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庄在屋里屋里来来回回踱步,已经是子时,还没有收到崔老板的信函。
难道崔玉楼那边出了什么事儿?不应该啊,下午的时候,崔玉楼的人还到顾王府表演,看起来一切正常。
当、当、当,门外响起了三长二短敲门声,这是赵庄和崔老板的对接暗号,赵庄快步走到门边,清了清嗓子,问道:“姑苏城外山河秀,来者何人?”
来者答道:“长安城水万年流,崔玉。”
门闩抽出的声响,吱呀呀地打开了一条门缝,一道黑影一闪,崔老板的身影没入到大门之内,赵庄伸头左右看了看黑漆漆的巷子,轻轻地将门关上了。
“崔家班的铁柱出事了,他刚刚被人杀了,尸首不见,他房内只有一摊血,原本想着让他护送孩子们走,现在事情暴露了,必须改变计划,实施第二种计划,由你到崔玉楼,孩子在那里,到时候会有人接应你。”
崔玉在室内眉头凝重,他接到上头的通知,原本让他打着崔家班的名号在中原各地来回表演,目的是把几个孩子送出去,目前的情况是,铁柱死了,大理寺介入了案件调查,不得不启动第二种计划了,将孩子转移给赵家班,让赵庄带着孩子们走。
赵庄点头,隐蔽这些年终于轮到他在刀锋上走了,他热血喷张,激动得两鬓血管砰砰直跳,拳头紧紧握着。
“如果事情不能按计划行事,请保证孩子们的安全!”崔玉两眼紧锁住赵庄,深沉的目光像是在千叮咛万嘱咐。
“赵某死不足惜,必要的时候我会选择自戕,请崔班主放心。”赵庄抱着飞蛾扑火的心情向崔玉保证。
崔玉点头说道:“趁着夜深人静,出发吧!”
子时一刻,赵庄携带了细软,顺着巷子墙根,朝着东南方向,形色匆匆地没入夜色中。
他知道环翠阁,环翠阁是一处废弃的宅子,是当年安宁公主在京城的别院,当年韩王府事发之后,安宁公主被圣上赐予的三尺白绫上吊自杀。
安宁公主是当今圣上萧正纲的亲妹妹,江湖流传,安宁公主怀有韩文舒的孩子,韩文舒被赐死之后,安宁公主悲愤交加,意欲结交江湖人士刺杀圣上,圣上一怒之下赐死了安宁公主。
安宁公主是一个性格刚烈的女子,自从她吊死之后,环翠阁时不时地传出,有拿着宫灯的女子在环翠阁行走,更有甚至说,环翠阁时不时传出孩子的啼哭,是鬼孩,安宁公主死后灵魂不得安息,将孩子生了出来。
环翠阁渐渐颓败,连周围胆小的百姓也搬离了出去。
赵庄寅时到到环翠阁,他深一脚浅一脚,门前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能借助星光,模模糊糊地分辨,尘封的大门,手环已经从门上腐蚀断落。
轻轻地一推大门,门没有开,只是轻轻地弹动了一下,再一使劲,门哗啦一下倒地,荡起的烟尘令赵庄咳嗽不止,院内成群的野猫喵地一下从地上蹿到了院内的树上,或者残墙上,夜里瞪着一双双发着绿光的眼睛。
赵庄壮了壮胆儿,将大门费力地搬了起来,他要保证外人从外面看到这里一切正常,将门从里面重新放好,一步一步都走向院内。
院内荒草丛生,新长出来的野草半腰深,看到来人,野猫迈着悄无声息的步伐往后退了几步,弓着腰,耸立着毛,瞪着凶狠的眼睛。
赵庄捡起几块石子,打着火折子,一出手,几粒石子冲着野猫的方向掷去,一阵激烈的叫唤声之后,环翠阁再度恢复了阴森。
趁着火折子的光芒,赵庄走向环翠阁的主楼,主楼内早已经被盗贼洗劫一空,空荡荡地房间内没有孩子的身影。
“有人吗?”他压低声音问道。
空荡荡的房间响起回声,回声荡漾开去,几只鸟扑棱棱地乱飞,鸟叫的回声十分瘆人,赵庄咽下一口口水,嗓子很干,口水并没有起到润滑的作用,反倒让他很焦躁。
接头的人到底谁?为什么不选择其他时间接头,这个时候在这种地方非常不舒服,他将几栋楼里里外外都找了个遍,还是没有孩子的踪影,难道是接头人将孩子送过来?如果是这样,为何不让自己直接过去接孩子?
天渐渐亮了,接头人还是没有来,赵庄握紧了手中的琉璃弹,如果情况再出现意外,他是不会活着面对大理寺的人的,大理寺刑讯的各种手段他都知道,堪比人间泥梨殿,不死也会让人浑身掉一成皮。
来之前,崔老板交待他,如果辰时人还没有来,那就不用等了。
赵庄呆呆地看着院内的荒凉景象,爬到楼层的最高处,选在窗子后面最有利的地形观察院子外面的情形,大理寺的人在进行地毯式的搜索,很显然,他们是在找自己,根据和催老板的约定,如果自己失败了,就在窗户处系上一红色的丝带,接头人看到就知道此地有危险,就不用前来了。
赵庄忍住从院子里逃出去的冲动,从袖口处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丝带,系上去,丝带在晨风里微微飘动,他不知道此刻接头人会在哪里,至少会把牺牲降低到最小。
看看天色,启明星快要消退,辰时已经过去了,接头的人大约已经看到了红丝带。
接头的人没有来,反倒等来了大理寺的人。
兰泽带着大理寺兵马司的精锐围在环翠阁门外,大理寺少卿温蒙走到环翠阁的门前,看了看门上的指纹印,说道:“兰评事果然足智多毛,竟然知晓这里有情况。”
兰泽噎了一下,这个温蒙学识果然很匮乏,仗着父亲是礼部尚书不学无术,却偏偏跑到大理寺混一个闲职,怪不得天下冤案越来越多了。
“温少卿,是足智多谋,”兰泽淡淡地提醒道。
“一样!”温少卿嬉皮笑脸地说道:“要不要我帮你将门打开?”
兰泽眼皮也没抬,一挥手,兵马司的精锐就跃上了环翠阁的墙头,一把把弓弩对紧了环翠阁中心。
赵庄在环翠阁的暗处,闭了闭眼睛,以大理寺兵马司的围捕水平,自己已经插翅难飞了,不由地握紧了手中的琉璃蛋,大限将至,他反倒坦然了,这些人不就是为了保护主子,终于到了这样的时候,他要将手中的琉璃弹发挥最大功用。
兰泽瞥了一眼温蒙,淡淡地说道:“温少卿要不要和我一起进去捉拿这个要犯?”
温少卿一缩脖子,油滑地一笑,说道:“为了兰评事那自然是义不容辞,但我只会三脚猫的功夫,平时护身也就罢了,对付阁内这种死士我看还是请兵马司里的高手去做吧!”
“温少卿在这里官职最高,自然不会让温少卿受到伤害,但和要犯交涉还需要温少卿出头坐镇!”
温蒙尴尬地笑了笑,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壮了壮胆儿,走在前面,手一推环翠阁的大门,立即后退了一步。
大门吱呀呀呀地打开了,其中一扇门失衡缓慢地向后倒去,在灰尘厚积的地面上重重倒下,烟土四扬,温蒙一阵咳嗽,借故后退到兰泽身后。
六名弓弩手从墙头上一跃而下,以兰泽为中心呈扇形分散开来,弓着腰,拉紧弓弦,紧盯着阁楼的每一个黑洞洞的窗口,伺机而动。
兰泽放眼望去,满园的荒草,新长出来的野草到腰深,满眼的荒芜景象,顺着野草倾倒的方向,兰泽示意兵马司的精锐沿着痕迹前行。
“事到如今,还不束手就擒?”兰泽提了提官服的前襟,一身银白色锦鲤刺绣官服衬托得她英姿飒爽,连一旁的温蒙都忍不住地瞟了她几眼。
话音落,环翠阁内寂静如常,并无半点回应。
萱草拔剑而出,锦缎千层靴悄无声息地迈步到兰泽一侧。
“会不会给你传递的是假消……”息字还没有出口,一声破空尖锐的声音从二楼右上侧方向传来,一枚三棱脱手镖奔着温蒙的面门刺来。
温蒙慌忙一躲,三棱脱手镖从他左面门滑过,镖头头部在接近兰泽处突然炸裂,一团白色的粉末在半空中散开。
兰泽一屏气,前来保护她的一名兵马司的弓弩手倒地。
这边,萱草凌空而起,身体翻转,像一只身体轻盈的燕子,直直地截杀住从窗口处跃出的赵庄,一把长剑接连挽出几个剑花,将赵庄团团围住,赵庄从袖口处拔出短匕,长剑对短匕,并发出点点火星。
弓弩手收剑拔刀,身体一跃,加入到了团战。
一人对多人,赵庄暗叫不好,他足不点地地左冲右突,似图杀出一个缺口,离开环翠阁,但不仅几名弓弩手封住了去路,外面更有多名兵马司的精锐团团围住。
赵庄眉头一皱,心生一计,骤然跌坐在地上,喝到:“大理寺也并不是光明磊落之辈,以多人欺负一人算什么本事,如果把我杀了你们就什么都得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