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的那丝火苗瞬间猝灭,沈茹欣把头深深地埋在双臂间,感觉周身冷得厉害,仿佛坠进冰窖,劈头盖脸的绝望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宋凌冷笑一声,音调陡然升高:“沈茹欣,你就甘愿被人算计,糊涂至死?”
算计?
沈茹云心中一凛,看向宋凌的眼神带着几分惊惧。
“是我命不好,又何来人算计?”沈茹欣的声音闷闷地从臂间传来,始终不肯将头抬起。
宋凌嗤笑:“命?谁这般与你说的?”
知道沈茹欣对宋凌绝对知无不言,沈茹云连忙哭道:“大姐姐样样都拔尖儿,唯有这命数不公,实在是,实在是……云儿多想替大姐姐受苦啊!”
就知道这两日沈茹云灌输了不知多少东西进沈茹欣的耳朵,看她这样作态,宋凌更加确信此事不简单。
宋凌贴近沈茹欣的耳朵,沉声道:“若真是有人要害你呢?”
沈茹欣心念一动,抬起头:“害我有何好处?”
“或许有好处,又或许根本没有好处。”
“那为何……”沈茹欣虽然绝望,但毕竟并非不谙世事的孩子,更何况她十分聪慧,只是被悲伤淹没,需要一个点拨之人罢了。她蓦地攥紧拳头:“胡家!”胡员外能因为嫉妒与沈府不死不休,胡小姐能因为嫉恨亲自去慧济堂砸场子,焉知他们做不出这样的事?
宋凌伸出手:“起来吃饭,与我一起查清楚。”
一想到有人阴谋致她生不如死,沈茹欣就恨得牙根紧咬!
就是死也得死个明白!
“呵呵,若你也觉得女子不嫁人就是绝路,我会很失望。”
沈茹欣泪眼婆娑:“凌儿,我是真的想与他一起……。”
“起来。”
“凌儿……”
宋凌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会儿她,无奈地拉起沈茹欣的手:“先查清楚再说,若你信我,我定会向秦风问个明白。”
沈茹欣下床,起身,许久没有进食,她感到一阵眩晕。
沈茹云眼疾手快扶住她,笑道:“还是凌儿来了好,大姐姐听劝,那我就不打扰了,让小厨房做点好克化的吃食,然后给大伯母报告好消息去。”
推开门,看到沈大夫人站在门前,沈茹云陡然一惊。
沈大夫人做了个嘘声的动作,二人进入耳房,沈大夫人疲惫地躺在贵妃榻上,缓声道:“这几日你辛苦了,欣儿还是听她的劝,能吃喝点也是好的。”
听沈大夫人这样讲,沈茹云松了口气。
真是蠢!居然没有听出来她话里话外对沈茹欣的打击,哼,愚蠢成这样就该成为她的垫脚石!沈茹云言语恭谨,神态却有些张狂。
安抚了会儿沈大夫人,沈茹云回了自己的小院儿。
由丫鬟服侍着泡进浴桶,沈茹云高度紧张的精神总算有些松懈。她心道:没想到宋凌三言两语便引到了关键,看来有些人是留不得了。她右手捻起一片玫瑰花瓣,眼睛一眯,碾碎成泥!
是日天晴,沈茹欣的精神恢复得还不错。
自那天起,宋凌就留宿了沈府,与沈茹欣同食同寝,自然免不了与沈至兰相见。沈大夫人时时陪同,一刻都不松懈。在她看来,女儿婚事坎坷已成定局,千万不能让儿子深陷同样的窘境。
沈至兰哭笑不得,几日被“监视”下来,都有点习以为常了。
他把一封信笺递给宋凌:“那歹人还在牢里,这是按照你的意思得到的口供。”
这段时日真是麻烦伏名筹太多,她得想办法给伏名筹做点事。宋凌心念一定,接过信笺细看,看完交给了沈茹欣。
果然是有人在背后撺掇歹人对沈茹欣下手。
宋凌问道:“你如何想?”
沈至兰摇头:“他供出的女子十分普通,很难找到,但从特征上来看定然不是胡小姐,不过胡小姐只要不痴傻,又怎会亲自出现呢?”
宋凌沉吟片刻,看向沈大夫人,突然问了句不相干的话:“四小姐去了何处?”
沈大夫人正在怒火中烧,冷不丁被她一问,脱口而出,语气有些不善:“云儿微恙,一大早就派人来与我讲了。现在重要的是找出罪魁,你总揪着云儿不放是何道理?”
看来沈茹云这些日子没少在沈大夫人跟前装可怜表忠心。
“娘!”沈至兰皱眉。
宋凌道:“四小姐毕竟救过欣儿,也是当场目击,寻些线索罢了。”
沈大夫人摆手:“云儿已对我知无不言,她也是凑巧去上香碰到了而已,堂姐妹之间的血缘让她不顾危险救我儿,又何必去打扰她。”
宋凌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既然大夫人这般看顾四小姐,我又有什么好说的呢?如果我没记错,四小姐微恙好几日了?”
沈大夫人愁道:“这些日子沈府命数不好,云儿又疾疫缠身,兰儿,明日陪为娘去上香添油,找个大师转转运吧。”
沈至兰应允。
宋凌抬头道:“不急,想来过不了两天,这运道便会否极泰来。”
“凌儿还会掐算?”沈大夫人奇道。
“不过是通晓一点人心。”宋凌起身,不愿与沈大夫人多待一刻。她对沈茹云的恨意入骨,看不惯沈大夫人对沈茹云话里话外的回护。
沈至兰微微蹙眉。
回了沈茹欣的寝房,她木然的神情有了一丝松动,抬眼看宋凌,欲言又止。宋凌摇了摇头,她也是经历过所谓情爱的人,自然能懂沈茹欣的苦楚,但如今一看,情啊爱啊,哪个比得上自身强大重要?
“再等一日吧,若还是风平浪静,我便亲去秦府。”宋凌揽过沈茹欣把她抱在怀里,柔声安慰她,“别怕,有我在。”
只是重生归来,又不是神仙,但宋凌太了解沈茹云,狠毒如她,视人命如草芥。
次日天还未亮,绿罗就叩响了寝房的门。宋凌披上外衣让绿罗进来,沈茹欣猛地起身,眼巴巴地看着绿罗。绿罗抿了抿唇道:“胡大小姐坠崖死了。”
沈茹欣倒吸了一口凉气,忍不住上前抓住绿罗的手腕:“坠崖?”
绿罗点头:“昨日傍晚时,胡大小姐就乔装出府上了南山,我们的人跟到半路,居然被她以掉包计甩开了。没办法,婢子一直猫在胡府后门,却没等到胡大小姐回来,一早就听见门房招呼人,这才得知胡大小姐身亡的信儿。”
沈茹欣重重地坐在榻上,口中喃喃:“这,这……”
宋凌倒是没有意外,方起来喉头有点干涩,她斟茶润了润嗓子,带着些戏谑的声音问:“绿罗,另一边呢?”
绿罗面上沉重的颜色总算得以稍缓,她促狭道:“姑娘料事如神,四小姐派丫鬟躺在床上装病,她自己个儿是不在院里的。”
沈茹欣不傻,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你确定?”她心中微痛,之前虽然讨厌沈茹云,但却不会想她竟如此恶毒,更何况,沈茹欣一直以为沈茹云当时是真心实意想要救她的啊!
想到当时的场景,沈茹欣忍不住狠狠地揪住自己胸前衣襟,呼吸都有些困难。
那人恶心得让人头皮发麻的手抚上她的脸,解开她的腰带,用淫词秽语侮辱她。至今她都想不明白,贼人如何得知她的行踪?还到的那般凑巧?巧合吧,运道不好吧,浑浑噩噩的这几日她都是这样骗自己。
正当她绝望之际,是沈茹云用石头砸晕了贼人。
曾经有再多不满,再多憎恶,那时都化作了感动和喜悦。但现在,她沈茹欣所经历的种种苦厄,绝望,悲痛,竟都是在沈茹云的算计之内?竟都是她的圈套?
绿罗言语伶俐清晰:“婢子怎会不确定?一整天四小姐都没出过屋子,不是病了吗?怎生连药都不喝?这些倒还只是推测,今儿一大早,婢子赶回来向姑娘回禀,刚好瞧到四小姐穿着丫鬟的衣衫偷摸儿着进来,这不是一直不在府里是什么?”
“为什么?”沈茹欣睁大双眼,眼泪珠子滚落,怔怔地看向宋凌,“凌儿,这是为什么?”
宋凌面露不屑:“沈秦两府联姻,沈茹云处处讨好逢迎,现在她若是代你嫁入秦府,是否有可能?”
沈茹欣猛地站起:“她竟敢!”
“如果我没猜错,这些日子沈大夫人与秦府夫人的交往愈多,还有意将沈茹云推向台面谋个好前程,对否?”
沈茹欣道:“秦琳和阿风之前就与我说过,她,她,秦府夫人们对她印象颇佳。即使阿风不言,我也知道,秦夫人一向瞧我不满,最初是不喜沈府官场单薄,后又看不惯我的行事与性格,若从沈茹云与我之间选择儿媳……”
她有些说不下去,有秦夫人这一档子事,秦风会如何看待她这件“丑事”?
虽然气愤难当,但沈茹云到底姓沈,宋凌无奈道:“此事到此为止,不论是谁,沈门已经不起她再蒙恶名。”
遑论古代,就是搁在宋凌未穿越之前,也有太多人做不到独善其身。
宋凌见沈茹欣情绪渐渐平稳,接着道:“欣儿,秦风那里我会去帮你打探,但若是他无意……”
“他若无意,那我便休吧。”沈茹欣阖上眼,两道清凉的泪痕显现。
最不能以情势相逼迫的,只有姻缘了。
只是她们不知道,秦府这几日也是覆雨翻云,秦夫人差点儿一夕之间白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