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问得怎么样?”兰泽笑道。
就在程振楠带领百万军粮物资回去复命,卫横生气决绝离开的时候,萱草悄悄地抓了几个贼人回到了汉阳城落脚处,连夜审问,终于问出了些许眉目。
“先生,这个批贼人原本是汉阳城的落魄书生,并没有参与过打家劫舍,此次江水决堤,造成很多人流离失所,不知为何,前几天有人找到他,告诉他江边有几批粮食,让他拉着马车去接回去,并没有人告诉他们是军粮,至于剩余的军粮物资,他根本就没有听说过,更不知道送向哪里。”
兰泽看着院子里招摇的蔷薇,淡淡的花香随着微风送到鼻端。
“这件事越来越复杂了!”
“先生,为何这样说?”萱草蹙眉不解。
“慕容冲是汉阳的府台,那日表面是他出手救了我们,实质上,刺杀我们的人是官府的人,他怕留下活口,就出手杀死了那些兵卒!”
“先生,你的意思是慕容冲参与了这场劫案?”萱草恍然大悟。
“是的,但是他陷入了多深,知道多少内幕,就不得而知!”兰泽沉吟了一下,继续说道:“你有没有查运输军粮物资的船只?”
“查了,这艘运送物资的官船一路行走,从京城出发,沿着灞河行走,每过一个关口都会盖上印鉴,只是在月亮湾登船查验的时候,并没有发现军粮物资,也就是说这艘官船是空的!”
“空的?怎么可能?出事地点在汉阳城,不可能在其他地方被劫!或许军粮物资在江夏口被卸了下来?”
“不可能,运送三千万军粮物资是大事,如果在汉阳城就查出来是空的,那么上一站月亮湾必定就出事了,怎么可能没有蛛丝马迹,而且,据月亮湾查验军粮的兵卒讲,这艘船吃水很浅!”萱草最近脑袋越发好使了。
兰泽沉吟片刻,提着裙裾快步走到室内,拿起长毫,萱草赶快去磨墨,她认真想了想,提笔在布帛上一行行隽秀的小篆流畅而下。
写完,吹了吹布帛上的字,待晾干,小心地收了起来,放到锦囊之中,郑重地交给萱草说道:“萱草,你快马加鞭去一趟东南海域,将此书信交给萧亲王。”
“去东南海域?找萧亲王,这一来一回需要半月时间,兰先生是否想到了什么?”
兰泽看着室外翻滚的乌云,一场暴雨即将来临,堪比当前形势,说道:“如果我猜的没错,这场军粮劫案,并不是程振楠和萧亲王之间的斗争这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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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阳城,慕容冲府上。
木槿花正开得粉嫩,一张案几,一壶龙井,两人相对而坐。
“先生,你是不是怀疑过我?”慕容冲俯身给兰泽倒了一杯茶。
“怀疑?”兰泽将杯盏端到唇边闻了闻茶香,说道:“那日,大人不会刚巧出现在汉阳城街头救了兰某吧?”
慕容冲哈哈大笑,说道:“兰先生,不知道你对这个案子理解到了某个程度?先生如果查到了真相,还是不要说的好!”
兰泽淡淡地说道:“大人,这个案子没有完,不是我不想让它完,而是,有人在推波助澜,恐怕事情并非圣上想象的那样!”
慕容冲愕然,握杯盏的手紧了紧,他不明白兰先生在汉阳城没有动窝为何就窥探了一丝天机,而且,她知道的比自己更多。
“卫横已经接到了圣旨,恐怕今日就要动身回京城了,先生,还有什么话要交代给他的吗?”慕容冲凝眉问道。
今日一早,从京城八百里急传圣旨,让大理寺卿卫横立即停止对三千万军粮物资劫案调查,让卫横立即回朝复命。
这件事兰泽一早就听闻了,所以她才前来找慕容冲。
“交代?”兰泽轻轻地笑了,说道:“大人,盗贼在汉阳城被审讯中死了,到底是暴力刑讯,还是贼反畏罪自杀?这个你心里应该清楚!”
“先生,刑讯的事情不是我做的,是卫横做的,盗贼会死,也许是他畏罪自杀!”慕容冲寻了个理由说道。
几片木槿的花瓣飘落下来,带着若有若无的馨香,入鼻入肺。
“也许?府台大人一向这样审问犯人的?你不觉得放卫横走等同于放虎归山?”兰泽眉梢轻轻一挑,斜眼小觑慕容冲。
此刻,慕容冲的脸色变了变,他对卫横是有过怀疑,但也仅仅是怀疑,他没有确切的证据证实卫横参与了此次劫案,但不知道为什么圣上突然让停止此次调查,难道牵涉到更大的官员?
“慕容大人猜到了什么?”兰泽看着慕容冲心事重重的样子,浅笑问道。
“先生,我可以安排你和卫横再见一面!”慕容冲站起身来,一抱拳,大步流星地走出府宅,牵来自己的坐骑,为兰泽牵马坠蹬。
兰泽翻身上马,和慕容冲一道冲着驿馆的方向奔去。
兰泽并没有进驿馆,卫横已经出了驿馆,在汉阳城通往京城方向的官道上。
“卫上卿,这就要离开汉阳城?”兰泽坐在白色的马背上,手握缰绳拦住了卫横的去路。
“先生以为如何?”卫横垂手而立,身后站着五百精锐,他心里明白兰泽一定是查到了什么才会在这个时候拦住他,而不是来恭送他!
“卫上卿竟然在两天之内刑讯死了盗贼,不是说要带到京城让圣上亲自过问的吗?”兰泽翻身下马,牵着马和卫横慢慢地走在斜阳里。
身后五百精锐笔直地站着,官服在余晖里亮着光泽。
苍山如海,连绵起伏如层层波浪,夕阳如西,布满西边的天空。
微风里,兰泽粗布衣衫在轻轻摆动。
“兰先生,盗贼畏罪自杀,本官也没有办法,只能回京复命!”卫横嘴角微微上扬,表情晦涩难懂。
“卫上卿是杀人灭口了吧!”兰泽停下脚步,转过身,定定地看着卫横,这些年,卫横一贯小心谨慎的从事,从不与任何人拉帮结派,也不左右逢源,这种公私分明的形象一度骗了兰泽。
“兰先生,你这玩笑开得有些过了!本官是堂堂大理寺卿怎么可能杀人灭口?难道你也怀疑本官?本官已经找到了证据,莫要信口雌黄!”卫横的脸色很难看。
“证据?难道是程王府腰牌的事儿?”兰泽嘴角带着讽刺的微笑。
卫横一惊,这她怎么知道了?莫不是有通天的本事,那晚,和自己一块出行追查军粮的事儿,都是自己贴身侍卫,她怎么可能知道?
“那日,的确是我指了一条道路,你也的确去了,的确找到程王府的腰牌,但那晚我也摸清了一个事实,盗贼是你的亲信,乾圣二十五年,盗贼考试屡次不中,他找到你想通过你谋取个一个职位,你向工部尚书林禄汇报此事,林禄断然否定了你的提议!”
“林禄?”卫横后背汗津津地湿了一片,他没有想到兰泽会提到林禄,在朝堂之上,他一直和林禄保持着距离,怎么会被她一眼看穿?
“对,林禄,卫上卿你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我知道林禄的底细吧?”兰泽浅浅地笑着,眸光中闪过一丝杀意。
林禄,吴国丞相林坚之子,吴国倾覆之后,林坚因护国不力自杀身亡,家眷血脉一应被杀害,唯独林禄成了漏网之鱼,没人见过林禄,也不知道林禄的底细,林禄为了反齐复吴,凭着满腹才华成为乾圣十九年的文状元,因在诬蔑江渊吞没赈灾款一案中功绩突出,江渊在被锒铛入狱之后,他正式走马上任,成为新一任工部侍郎。
此次,三千万军粮物资是在大齐国库紧张的情况,林禄主动提出由官员捐赠。
兰泽风轻云淡地说出了林禄的背景,卫横一股凉意从尾椎骨冒起直蹿后脖,他隐藏了多年的秘密被兰泽一针见血地刺破了。
“兰先生,你就别在牵扯到其他人了,这三千万军粮是本官自己独吞了!”卫横心里一横,决意要独揽罪名。
“你?敢问卫上卿,你一人如何吞得下如此巨额军粮?放到哪里?你用了几辆马车?军饷多少,粮草多少?”兰泽淡淡地笑道:“卫上卿,你不是贪财的人,更没有见过这些军粮,不要将罪责往自己身上揽了,也不要将罪责往程王爷身上揽!”
卫横握了握马鞭。
“刚开始我也没有王前朝余孽身上想这件事,很多人都想不起,因为没有人知道林禄的真实身份,但,既然抓住了贼盗怎么不好好审讯一番呢?在你审讯之前,我故意给支开你,告诉你灯下黑,会有人去东南方向运送军粮,于是,你顺坡下驴,顺势而为,去了东南方向,并意外得到了程王府的腰牌,然后你有了洗脱罪名的证据!”
“这枚腰牌是真的!”卫横咬牙切齿。
“是真的,我同意你的看法!”兰泽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但是,盗贼的骨头是软的,顶不住严刑拷打,他招供了!告诉你安排他带领几个人去接江边接一批货,事成之后,在今年的省试中给他通融,保证他能考核通过!”
“人已经死了,死无对证!”卫横冷哼一声,说道:“即便你知道了那又怎么样!”
“所以,我发现了一个严重的事实,从林禄开始组织捐赠开始,募捐、登记、通关一应由林禄党派进行操作,虽然钱是由文武百官捐赠的。”兰泽淡淡地笑了。
“你到底想怎么样?”卫横额头上冒出冷汗,做出鱼死网破的准备:“江边被盗的百万军粮我认了,其他的也是被我转移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