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百味堂,辰时。
横贯东西的晨辉街被清街了,太阳的光芒洒满了整条大街,天气微热,杨树油亮的枝叶轻轻晃动。
兰泽和萱草挤过看热闹的人群,走入空荡荡的大街就有点懵了。
一队气势威严的皇家礼仪仪仗队在百味堂门前,最前面的轿帘已经打开,轿子内的主人很明显已经进入了百味堂。
兰泽顿了顿,萱草早已经一脸惊异地走到了仪仗队前,看着站立笔直如同假人一般的家丁,瞪着一双圆圆的眼睛,左看看右看看,仪仗队家丁目不斜视。
“你们来干嘛?”
无人回答,萱草蹦蹦跳跳就走到了百味堂的大门,迎面堆得如同小山丘一样高的礼箱,还有白花花的银子,她就眼晕。
咕咚咽下一口口水,一转身,拉着已经走到门口的兰泽,大呼小叫地说道:“兰先生,兰先生,我们要发财了!”
兰泽的视线越过山丘般的礼箱,还没有说话。
顾明川就站了起来,嘴角带着一抹微笑,说道:“兰先生,多日不见,越发清秀淡雅了!”
兰泽福了一福,慢慢地走到顾明川面前,问道:“顾王爷,无功不受禄,你这是所为何事?小女子福薄,担当不起顾王爷的青眼,这些礼物还请顾王爷收回吧!”
荣姨端过来两盏清茶,兰泽接过来一盏,打开茶盏的杯盖儿,吹了吹漂浮在茶上的茶叶,茶香四溢,热气氤氲。
百味堂大堂内摆设一对木椅,中间是一个案几,右侧是账房先生所在之处,左边宽敞的地方一字排开摆了七把躺椅,病人看病时候躺下所用,后院的病房比较隐秘,是跌打损伤的病人医疗所用。
后院内是长方形的天井,天井内的植物浓翠,夹竹桃开得如火如荼,蔷薇随风送来淡淡的清香,假山上的流水哗哗地落下来,好一个清幽别致的小院。
顾明川将视线收了回来,看着兰泽肤若凝脂的脸庞,晃了晃神,说道:“兰先生,莫要一副致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本王今日亲自登门拜访,主要是为了向兰先生求婚!”
兰泽一口茶没有咽下去噎了一下,呛得咳嗽了半天。
荣姨在她背后拍了半天,兰泽这才缓过神来,接过荣姨递过来的手帕擦拭了一下嘴角,慢慢地木椅上坐了下来。
顾明川来求亲?未必是真心实意,他是黄鼠狼给拜年不安好心,玉石书卷在他眼前粉碎了,那还来找我做什么?
兰泽端起茶盏慢慢地送到嘴边,拿起茶盏的盖儿,又吹了吹气,抬头看见顾明川一双墨玉般的眼睛,她笑了笑,说道:“顾王爷,承蒙厚爱,你已经妻妾成群,小女子我不求嫁入富贵人家,只求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所以,顾王爷你我之间恐怕不合适吧?”
顾明川脸色哈哈一笑,一甩长袍,做了下来,贵气浩然荡出,以他的身份和地位,想嫁给他的女人前仆后继,今天他给了她天大的面子,她竟然如此不领情。
“我从来不喜欢强迫人,尤其是在姻缘这方面,兰先生,我看你资质甚高,通透聪慧,所以对你爱慕有加,是否同意嫁入顾王府,你自己考虑,如果想明白回个话,我自然高头大马十里长街铺红毯,举行隆重的仪式迎娶兰先生进门。”
兰泽淡淡地笑了笑,说道:“顾王爷英明,待兰泽想明白,自然会回话,还请顾王爷将这些礼金带走,兰泽虽然出身贫寒,但自幼知道不该拿的东西不拿,所以……”
顾明川摆了摆手,说道:“本王知晓,但兰先生也莫拂了本王的薄面,本王在走之前,给兰先生看一样东西,我想兰先生一定会改变心意!”
顾明川身边的随从会意,低着头快速地走到桌边,打开一个暗红色檀香木锦盒,锦盒很是精巧,描金线身,上等漆料,纯金小锁,仅仅这一个小盒子就能让人爱不释手。
兰泽这才注意到茶盏旁还有这么一个小盒子,是何等贵重的东西藏在如此精巧的盒子里?听顾明川这语气,必定是一枚能拿捏住自己的物品。兰泽心里紧了紧。
随从掏出纯白丝绸手帕,小心打开,是一枚小小的金钥匙,金锁打开,漆黑的内胆,一对冰种玉髓菠菜绿手镯在黑色丝绸的衬托下煞是夺目。
兰泽的心忽地一下沉入了无底的深渊,且不论这一对冰种玉髓菠菜绿手镯他是怎么查到的,关键这对手镯是韩卓阳当年送给自己的,只要他认出这是韩卓阳送给自己的东西,自己就脱不了干系。
“兰先生,本王偶然去当铺淘宝,没有想到竟然遇到这对极品手镯,这对手镯极为熟悉,我一问当铺老板,果真是兰先生所当之物,后来我拿着这对手镯想了很久,终于想起来这对手镯是来自韩王府,不知道兰先生和韩王府有和瓜葛?”
顾明川一双晦涩莫深的眼睛紧盯着兰泽,看兰泽做出什么反应!
这些日子,他一直安排手下得力干将查兰泽的身世,百味堂被火烧毁了,活着的人早已经如泥牛入海一般失去了踪迹,只有兰泽带着两个随从来到京城,一到京城就掀起了不小的波澜,怎么想怎么觉得兰泽绝非一般贫民女子的见识,上至王爷,下至贫民百姓,只要有头有脸的人物,似乎她都见过,对这些人有着准确的判断,他不得不怀疑她的出身。
调查回来,毫无结果,但是这一对冰种玉髓菠菜绿手镯引起了他极大的兴趣,贫民女子谁能戴得起这么贵重的首饰?
最为重要的一点是,这一对冰种玉髓菠菜绿手镯出自韩王府!发现了这一点,顾明川极为兴奋,那就等于兰泽就是自己手中的一只蚂蚁,只要他高兴,随时都能将她捏死,乖乖地听话吧,兰泽,再怎么聪明也难逃此劫了!
他将这对冰种玉髓菠菜绿手镯拿到手里反反复复地把玩,嘴角不自觉地带出一丝胜利的笑容。
荣姨在旁边站着脸色苍白,去当铺兑换银子这件事是她一手操办的,落款的时候她留下了兰泽的名字,当时她几乎没有犹豫,因为这本身就是兰泽的物件,所以必须留下兰泽的名字,以后万一有钱的时候还能赎回来,现在看来自己当时做了多么错误的决定。
兰泽心里抽了抽,果真还是露出了马脚,她淡淡地笑了笑,对顾明川说道:“王爷,这对手镯是小女子的物件,是祖传的宝贝,怎么还和韩王府扯上了瓜葛?”
“祖传?”顾明川一愣,旋即就笑了,这个理由有些牵强,但是看她沉静如水的表情,又不像是说谎,任谁如果听说自己和韩王府有关系必定立即跪倒声嘶力竭地证明自己清白。
“兰泽虽然家道中途败落,但是祖上还算殷实,到了我这一辈儿,物件所剩无几,父亲临终之前,给兰泽留了念想……”
兰泽声音哽咽了一下,垂下眼睑,过了一会儿,平静了心绪,再次面对顾明川说道:“王爷,如果你不相信兰泽,自然可以去兰泽的家乡去查,我和叛贼端亲王没有丝毫瓜葛。”
顾明川眼前亮了亮,终于可以从兰泽嘴里掏出来她的身世,于是问道:“兰先生,你的家乡就在姑苏城?祖上姓甚名谁?可有家谱?”
兰泽试了试眼泪,惨白着脸色,在她编造自己身世的时候,那伤痛的往事在心里横冲直撞,她的心紧缩了紧缩,似乎被插上了无数把刀,钝痛,还不能说出口。
“兰泽所有的东西已经在百味堂大火中烧毁,父亲已经殁了,母亲远在姑苏城……”
“甚好!”顾明川打断她的话,装出来的儒雅中闪过一丝阴狠,对站在门口垂手而立的管家说道:“李毅,你去派人快马加鞭去一趟姑苏城,将兰先生的母亲接过来,查查兰先生家谱,归还兰先生一个清白!”
荣姨和萱草的冷汗就冒了下来,当年,荣姨是和边堂主在河边捡到的兰泽,面目全非,浑身肉烂,心思颇为深沉的边堂主将兰泽救了回来,兰泽苏醒后从来没有谈论过家里人,更别说家是哪里这一说法,荣姨问过边堂主,边堂主摇着头叹气说道,这场杀戮已经死了太多的人,你知道得越少越好。
现在,顾明川说起兰泽和韩王府有关系,经过这么多年的了解,荣姨将所有的事情联系起来,冷冷地打了个寒颤,一股不祥之感从心里蔓延开来。
看样子,顾明川是想将兰泽软禁起来,对她的身世来个彻查,如果兰泽说谎,那么等待她的将是无情的杀伐。
兰泽淡淡地笑了笑,说道:“王爷果真还是不信兰泽,姑苏城路途遥远,最快也得两天日程才能赶到,王爷是想呆在百味堂?岂不是屈尊了大驾,不如我们主仆三人随王爷到顾王府,也让王爷安心!”
顾明川点了点头。
兰泽继续说道:“王爷今日带的礼品我权且收下,不过,我手里也有三幅画作为回礼送给王爷,请王爷悉心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