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紧张,卫上卿,我只是和你随便聊聊,我不是圣上也不是慕容冲,对你能怎么样?东南海域战事吃紧,一连三封军情告急发到朝堂,圣上却突然停止了这个案子的查证,你不觉得有些奇怪吗?”兰泽继续说道。
卫横一怔,说道:“难道圣上发现了端倪!”
“你认为呢?圣上不傻,六科作为一个秘密组织也不是摆设,他早已经嗅到一股火药味道,在派你查案的同时,六科也在行动,在江夏口,他们早就发现了船不对劲,更是暗中查到,运上船的不是军粮物资,而是一些石头,盗贼劫走的不过表面上铺陈的军粮,军粮抢走之后,将石头扔到了江内,然后又明目张胆地扔下苍龙腰牌,你们以为会混淆视听?运送军粮这么机密的事情,他一个小小的盗贼怎么可能了解得那么清楚?可惜的是,你们无论计划得多么周密,最终功亏一篑,你的暗桩供认不韪。”
兰泽看着官道上的杨柳,继续说道:“就在慕容冲忍不住要抓捕你的时候,他比你更早接到了圣上停止调查的旨意,然后,我们全明白了,圣上已经知道了这件事的始末,他下令停止不过是已经查到了林禄这一层面,林禄用三千万军粮作为造反的物资装备,想必,圣上已经将林禄捉拿在案,你回去只能是自投罗网!”
卫横吃了一惊,有些恼羞成怒,说道:“那又如何,大齐成立以来,党派纷争,尔虞我诈,只为了自己的利益,谁又为天下百姓着想?”
兰泽扯了扯嘴角,说道:“每个朝代的存在和更迭都有理由,大齐至少在斗争中发展壮大,为天下百姓做了不少实事,国泰民安,江夏口决堤,举全国之力救济灾民,你看到的瑕疵并不能影响整个大局,吴国又如何呢?吴国仅仅存在了一百年,这一百年来,民不聊生,尤其是吴国末年,雌雄乱京华,朝野累若危卵,饿殍枕藉,哀鸿遍野,各路诸侯割据地方势力,活脱脱的人间惨剧。你们如今食用朝廷俸禄不知道感恩,又要为千万黎民百姓增加苦难!”
“任何战争都是有牺牲的!”
“牺牲?你们这些吴国的旧臣,谋逆造反,不过是想寻回昔日的荣耀,将杀戮建立在黎民百姓身上,在我看来是大逆不道,顺者昌,逆者亡,大齐成立,天下归心,百姓无不拍手称快,那些党政都只是暂时的,大齐将会有英明的君主登位!至于你,与其回京城自投罗网,遭受牢狱之灾,株连九族,不如自己做个假象,用盗贼的刀砍了自己的头,也算光耀门楣!”
卫横手中的马鞭啪嗒掉在地上,任由其翻滚到官道边的溪水中,身体无力地跪倒在地,泪流满面,临时之前连妻儿老小的面都见不上。
兰泽分析得很清楚,如果回去,恐怕妻儿老小都死在皇权的刀下,不如自裁,在儿孙心目中留下一个英雄般的形象。
兰泽牵着马回转身体,在夕阳的余晖中,身形瘦弱宛如飘渺的仙子,马哒哒哒地跟着她回走。
所有人不明就里,看见卫横跪倒在地,身体抖若筛糠,仿佛承受了巨大的压力,众人只知道兰先生的能言善道,以为兰先生的一番话必定戳中了卫横的心事。
慕容冲走过来,看着淡然的兰泽,说道:“先生,卫横是不是认罪了?要不要捉拿归案?”
兰泽淡淡地说道:“圣上既然下了圣旨,不让再盘查下去,就不必抓他了,今日是卫横的祭日,以后记得在汉阳城给他上一炷香,免得做客死他乡的孤坟野鬼。”
“那么,这几百精锐怎么办?”
“当然是回朝复命,给卫横家人捎去口信罢了!好歹他也是捉拿贼盗临阵就义的有功之臣,他的妻儿自然要领赏。”
“你确定圣上会这样做?”
兰泽停下来,怜悯地看着慕容冲,说道:“或许,不日,卫横的遗孀要比你的待遇好很多!”
慕容冲一愣,不明白兰泽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问道:“先生,话里有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兰泽看着天色渐渐灰暗起来,说道:“没有什么,大人,如果你想有个好的结局,不如去增兵支援萧亲王,到时候会有一个好的结果,你若不信,只能等京城风云突变……”
兰泽的话还没有说完,突然一个兵卒匆匆忙忙地跑到慕容冲身边,单膝跪下,低头禀报,说道:“禀告大人,程振楠程王爷在东南海域被萧亲王控制了!”
慕容冲大惊,这个时候,萧展麒控制程振楠是想造反吗?东南海域向来是北静王府的地盘儿,萧亲王是奉了朝廷的旨意镇压东南沿海盗贼,不打盗贼,反而控制程振楠,不是造反是什么?
慕容冲又联想到,兰泽刚刚让他支援萧亲王,如果不去,只等京城风云突变,怎么分析都有造反的味道,他狐疑地看着兰泽。
兰泽牵着马慢慢地前行,不回身,抛出一句话:“大人,若是不信我,我也没有办法救你了,这件事错综复杂,恕兰某不能以详情相告。”
夕阳隐退,黑夜席卷而来,兰泽的身影渐渐地融入到了黑暗中,变成模糊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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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云压境,长安城上空,雷电大作。
十万穿着铠甲的将士整军待发,只要圣上一声令下,全军向东南海域进发,怡亲王萧展麒的几千人马顷刻之间就能被碾成尘土。
萧正纲几乎要将面前的龙案拍碎,自己怎么那么傻,放出这个逆子去东南海域镇压盗贼,十年前,因为韩王府的事情,在御书房,他完全不顾他是父皇的颜面,几乎是咆哮着让他重新审理赤林案。
十年了,这个逆子心里的火一直没有熄灭过,给他几千人马他就敢造反?是活得不耐烦了?
六科刚刚来报,萧展麒软禁了程振楠,任何人都不让接近,程普在萧正纲面前头几乎磕出血来,下了军令状,不是萧展麒死就是他死!十万大军已经整装待发,只要他拿出虎符,儿子与自己也许就天人两隔了,他怎么那么不孝!
萧正纲愤怒中带着一丝哀伤,对儿子无能为力的哀伤,他多么不希望儿子造反,哪怕在京城做个不作为的亲王,只要他在眼前,他无论怎么讨厌他,他都是自己的儿子。
“报!”门外响起探子的声音。
“讲!”从门内传出低沉有力的声音,嗡嗡震得探子的心紧缩了一下。
皇帝的威严,无时无刻不在。
“禀报圣上,怡亲王萧展麒从东南海域凯旋归来!”
“归来?”萧正纲一愣,他还有胆子回京城?不怕自己将他的头砍下来封住天下悠悠之口?
“是的,圣上!不过,小的刚刚得到消息,程普程王爷带着五千人到西城门外堵怡亲王去了,看情形一场冲突在所难免了!”
“什么?”萧正纲吃了一惊,身体腾地站了起来,一切发生得太快,林禄秘密造反的事情还没有解决完,萧展麒就凯旋归来了,没有军粮和战备物资,他是如何做到的,他为什么要扣押程振楠,程振楠前几日不还在京城?
乱了,这一次完全超出他的掌控范围,他必须到京城西门去看看。
大监想拦住萧正纲,怕万一有什么意外,躲都躲不及。
伺候萧正纲的小宫女悄悄地溜出御书房,朝着后宫方向奔去,这一次怡亲王要造反,萧展麒的母亲,不得宠的苏遥苏薇妃恐怕有危险了,她必须早早地将这个消息告知给她。
通往长乐殿的路上,一顶红色的轿辇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她心里一寒,立即站到墙根处跪避,她只盼着轿子赶紧过去,她好站起身来去找淑潇妃。
她垂着眼睑,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她没敢抬眼,脚步声停了下来,一双金线绣边的漆画屐停在她的眼前,环佩叮当,香风扑鼻,是上好的珠玉粉味道。
一张玉手捏住了她的下巴,一股力量将她的下巴抬了起来。
“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圣上身边的香雪,怎么给薇妃通风报信?这么不识相?今日萧展麒出了事,明日她就是本宫的脚边走狗!”
风头正盛的洛云熙洛贵妃捏着香雪的下巴,美艳的眸子里闪现过阴毒。
“奴婢不敢!”香雪抖若筛糠,跪在地上,卑微到尘土里,不停地磕头求洛贵妃放过她。
“不敢?”洛贵妃嘴角闪过一丝嘲讽,眉梢一挑,送了手,站起身来,说道:“平日里你给那个贱人送信还少吗?别以为我看不到,去也好,让那贱人知道她的路终于走完,再无路可走!”
话音渐渐远去,香雪抬起头,五丈多高的宫墙之上忽地飘过一道白色的影子,如雾一般丝丝缕缕飘散在风中,转瞬间就不见了。
香雪揉了揉眼睛,空空的城墙上什么也没有,难道自己产生了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