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们接到线报,说这批人就隐匿在长安城,天子脚下存活了这么多年,那是对圣上莫大的侮辱,于是,我们一路跟踪来到了这里,我怀疑这里的村民之中就有韩王府的余孽!”
其他刀客们恍然大悟,他们只是接到了命令,跟踪到此,至于为何,刀疯不会告诉他们,现在他们听闻,终于明白村民们为何不走,他们才是真正的阴兵扮演者,为的是吓走他们这批刀客还有兰泽他们。
寒村,韩王,谐音。
村长站在那里,不知道何时,他脸上的胡须给扯掉了,露出一张年轻的面容,从容,带着贵族特有的风范,这是长期在皇室的缘故。
“李护院,久违了!”兰泽福了一福。
兰泽心里百感交集,她一直觉得村长眼熟,又不知道在哪里见过,现在,村长将胡须揭掉,露出一张俊朗的面容,眉梢如刀,脸如刀刻,立体充满血性。
“你认得我?兰先生!”李奇吃了一惊,已经十年了,岁月在脸上刻画了很多,人已经不似从前,谁还会认得自己,是故人?还是敌人?
“认得,李护院大名鼎鼎,声名在外,我怎能不认得?”兰泽心里百感交集,她突然像活过来似的,仿佛十年沧桑根本就不存在,故人在眼前,她还是那个活蹦乱跳的江爷,只是,不敢想那些痛苦的事情,一想起来就心如刀割。
李奇默然,或许他从来没有见过她而已,只是她认识他!
旁边几个孩子在好奇地看着这一起,目光中已经不是从前的单纯,这些年给孩子们心中留下的创伤一点点透过眼神蔓延了出来,孩子们仇视眼前的她还有刀客。
那些孩子已经长大了,她记得她离开韩王府的时候,一个个还是圆滚滚雪白雪白的小娃娃,现在眉眼之间净是韩王爷的长相。
还有,还有,韩卓阳!
一想起这个名字,兰泽心就开始绞痛起来,明亮的眼睛像是熄灭的烛光。
“兰先生,你怎么了?”萱草抢先一步,揽住了她的肩头,萱草看到兰泽身体晃动了一下,兰先生情绪低落的时候总会出现这样的状况。
兰泽将萱草的手拿下,走到一个孩子的面前,捏了捏孩子的脸颊,孩子一抬手,打掉了她的手,说道:“你们这些坏人,我早晚都要杀了你们!”
又是一个充满仇恨的孩子,仇恨在他们心中已经发芽,并随着他们年龄的增长根深蒂固,拔都拔不出来。
“告诉我,你们姓什么!”
“韩!”孩子红着眼睛,充满恨意的眼神仿佛是一把刀子,直直地扎到了兰泽心里。
“很好!无论走到哪里记得你姓韩,坐不更名站不改姓,是堂堂正正的男子汉!”
事已至此,寒村已经没有任何秘密可言,韩王府的余脉不过是想从这里逃出去罢了,进入西夏国安身立命。
兰泽看着别处,眼睛慢腾腾地笼上一层雾气,她和韩卓阳再大的仇恨,但她和这些孩子们没有仇恨,这些孩子她曾经多么喜欢,捧在手心一个个像年画上的银娃娃似的,她怎么忍心看着他们死去。
“兰先生,得罪了!”刀客突然拔出了刀,冲向了毫无还手能力的孩子们。
李奇和萱草同时拔出了利刃,冲向了刀客。兰泽的一举一动,萱草早就看在了眼里,她始终要和兰先生在一边,无论他们是不是罪犯,兰先生做的决定是天底下最正确的决定。
兰泽闭上了眼睛,她了解刀客的能力,这些整天以杀人为乐的疯子,对付这些妇幼简直不费吹灰之力,萱草一个人即便功夫再高也只能抵挡一时,再拖下去,刀疯苏醒了,更难缠了,可怜的孩子们!
李奇这么多年,东躲西藏将孩子养大,是极为可靠的家臣,现在又拼死护住,兰泽欣赏这个人,只是可惜了……
突然在树林之间,一阵极为通透清脆的声音在众人头顶上环绕,宛若山间甘泉,甘甜清爽。
“多谢了,兰先生!”声音未落,一道白影拉过,产生出无数道白色的叠影,以超过风的速度,在众刀客之间穿梭,这些人仿佛静止了一般,白影夺过刀客手中的刀,扔向别处。
刀未落地,白影已经跃然树梢,消失了踪迹。
刀客的脖颈上留下一道极其浅的痕迹,血未流出,人已经倒地死亡。
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得看不清对方是何人,只是他的声音很熟悉,除了贾公子还有别人吗?贾公子和韩王府有关系?还是受了萧展麒的示意让他来暗中帮助韩王府的人?如果是这样,萧展麒是不是也知道韩王府的血脉尚存?
兰泽愣愣地看着树林的顶端,人已经消失,什么也没有留下,让她如何判断?
突然一个大胆的想法涌上了兰泽的心头,韩卓阳他还活着?一想到这个大胆的猜测,兰泽的心就开始砰砰地乱跳,血往头部涌去,最好他还活着,那么自己的仇终于可以报了!
她再一次想起韩卓阳自己杀死自己的故事,那么在韩氏一族被诛杀的前一个晚上,韩卓阳会不会也逃走了?
她的脑子乱乱的。
刀客死了,现在就剩下韩王府的余脉,要不要放他们走?
李奇拿着刀惊异不定地看着兰泽,如果兰泽执意要阻拦他们走,他立即对她就痛下杀手,将她们俩杀死在此地,这些年他们唯一的使命就活着,见佛杀佛见鬼杀鬼,无论对方是谁,只要威胁到他们的生存。
“李护院,当初韩王爷被判灭满门的极刑,你们能活下来,已经是万幸,如果你们再不逃,必死无疑,你们的身份已经暴露了!”
李奇手中的剑哐当一下掉在地上,听话音,兰泽并不打算阻拦他们,那么兰泽就是他们的救命恩人,他屈膝跪下,一抱拳说道:“兰先生,虽然卑职以前从未见过兰先生,但今后兰先生的名字就在李某心中种下了,如果还有机缘再见兰先生,李某必定肝脑涂地报答兰先生!”
说完,双手抚地,头磕下。
兰泽扶起李奇,说道:“你们若走断头崖,那条道路极为凶险,昔日走私贩子多葬身于此处,不知道李护院是不是打算走这里过?”
李奇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点了点头说道:“没有其他路可走,我们打算从此地离开,只是,这么多年目标太明显一直不能脱身,所以滞留在寒村,考虑到孩子还小,如果没有外人叨扰,我们计划再次苟活,没有想到,圣上还是不想放过韩氏一族……”
李奇垂下头,满脸的沧桑沉重。
“既然这样,不如你们走水路,我这里有一份东西你们看!”兰泽示意萱草从背囊中取出一份帛书来。
李奇轻声读了出来:“奉天承运齐天子儒行……倘若到大齐周边邦国,照牒放行,须至牒者。大齐乾圣三十二年春吉日”
这份帛书还是李牧死的当天从他身上搜到的,是当初陈岩在姑苏城门口围捕她时得到的通关文牒,这份通关文牒李牧没有交给贾公子,贾公子也没有放在心上。
兰泽觉得这份东西别有用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使唤上了,没有想到啊,机缘巧合,在这个地方碰到了韩氏一族的余脉,真是上天注定。
“这份通关文牒原本是货物的通关使用,但是盖上了圣上的印鉴,我想以你的聪明才智,肯定会变通,到了西夏国也不怕遭到驱逐!过去之后,带着孩子们好好生活,我希望在不久的将来你们风风光光回到大齐!”兰泽不敢再说下去,她怕暴露自己的情绪,该做的都做了,话以自此,就各安天命吧。
李奇再一次跪了下来,眼前这个女人完全可以向官府通风报信捉拿他们,奖赏绝对能保证她一辈子锦衣玉食,享不完的荣华富贵,但她没有这么做,反而不嫌弃他们是罪犯,将极其珍贵的通关文牒送给了他们,这种大恩……
李奇没有说多余的话,跪拜,站起来,对兰泽说道:“如果我们走了,刀疯苏醒,面对这些尸体,你将如何向他交待,你的性命岂不堪忧?”
兰泽淡淡地笑道:“我自然有办法解决,走吧,再不走他就该过来了,到时候你们就走不了了!”
李奇带着韩氏一族的余脉,回到家里快速地收拾了东西,带着大队人马沿着断头崖的方向走去,这些年他挖了不少地道,为的是安全抵达西夏国,但是这个秘密他不能向任何人说,包括兰泽。
兰泽看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背影,淡淡地笑了,萱草功夫高也抵挡不住万丈深渊的致命,她早就知道悬崖一侧别有洞天,所以萱草借力打力,给刀疯造成失足跌落悬崖的错觉。
她让萱草先出村,在刀客的尸体之间,找寻了些血液,往身上涂抹了涂抹,慢慢地躺下来装着晕死的样子,和其他尸体并无二致。
半柱香之后,刀疯从屋内冲了出来,一冲风,他的头还痛,村子中央一片狼藉,尸体横七竖八的模样,愣愣地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他背着刀巡视了整个村落,没有发现一个活人,他扛着大刀慢慢地走出了寒村。
而天色渐渐发亮,晨曦从东边升起,兰泽忽地睁开了眼睛,慢慢地站起身来,喃喃地说道:“该去顾王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