贵妃,你太小看我了吧?来人啊,将今日所有的信笺给我抬到长乐宫!”柳皇后冷哼一声,她就不信制服不了这个小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