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有个人朝这边走了过来。老哥说了一声准备,我才站到他身后恍惚地看了看我的电子表,6:24,一刻多钟过去了。
那边有个人一路小跑过来,我听见踢踏声越来越响。现在天色还没有完全暗下来,我焦急地等待着老哥一声令下,然后我们一拥而上把那玩意制服。如果老哥直接取了他的手指,我大概就不用再去巷口守门了。但我们马上就要接触的时候那个人渐渐缓了下来,我听见那脚步声越来越小,越走越慢……老哥慢慢把他身后那只对着我示意的手放了下来。直到那个人走到老哥面前,毫不惊讶地看着他,一副心照不宣的样子。
他的微笑看起来毫无威胁,友善得就像自己是你的同类。这伙计着装规矩,一脸春风,站得笔直,八字迈开,开始向我打招呼。而我只得春光灿烂地向他回应一声“你好”。我不知道自己笑了还是没有,我只是挤了挤脸颊和下眼睑的肉。
老哥平静地站在我和他之间问了一声:“你过来做什么?”
那人说:“这项行动我必须参与。”老哥说:“你不用。”
那人说:“我必须。”
老哥问他为什么。于是他的脸马了下来,他的虚伪的微笑一瞬间荡然无存,冷冷地说了句:“义务”。这不是开玩笑,我感到一阵杀气,一瞬间有一股很强的气膨胀开来,超过了2000的战斗力。老哥答应了他。谈话就这样结束。这位整整齐齐先生朝我走过来了两步,他第一时间就关切地慰问道我是怎么受伤的。于是我笑着从衣兜里慢慢地拿出来那瓶黏糊糊的道具血,在把瓶子交给他的时候,我注意到老哥站到了他的身后朝我的眼睛看了一下。这是一个信号,意思大概就是准备好随时干掉他,这被默认为A级安排。
现在只需要老哥的一个指示,哦我差点忘了还要微笑。之后老哥向前迈了一步,把手揣在两侧的裤兜里,站到这伙计旁边假装好奇地看着他在做些什么。整齐先生轻轻地打开了罐子,摇了摇里面的血,在端详一番之后好奇地对我问道:“这玩意厉害啊。我能尝尝吗?”我想了想。然而老哥立马回答说“可以。”
他用无名指沾了两滴那鲜红的稠汁,然后放进了嘴,砸吧了两下……
“蜂蜜?”他眼睛朝左转了一圈自言自语道。
之后又砸吧了两口,“牛奶?”他眼睛又朝右转了一圈自言自语道。
我们的配方和比例都可以算作是商业机密,有时候就算你猜对了我们是不会告诉你的。
“人应该快来了吧。”老哥说。我才反应过来可能老哥的目标完全不是他。就这样,整齐先生似乎潜移默化地杀入了我们的安排。也许是不速之客,又可能是孤魂野鬼,至少老哥目前还没向他透露我们的安排,情况变得僵持。这样持续了几分钟,我们三个人没有说出一句话。我看着老哥和整齐先生,老哥看着路口,整齐先生看着瓶子。直到老哥突然开了口:“一分钟之内,做好准备。”
老哥对整齐先生说:“你去巷子的另一边口子上站岗,不准任何人进来。”
我说我呢。老哥叫我留在这里,还是站在他后面,或者找个隐蔽一些的位置。
我正准备后撤就听到整齐先生发话了:“我能不能跟你兄弟换个位置?”
老哥没有看他一眼。
“我不会妨碍到你的。”他补充道。我能看见他脸上泰然自若而令人作呕的笑容。我们要等的人快来了。
目标出现,然而计划已被打乱。
情况要失控了。
我注意到了这隐患。
1,2,3,4,5……
大家沉默了5秒钟。老哥一直看着外面,若有所思,突然,他说:“把你的家伙先给我扔了。”我立马转向旁边,随时准备后退。没过半秒,我就看见整齐先生从兜里夹出来一块边缘泛着微微的金属光泽的东西,那应该是一把折叠起的弹簧刀,然后他把刀向自己的身后扔了出去,我只看到刀子飞进了昏暗的巷子,一瞬间埋没在了黯淡的背景里,掉入了某一个水洼,扑通一声。
“那好。”老哥头也没回,继续盯着外面,说了一声,“那你过去。”
我只得向另一边的巷口跑去。没跑多远就听到啪的一声,大概跟你跳水的时候肚皮先落水的声音差不多。我一边跑边回头望,看见有个人已经趴在了地上,等我停下来仔细看时,借着微弱的路口的灯光确认那一套黑色学生装还站着,才继续加速离开。
直到我冲进巷子,看见他们有说有笑地朝我这边走过来,都相安无事的样子。只是整齐先生的一身行头已经面目全非,从刚刚那整洁的校服到一尘不染的板鞋到处都是渗着的泥浆,其中还混杂着早已被染黑的粘人的道具血。只有他的脸上看起来才揩了两下,不过还是盖着一层灰。
我一路上纳闷儿地跟在他们后面,不一会儿,当我什么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老哥很正式地告诉我这次A级安排已经结束了。我们来到黄龙酒家大门边的某张靠墙的桌子,在我们送这位整齐先生回到他家的高级公寓沐浴更衣之后,他穿上一套撑展的西装,还打着一条兰色的蚕丝领带,然后又跟我们来到了这里。
借问酒家何处在?旧路邻校拐角西。空槛敞门破茶盏,从来客人催菜急。我们行话叫这个做苍蝇馆子。这里的桌椅从来都覆着一层厚厚的油脂,用纸一擦你就能看见五个黑色的手指印子。撑展哥慷慨地表示今天这一顿他请客。之后他点了三瓶二两的二锅头。
“今天什么事这么高兴呢?”老哥问道。
“今天完成了一件事呢。”他说。
“我今天倒是少了一件事。”老哥说。
“我今天没干什么事。”我说。
“未请教这位是?”他说。
“我兄弟。”老哥说。
“未请教阁下是?”我说。
“我同学。”老哥为我引见道,“你叫他张学长就行了。”
这就是我怎么认识这位张学长的。
老哥果断地点了一份干锅茶树菇,一份38块,奢侈品。他丝毫没有客气的意思。
没过多久小二慢条斯理地把我们的三菜一汤端上了桌。他们各自倒上了酒。老哥先举了杯,又先站了起来,看起来毕恭毕敬地跟张学长杯子碰了一下,轻笑着说:“祝君仕途顺利!”“谢谢。”张学长喝了一口酒说,“祝君商运昌隆!”他们的说辞就像是在唱戏。我说:“抱歉。你们在说什么?”于是老哥向我解释道这位是即将走马上任的班长。现在正的走了,副的顶上去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我说他要是早这么说我就了然了。于是我也端起杯子,也做出模样祝贺这位张学长大展宏图。
事情是这样的,我们之所以能知道这么多关于单同学的消息这全得归功于这位张学长。之前一天的下午是张学长急急忙忙找到了正在校门口等着我的老哥,然后跟他交代了单同学的消息。为了向老哥证明事态的严峻程度,他叫老哥和在学校里一个楼梯口等了五分钟,学校门口有不少的人聚集在那里,对人群虎视眈眈而又纹丝不动,就跟今天大家所看到的一模一样,不过是集合要晚点而已。“他们明天会更早到的。”张学长这么对老哥说道,因为他只是把老哥到那里的时间说晚了十分
钟,我是说他传出去的假消息。这是个在允许的误差范围之内足以让人信以为真的消息而表面上又不算开罪任何人。哦,这可是班长的义务,他必须得有能力控制事态而且还要和谐地宣示自己的地位。张学长会用聪明人的方法解决这个问题。
他告诉老哥这群不法之徒持械,又告诉老哥单同学——他们的头领,在回家途中的必经之路,作为一名班长,他是能够接触到那一份记载有所有同学的通信地址和电话的名册的,当过班长的人都知道。于是老哥就制定了今天有条不紊的报复计划。不过另一方面,班长的另外一项责任就是还要必须维护班集体的和谐,他不能让班上的任何一个人受到伤害,即使这并不会影响到他以后的评选。他知道现在只是暂时没人能把他取而代之而已。
不过他显然有些太高估自己在学校之外的环境下的控场能力了,我的意思是,显然老哥并没有买他的帐。即使他能摸出刀子,我们也能在他把手伸进口袋之前把他给做了。我们心意已决,在没取掉那危险的单同学的手指之前,我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我们不是要搞得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我们只是从来都没有感到过真正的安全,我们一直以来都如履薄冰。但最后老哥还是做出了让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