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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昭南没有听见他说的话,他的眼前还在浮现着队员们一个个倒在他面前的情景,他想到张华堂的嘱咐和被敌人缴获的鸡毛信,他觉得身为任务队长的自己再也没有勇气活在这个世上。

他们被分配进监狱,他和戈生被关在一起,而猫蛋不知被关到了哪里。他们被编上号码,他是战犯154号,而戈生是155号。

青石崖监狱的生活是林昭南短暂一生中最黑暗的时光。

每天他们都会被赶进一个满是风沙的场子,浅野智给他们灌输关于*****圈的一切,他说想要过上光明富足的生活就必须帮助皇军,铲除一切阻碍,这样才能创造一个光明伟大的世界,不会再有贫穷,每个人都可以锦衣玉服,餐餐都有酒肉。

佐佐木一郎拿着一把鞭子让所有人都喊天皇万岁,大日本皇军万岁。

但是没有人喊,他命令士兵把最前边一排的人全都拉出去,他一声领下,他们全都被残忍地击毙了。人群中有人被吓得崩溃的哭泣,他再一次让所有人喊,人们伴随着他的呵斥发出着低沉和哭泣的声音,他挥舞着鞭子吼道大声一点!

昭南死死闭着自己双唇,身旁的戈生说,喊吧,大丈夫能屈能伸,要是现在死了就再也没有机会为他们报仇了,我们应该从长计议。

佐佐木一郎将鞭子甩地啪啪作响,他说谁不出声和他们一样的下场!

昭南不甘地随着他们咬着牙喊起来,他的双眼开始落泪。

士兵把他们押往矿洞命令他们劳作,谁稍有松懈便会被劈头盖脑地鞭打。

每晚回到牢房昭南和戈生都满身伤痕。昭南说,戈生,我无法承受这种耻辱。

戈生说,你难道没听过勾践卧薪尝胆的故事吗,昭南,一定要坚持住,总会有希望的。

你难道没发现吗,这是一个鸟都不拉屎的不毛之地,我们甚至都不知道我们现在身处哪里,青石崖监狱?日本人这样狡猾,恐怕这是一个地图上都找不到的地方,戈生,我们的部队忙于在前线作战,没有人会来救我们了,没有希望了。日本人在洗脑,与其每天喊着皇军万岁,不如以身殉国吧!

说着他要往墙上撞去,戈生冲过去抱住他,他说,林昭南,以身殉国是要战死在战场上,你这样一头撞死算哪门子殉国,你这样死了是没有意义的!你为什么不能忍辱负重,我们就这样失踪,张队长肯定会寻找我们的,你为什么就不能耐心等待。

昭南苦笑说,别傻了戈生,还有希望吗?我是执行任务的队长,是我让我的小队全都惨死的!

戈生说,是,任务是失败了,人死不能复生,结局也不能挽回了,但是如果你现在就这样死了九泉之下的他们也不会饶了你的!

昭南盯着戈生,戈生满眼失望地看着他,他放开他,转身背对他走到墙角。

戈生每天用石子在墙上记下日子,转眼一个多月过去了,依然没有人来救他们。他们中有的人病死累死,或被处决掉。但是每隔一段时间总有新的一批孩子被送来。浅野智常常会挑选一些表现令他满意的人去他那里“特别培养”。当那些被“特别培养”的孩子回来后他们都精神恍惚,像失了魂一样,别人问他们发生了什么事他们也一言不发,在夜里他们会突然惊醒,然后哭闹,一次昭南看见一个男孩突然精神失控,推倒士兵疯跑,然后典狱长站在高高的走廊上举起枪瞄准他,枪响过后他倒在了血泊中。昭南的心中无比震颤,无数次他都想冲过去和典狱长拼命,但戈生都会紧紧攥着他的手,示意他冷静下来。

有一天,在浅野智洗脑的时候,人群中的昭南用仇恨的双眼死死盯着他,而他也正好看见他,他走过来,看看他背上的编号,他说,战犯154,你和我来。

昭南站起来无所畏惧地大踏步向他走去,戈生赶忙说少佐,他犯了什么事?

浅野智没有理会。

他站起来朝他们追去说,少佐大人,他表现一向都很好的!

一个士兵冲过来一枪托打倒了他,用枪指着他喝令他回去,他捂着额头不安地看着昭南被浅野智带走。

昭南被两个士兵押着,跟着浅野智来到监狱里的一个房间,他们一直穿过好几道门,昭南发现他们来到一个放满各种奇怪器械的房间,架子上有很多玻璃管,里边装着各种古怪的液体,房间中央有一个手术台,他看见上边有新鲜的血迹。

昭南说这是什么地方,你们要做什么?

浅野智走过来,他用镜片后的双眼盯着昭南,眼里是一种丧失人性般的恶意,他说,没什么,我只是要让你清醒清醒而已。

他挥挥手,两个士兵开始把他按在手术台上,他挣扎着大骂,畜生,放开我,有种就一枪毙了我,我不怕你们!

两个身强体壮的士兵将他死死按在手术台上,然后浅野智用结实的带子牢牢拴住他的手脚还有肩膀。他用力地挣扎喊道,你们要做什么,放开我!

浅野智说你给我安静一点,混蛋!

他拿出一个注射器一下扎进他的脖子,他立刻感觉全身的力气瞬间被抽走,然后他把一个机器罩在他脑袋上,他立刻感到一阵强大的电流穿过他的脑子,他痛得撕心裂肺地叫喊。伴随撕裂般的疼痛一幅幅不知哪里来的画面强行钻入他的脑海,他看见日军的太阳旗,看见日军浩瀚的队伍整齐地走过,一个人在楼台上检阅着。看见日军蜂群般的飞机将一个飘着星条旗的港口轰炸得一片狼藉,一艘艘比陆地还大的战舰冒着火焰断成两截缓缓沉入海底。他看见日军的坦克和装甲车在中国的的平原上长驱直入,他们的国旗占领一座座城市。天皇必胜四个字不断钻入他的脑海。他也看见在日军统治的区域下,人人都能吃饱穿暖,满脸洋溢着笑容。

他痛不欲生,逐渐昏迷了过去。在昏迷中他依然看见势不可挡的日军将世界攻陷,天皇必胜四个字不停闪烁。

等他醒来,他发现自己已经回到牢房,他被一桶水浇醒,他睁开眼看见士兵锁上了牢房的门,戈生扑过来扶起他的头满眼担心地问,昭南你没事吧?

昭南头痛欲裂,他被戈生扶起来,他用力撕扯着自己头发,他的脑中乱成一团,那些画面像瘟疫一样在他脑海乱窜,一遍又一遍放映,挥之不去。他看着戈生说,戈生,日军的势力太强大了,他们攻陷了世界,戈生,我们完了,我的希望被彻底摧毁了。

戈生焦急地看着他说他到底对你做了什么,昭南,不要这样吓我。

昭南说,他让我看见日本人胜局已定,我们的实力根本不足以和他们匹敌,戈生,我们是不是应该投降?

戈生恼火地大骂,你说的什么话!你怎么突然变成这样,昭南,我知道他们对你洗脑了,但是你一定要清醒,保持自己的信仰啊!

什么是信仰?看着战友一个个在眼前死光却无能为力吗?吃不饱,穿不暖,和母亲过着贫穷的生活,就是信仰吗?

信仰就是坚信美好的未来,对自己所遵循的事物要绝对忠诚。如果你想要享乐,贪图荣华富贵,那你可以去做汉奸啊,你可以去做他们的狗,摇摇尾巴他们就会扔给你骨头,你他妈还参什么军,打什么仗?

戈生,别固执了,识时务为俊杰。人一辈子短短数十年,何必苦苦挣扎,别那么固执,你和你娘就不会再那么苦,就能穿得暖,天天有鸡腿吃。

戈生怒了,他一拳打翻他说,你的尊严就他妈连一个鸡腿都不如?你以为你屈服了他们会给你什么,幸福的生活?国破家亡你他妈还幸福个逑!

戈生暴怒地对着他拳打脚踢,他抱着头卑贱地躲闪,戈生抓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脖子上说,来你现在把我掐死,就可以去向他们领赏了,就不用再当囚犯了,来呀!

他哭泣着说戈生我错了,我不敢了,我的头好疼好乱,我错了……

戈生一把甩开他,粗重地喘着气,他说,林昭南,要么死,要么把侵略者赶出国土,这便是我们的选择。

他说好,好,我听你的,戈生,一定要帮助我,别放弃我,我怕我的希望被这样的囚禁粉碎了,我心里没有依靠。

戈生看着他,蹲下身抓住他的手说,昭南,求求你,只有我们两个相依为命了,我给你希望,你也要给我希望。

昭南说,可是希望在哪里,我们的部队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打过来,拯救我们?

戈生说,如果我们的部队顾不上我们,我们也不要放弃,我们自己想办法逃出去。

怎么逃出去,这里是不可能逃出去的。

一定有办法,从我们进来的那一天我就一直在寻找,只要好好计划,一定可以。

那一天监狱组建了第一支敢死队,由二十个孩子组成,猫蛋也在其中。他们在院子里喊,誓死为天皇效忠!

牢房里骂声一片,戈生趴在铁窗上大喊,猫蛋,你他妈忘了你哥是怎么死的了吗!

昭南拉住他,他看着远处满脸奸邪笑容的浅野智说,别喊了,没用的,浅野智对他们动了手术,就像他对我做的那样,或许用了更残酷的方法,他们已经不是自己了。

戈生用力踢着牢门,大骂狗日的。

两天后昭南和戈生得知他们全都死了,他们在身上捆着炸药向自己的部队冲了过去,然后引爆。

戈生和昭南沉痛地落泪。他说狗蛋还没枪高呢,他原本那么活泼可爱……

狗日的,一定要为他们报仇!

矿洞是最有希望逃跑的地方,他们在放风的时候秘密向其他人通知了逃跑的计划,几天的商议之后,他们决定在23号时候想办法引爆矿洞的炸药,制造骚乱,然后戈生和昭南趁乱从东边把守最薄弱的出口脱逃。等他们逃出去通知部队解救其他人。他们无法全部逃走或是反抗,因而只能靠他俩去搬救兵。起初他们因为让谁逃走的问题争论不休,后来才达成一致,因为只有团结才能保证计划成功的实施。

那一天在矿洞,昭南和戈生带着几个人潜入存放炸药的地方,打晕了看守的士兵,布置好炸药,然后他俩跳进矿车,其他人铲起沙土把他们盖在下边,他们说,全部希望就寄托在你们身上了,一定要回来救我们。

昭南说一定,兄弟们再坚持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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