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看电影后,我和青草的联系就越来越多了。只要一有空,我就约她耍,她也约我耍。只要工地上有电影,我们就一块儿去看。约了几次就感觉到有些枯燥没啥意思了。每次约会都是在吃完晚饭后,天都黑了。青草对我说:
“金宝哥,等哪天下大雨,工地上不开工,我们到附近的街上逛一逛。”我点头答应了。可是这老天爷的事,谁知道啥时候下大雨?当然只有等。
大雨一直没有下来,国庆节先来了。全国都放假,我们工地上也放假一天。这次食堂没有加餐,每人发十元钱。吃完午饭,我就约了青草,石头,牯牛和棒槌他们,到外面去逛街。开始几个人说说笑笑走在一起,每到一家商店都要进去看一看。那些城里人见了我们就走开了,我们也觉得有些没趣,转来转去就分散开了,除了我与青草在一起外,不见了他们的踪影。我和青草站在一条街边四处张望,也没看见他们。
一阵凉风吹过,天上下起了雨。开始很小,我和青草仍朝前面走,没想到越下越大了,到处都哗啦啦地往下淌水。我和青草就躲到街边的一座小亭子下面。亭子太小,根本容不得两人钻进去躲雨,我们只好把脑壳先躲到亭子里。躲进亭子里的两个脑壳靠得很近,平时看青草的鼻子很小,眼睛也不大,这时候看青草的鼻子又高又大,都快贴近我的鼻子了。睫毛又密又长,眼睛又大又亮,我猜她那双眼睛把我啥都能看穿。青草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我发现她的眼睛在往下滑落,我只能看见她的头发了,原来是她要把躲进亭子里脑壳退出去。我就抱住了她淋在雨中的身子,我感觉得到还抱住了她的那条又粗又长的辫子。她滑下去的脑壳重新升了起来。我又能看见她那双乌黑的眼睛了。
雨停了,我们从亭子里出来。发现亭子里挂了一部电话机,黄色儿的,没有摇手,上面有一个像闹钟一样的圆圈儿,圆圈上面有一个一个的小圆圈,小圆圈里面还有阿拉伯数字。我感到好奇,问青草:
“电话放在大街上,没人管,是不是打电话不要钱?”
“你真是老土呢!”青草嗔了我一眼,说:“现在的电话都不是摇柄的了,都是拨号打电话。”
我就说:“那我们打个电话试试?”
“你要知道对方的电话号码才能拨,况且没有硬币,要去买专用的投币,从那个小孔里投进去才打得通。”
我又长了见识了。心想,广州就是不同,我们河溪县差远了,街上就没有这样的电话。我说:
“不知要牛年马月,我们地坑河才能安上这东西!要是安上这东西该多好啊!我站在这儿跟我爹妈打电话,他们听到我在千里之外的声音,不知有多高兴哩!”
青草笑了。她说:“你慢慢想吧,等你头上一年四季都有霜的时候,兴许就能安上电话了。”
我想了好一阵子,才明白青草说的“头上一年四季都有霜时候”就是满头白发呗!
“唉!走吧。”我对青草说:“我们到前面去看看吧。”
雨后的天气,清新透明,房子和街上的树,经过雨水冲刷后显得干净利落。钻进屋里的人又从屋里钻出来,有的人仍举着一把伞。
我和青草边走边说话。
她问我:“金宝哥,你家里有几口人?”
“爹妈和我共三口人。”我说。
“你太幸福了,父母双全。”
“那你呢?”我问她。
“我父母早死了。我们兄弟姐妹共五个,我最小。姐姐们出嫁后,家里就一个哥哥,前年哥哥结了婚,我与嫂子相处不到一块儿去,我就跑出来打工来了。”
我大着胆子问青草:“青草,看来我与你有着一样的命,我妈多病,家里很穷。你呢,父母都没有,哥嫂也不想管你,不如我们两个苦命人走到一起算啰!”
“我们这不走到一起的吗?”青草笑了笑,脸已经红了。青草的脸红了就更好看了,像春天里开出的桃花一样粉红粉红的。逗人爱。
我说:“我们交个朋友行不?”
“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嘛!”她说。
我问她:“我是说你嫁给我行不?”
青草脸上一直红着,她也一直没有回我的话,只是双手抓住她那辫子不停地摆弄。走出好远了她才说:
“跟你耍朋友可以,那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我一听高兴得不得了,不说是一个条件,再多的条件我也会答应青草的。我连忙说:
“行,你说吧,只要同意和我耍朋友,我都答应你。”
她说:“你要学一门技术,比如砖工,木工,钢筋工,烧电焊啥的都行,不然打工就挣不了多少钱。我们可都靠不住谁,只有靠自己了。”
我说:“我倒是很想学一门技术,可找谁教呢?”
青草说:“只要自己下决心学,就有老师。工地上那么多的人,各种技术工种的人都有,随便跟谁学都行。你每天做杂活时不是与他们接触吗?先看人家是咋个做的,再找机会亲自动手做,慢慢的不就学会了吗?”
青草一席话说得我心里明亮多了,好象当初刚从地坑河出来一样,心里感到很新鲜。我一高兴就把青草搂进怀里来了,我还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下。亲完了我的全身就颤抖起来了,像做了贼一样腿脚不停地筛糠。全身都在筛糠。
“讨厌!饿狼一样,才几天没吃肉,就想啃我的脸了!”青草慌忙向周围看看,是否有人看我们,其实谁都没看我们。
我虽然浑身还在筛糠,可还是壮着胆子说:“你再说,我还要啃呢!”
青草就抓住我的衣服,用手揪我身上的肉,揪了一下,又揪了一下。其实她揪的一点儿也不疼,反倒有些痒痒。揪着揪着她就不揪了,她用双手抱住我的胳膊肘儿,头就靠在我的肩上,说:
“金宝,你喜欢我吗?”
她不叫我金宝哥了。其实青草不叫我金宝哥,我心里就明白她同意和我耍朋友了。
我说:“喜欢得很。我第一眼见到你,就觉得你好看得很,就觉得你多面熟,好象在啥地方见过你,可就是记不清在啥地方见过,你说怪不怪?”我问青草:“这是不是缘分呢?”
“可能是吧。”她说。
我说:“自然有缘分,那我们就交朋友。”
青草没有回答同意还是不同意,只是她的头和脸在我的胳膊肘上蹭了蹭。
其实,缘分是啥怪物,我不知道,现再想来,恐怕就是那狗日的缘分害了青草!……
金宝说到这里,喉咙里像是堵了什么东西,声音变了调,有些沙哑,把他憋得一脸通红,嘴唇不停地抖动起来,眼泪就像秋天的白雨,说下来就下来了。金宝双手蒙在脸上,气喘得厉害,根本无法再讲下去了。我忙扶住金宝,说:
“金宝兄弟,你不才讲到和青草谈恋爱了吗?这是好事啊,怎么又哭了?”
小姜说:“金宝同志,先休息一会儿。如果不想对我们讲那就算了。”
天上的云遮挡了阳光,把一大片荫凉全部投在整个地坑河的每一个角落,也投在了我们坐的盘石上。
我对金宝说:“金宝,人的一生不都是阳光明媚的好时光,每个人都可能遇到坎坷,就像这天气一样,总会有云遮太阳的时候。”
一阵微风吹过,我们顿时感到有些凉爽。金宝歇了一会儿,心情慢慢平静了许多,他又开始讲述他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