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没有便携的音乐收听设备。所以在外面我们一直都只有在脑海里模拟那种激昂澎湃的感觉。久而久之，谁都能像背“TRADITIONALCHINESEDOCTERSBELIEVEWENEEDABALANCEOFYINANDYANGTOBEHEALTHY”那样把曲子记住。
我站在这第三世界四线城市二点五环外断枝巷的东边路口，半手沾着那鲜红的黏糊糊的东西，哼哼着那首NUMB。
我的任务就是不能让任何人进入这条泥泞的羊肠小道。
这是个A级安排。作为一名士兵，A级安排就是你不惜粉身碎骨也要去完成的任务。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那些寥寥无几的过路人时不时斜眼瞥过盯着他们的我，到现在，没有一个人曾从这条小路中穿过。
要是你看见一个溅了一肚子还有半管袖子上都是鲜血的哨兵稍息站在一条泥泞烂路的口子上盯着你，你会怎么想？
最近很多次放学老哥都会晚到一小会儿，他昨天也超过了15分钟迟到了，我就当他是在和他的女同学谈话。现在，只要我们之中有人迟到，一号备选方案是书法社。
书你所思，书你所想，书你所得。当我握着毛笔，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我总是会把这东西跟古文联系起来，但人们都说那是已经腐朽的文字了，所以我又觉得这只是一块鸡肋。
鸡肋，我写道。
没多久老哥就走了进来。
我问他芾字是什么意思？
他嘴巴裂成了一道月牙说了一句冇奸情啦。
今天天气不错，云不甚密，在夕阳下，一切都染成了暖色调。他叫我陪他绕远路去买了杯咖啡。之后我们从小饮料铺出来，回家的路上他告诉我把牛奶、蜂蜜、水和胭脂红按6、2、2、0.02的体积比混合就能做出道具血。要是你稍微多滴两滴色素也会毁掉一瓶新鲜的鲜红的道具血。
我问他：“道具血有什么作用。”
他说：“道具血的作用就是让人们以为它是血。”我咯咯地笑。
我告诉他最近我发现的有趣的事是每当我走进书法社想要书写我上次想来写的字的时候我都想不起来是什么。
老哥抿了一口那杯刚做出来不久的摩卡说那联系上下文啊。
我努力回想那之前和之后我在做什么。给我的印象也只有在教室开小差，最近我的老师也不再来抢我的本本儿，取而代之的是他开始说我要“关公走麦城”了。
我还没来得及思考自己是死猪还是关公的问题，他又说再过几个月就中考了我却还不肯抓紧时间。
最后我苦笑着说：“没印象了。”
老哥说：“嗯。”
我说：“那我下次就写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他又抿了一口咖啡。然后喷到地上。
我说：“品出来什么了。”
他说：“我还没品，突然发现忘了喊他们不要放糖了。”
在四线城市你不能过高的要求咖啡豆，要是他们跟你说这一定是来自非洲或者东南亚，巴西或者荷兰、印尼的什么品种，你就知道他们是在放屁了。不我的意思是，如果这些豆子真的来自那些地方，他们不会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买咖啡的时候他故意跟那个服务生说他还没吃晚饭，而那个伙计还是把咖啡煮过了。太苦和太酸都不好，而他又放了不知道多少牛奶进去，这很过分，这比加糖还过分得过分。
在这里，不论你是否吩咐过，他们好像都会给你加奶，这似乎是一种模式，或者传统。品尝环境变得异常艰难，但老哥现在其实早就已经非常适应这苛刻的条件了。
虽然有一大部分在这种环境的摧残下夭折了，不过这就是为什么四线城市总是能培养出不少咖啡大师的原因。
在他不情不愿地点完那道三流“意式特浓”咖啡之后他说：“亲爱的，现在我要给你一项任务。”
“A级安排。”他补充道。
我一瞬间变得狂热起来。
最近我们得到了两个消息，一是在老哥的班上有个伙计到处在打听老哥的消息，二是我们得到的消息要比那伙计得到的更“准确”。在拥挤的教室里，早上的第一堂课后，每个人都还没缓过神来，面如死灰，地球人都知道这是之前的一个晚上总是不够用才累成的模样，而这也是他们总是没有工夫去规划时间造成的。这与坐在前排的大多数正在一边品着才泡的黑咖啡一边聚精会神地解着习题的同学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虽然他们仅仅是因为不太关心除书本之外的其他事。一个眼镜正扭着身子向他后面的同学请教问题：若F(N)=AN，求对所有N都有成立的最小值。后面的那位扎着马尾的姑娘看了题目大概二十秒钟，之后在草稿纸上划了几下，冷淡地说了一句：“把N=2代进去就行了”。于是一下子那个眼镜惊觉神奇又百思不得其解，忙问她为什么。她这次头也没抬，再一次冷淡地说道：“直觉。”之所以让人感到不幸，是因为她的直觉是正确的。学校之中，一切都是有规矩可循的，显然她是摸透了这其中的规律之一。这期间的理解过程我们大家称之为学习。这再寻常不过。之后教室中有个人站了起来，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今天还有什么事的样子，突然就站了起来，向宣传委员那里走了过去。这并不寻常，因为位于中后排的学生们一般不会在这个时间点有所事事，除非他是尿急，但他现在并没有。他俯下身子弯下腰，以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向那位姑娘问询事项，等那姑娘交代完了他又听候发落地点了点头。在他转身离去之后没过两秒，宣传委员又喊了他一声，“喂”，她说。
在他转过头来之后，她挨着上唇比了个食指。他说“好”。在第一堂课间除了预备铃时间剩下的5分46秒里，他走向了坐在他的位置从左数起第三列，往前数第三行的哥们儿那里，打听了关于前班长的消息，不过经查一无所获，查无此讯。若以他的座位为原点建立坐标系，那么他刚才的哥们儿则位于（-3，3）的位置。这时时间还剩下4分59秒，在这期间，他又分别向他坐在（-2，-2）、（-1，4）、（0，-2）和、（2，-2）的朋友打听了消息，依旧对前班长杳无音讯。之后时间不多了，在预备铃打响过后他还在男厕所收拾裤裆的拉链。在上课铃打响之前的13秒他才跟（3，-3）的伙计又打听了一头，最终还是空手而返。不过还没结束，在大家生龙活虎的第二节课间，也就是大家在做广播体操的时候，（3，-3）分别去问了他位于（3，2）、（3，1）、（-2，3）、（-3，-2）的朋友，另外（-2，-2）又分别问了（-1，1）、（0，3）、（2，2），但这毫无效果。另外几位也如出一辙。但在他们联系过的同学之中，位于（3，-2）、（2，2）、（0，-3）和（-2，0）的这几位都是隶属于本班妇女情报局的特务人员，她们毋庸置疑，自打小学就完美地传承了收集和散布各种负面消息的本领。另外，妇女情报局里的每一名特务人员都是在经历了学校里战火般的情报历练之后摸爬滚打出来的小道精英。因为这样，在第二节课后大家还没做完第八套广播体操的体转运动的时候，全班就统一如同连接在一起的神经元收到了这个信号，一传十传百，一瞬间谁都知道了这伙计正在找前班长的消息。“私人恩怨而已。”那伙计说，“这事不便透露。”帮他打听的人也说“不便透露”。所有人都“不便透露”地帮着那个平常如鱼得水的伙计询问打听关于曾经那个盛气凌人的班长的消息。而且，（2，2）在年级上也耳目众多，堪称最美年级交际花，只要她愿意你就永远别想算出来那些风评到底能传播多快。所以这下老哥也许真闯上大麻烦了。之后。班上的另一个情报机构，即八卦消息联合委员会也很快对此表示了高度重视。如果把妇女情报局（以下简称“妇情”）比作一个专业的情报机构，那八卦消息联合委员会（以下简称“八委”）顶多就只能算作是一个自由的信息市场，前者的信息（负面的）专业程度和信息精确度显然要高出后者不止一个档次，但后者却因其受众过广而大受平民阶级的簇拥。简单地讲，凡是课间在教室后面的饮水机那里说过话的，都是属于“八委”的一份子。
这位是副班长，他每天都要泡两杯咖啡才能给自己充满元气，每天早上的第一杯是他在家用进口的意大利半自动咖啡机自制的ESPRESSO，第二杯则是准时在第三节课的课间泡的速溶咖啡，这样他才能闲情逸致地完成每天早上的学习任务，倒不如这样说，如果他不这样闲情逸致，那他就没法体验到校园里的乐趣了。每个人来到学校里他们自己的座位上都是有原因的。那么你坐在那儿是为了什么呢？受父母之命吗？不是，不是的，每个人都这样对自己说道。当天，副班长在第三节课间的时候发现他杯子里的水已经一滴不剩了，他这才想起现在他应该去泡杯咖啡，于是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包进口的雀巢速溶黑咖啡，撕开了一头，横着杯子，把袋子放进杯子深处，再把杯子立起。把那根包装管往外一抽，咖啡粉就全留在了杯子里，然后抖了两下又把空的包装纸揣进衣兜里，来到饮水机旁排队等待热水机的下一胆热水。站在那儿的几名“八委”成员正在和（2，2）打交道，在得知他们对班长杳无音讯的时候，副班长抽出了衣兜里的空咖啡管，揉成一团然后扔进了教室后面的垃
圾桶，吊钩，三分球。要是在平常，妇女情报局一般不会和八卦消息联合委员会有所接触，委员会里大多数还是我们的男性同胞，平常更倾向于分享球赛、电子游戏和研究“两性之间的相互关系”，这不得不让其他以闲聊为目的的女同学们再在八卦消息联合委员会里划一个小圈子以供她们谈论平淡的美食、服饰和旅游。每节课后，特别是每天早上第三节课之后的，教室后排就会变得热闹非凡，如同菜市场一般喧闹，又没有那剩菜烂肉的浊气。但今次跟平常不一样的是，现在他们谁都对那一位“前班长”非常感兴趣，就像那个人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说没就没了一样神秘。他们今年的新班主任自从那次愤怒地宣泄后对老哥已经只字不提。现在大家都以为老哥已经成功地被转学或者劝退了，以为他已经失势，风光不再，所以新仇旧恨开始找上了门。用刑侦方面的行话来讲叫报复。
副班长之所以能成为副班长只是因为他有些好奇“前班长”的“敛财”手段。
他一直都欣赏老哥的商业头脑，特别是在他了解了老哥近来的所作所为之后，这种敬佩之情变得更加深厚了，他看起来有点虚胖，脸廓圆润，宽腰厚背，形象标致而富态，这大多得益于他比较精通中餐料理。与这厨子的风格不搭调的是他平时总是穿着一件商务衬衣，自高中以来他似乎一直保持这这个习惯，他为自己买了各种颜色的商务衬衣，这些衬衣从版型到工艺几乎没有差别，全是最最普通的商务款式，形状看起来都到差不差，加上他的举止言谈无不依傍着一种西方绅士的标准，在同学眼里显得平易近人、老实和善，所以大家甚至都觉得他太过于循规蹈矩了，所幸他那些精神抖擞的标致衬衣与校服同样不搭调，一旦他整洁有型的衬衣笼在了校服里，他就掩盖了自己的所有特质。不伦不类是他的表象。不过他并不在意这些，他不是为了这些才来的。在很多个不经意的瞬间，他总是会朝那个从教室的前门数起第三列第二排的位置偷偷地瞥一眼，在那里我们见到了沈小绿同学总是与世无争地发着奋学习，平日里她总是盘算着自己以后怎样才能找到一份年薪百万的工作，别问她为什么，她从来都只靠自己的直觉行事，不然你以为为什么大家都喊她作“直觉姐”呢。至于为什么副班长会把她当做自己的心上人，那只有副班长自己知道，而老哥知道的是，她才是副班长之所以坐在这个教室的原因。
副班长也是个聪明人，所以他表达自己爱意的方式也比较聪明，聪是迅速，明是透彻。他只是假装漫不经心地关心和问候，在平常总会莫名其妙地关心她的学习状况和状态，他像老师一样帮她分析学科和成绩问题，像她爹一样在她有困难和生理期的时候提供无微不至的照顾，微是仔细的意思，仔细到痛经和眼屎。他以为自己一直在“默默”付出、“暗自”关心，就像一直在筹办一件事项，哦对了，他把她当做一件事项，并且他显现出超常的耐心和热情，就像希腊神话里面那个永远推着巨石向山顶进发的SISYPHUS。你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而其实他跟你想象的恰恰相反，他只是不敢去打草惊蛇罢了。
聪明人都知道该怎么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