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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菊华氲酒香(2)

人们常夸某人才高八斗,才高八斗说的就是曹植。八斗之才的曹植,在魏文帝时代,只能自比成弃妇了,他的《七哀诗》:明月照高楼,流光正徘徊。上有愁思妇,悲叹有余哀。借问叹者谁,言是客子妻。君行逾十年,孤妾常独栖。君若清路尘,妾若浊水泥;浮沉各异势,会合何时谐。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君怀良不开,贱妾当何依。诗用比的手法,表面是写弃妇的哀怨的情怀,暗喻被魏文帝排斥的苦闷。

曹操还是有远见的,没传位给曹植,让他能在世上活得更久一些,让他好好地玩他的文学。苦闷总比没命好。曹丕死后,曹植依旧在世上活着,端着酒杯,望着那轮照着高楼的明月。

竹林七贤

竹林七贤,可以说魏晋时期文人的典型代表。由于当时的社会环境,他们选择了放荡不羁,以清谈、饮酒、癫狂等非同俗流的形式来表达对现实社会的不满。《晋书·嵇康传》记载:“(嵇康)所与神交者惟陈留阮籍、河内山涛、向秀、沛国刘伶、籍兄子咸、琅邪王戎,遂为竹林之游,世所谓‘竹林七贤’也”。他们在竹林欢饮、笑傲,为人率真自然、散淡不羁。醉眼阅世,世人皆醉我独醒,大有遗世独立的意味。

嵇康

嵇康,字叔夜,魏晋时代文学家、思想家、音乐家,世称嵇中散。相貌非凡,善于音律,他本姓奚,祖籍会稽(今浙江绍兴),先人避仇迁家于谯郡铚县(今安徽濉溪临涣镇),居所旁边有座嵇山,故更姓为嵇。

嵇康仪表堂堂,气宇非凡。史载:“康早孤,有奇才,远迈不群。身长七尺八寸,美词气,有风仪,而土木形骸,不自藻饰,人以为龙章凤姿,天质自然。”若没有才华,徒有其表的话,他也不可能娶到金枝玉叶。

有关嵇康的轶事,《世说新语》里有不少条目,嵇康风姿特秀。见者叹曰:“萧萧肃肃,爽朗清举。”或云:“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山公曰:“嵇叔夜之为人也,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其醉也,傀俄若玉山之将崩。”有人语王戎曰:“嵇延祖卓卓如野鹤之在鸡群。”答曰:“君未见其父耳。”

嵇康旷达散淡,狂放不羁。据说他一年难得溪几次脸,他自幼失孤,少年读书用功,没工夫洗脸,说是怕把读过的文字给洗掉了,一切顺其自然。成年后,他深受老庄思想的影响,一任自己的心性发展,从不管他人如何评说。

颜之推在《颜氏家训》里记载,当时上层男士,崇尚阴柔之美,非常重视个人修饰,出门前不但要敷粉施朱,熏衣修面,还要带齐羽扇、麈尾、玉环、香囊等各种器物挂件,于此方能从容出入,飘飘若仙。与那些脂粉扑面,矫揉造作者相比,嵇康不自藻饰,土木形骸,显得独立特行。

嵇康蔑视权贵,曾拒绝与钟会交往。钟会,大书法家钟繇之子,“敏慧夙成,少有才气”,少年得志,屡屡升迁,封为关内侯。钟会却嵇康敬佩有加。《世说新语》有,钟会撰写完《四本论》时,想求嵇康一见,可又怕嵇康看不上,情急之中,竟把书稿抛在户外,不敢见嵇康。

钟会发达后,一次,他去拜访嵇康,嵇康在自家门口打铁,装作没看见。钟会觉得实在没有脸面,只好悻悻离开。嵇康见钟会要走,遂问道:“何所闻而来,何所见而去?“钟会回曰:”闻所闻而来,见所见而去。”二人终成陌路。钟会也从此记恨嵇康,后来因吕安案子的牵涉,钟会落井下石,嵇康最后被处死。

吕安是嵇康的好友,嵇康每想念吕安了,无论多远,也要吩咐左右驾车去接。有一次,吕安不请自到,想给嵇康一个惊喜,恰巧嵇康这天不在家,嵇喜出来迎接,吕安一看嵇康不在家,门也没进,在大门上写一“凤”字,转身离去,嵇喜不明就里,还以为欣赏他才写的。“凤”字的繁体,拆开来是“凡鸟”二字。看来,简化字丢失不少汉字的神韵。

嵇康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他视谁为知己,眼里是不揉沙子的,他跟山涛是知心的朋友,一次,山涛做事让他失望,立即便于山涛绝交。

当时,山涛任尚书吏部郎,他要另谋高就,朝廷让他推荐一人继任,他便推荐了嵇康。嵇康知道此事后,觉得山涛与自己心有隔膜,便写了《与山巨源绝交书》。康白:足下昔称吾于颍川,吾尝谓之知音。然经怪此,意尚未熟悉于足下,何从便得之也?前年从河东还,显宗、阿都说足下议以吾自代;事虽不行,知足下故不知之。足下傍通,多可而少怪,吾直性狭中,多所不堪,偶与足下相知耳。间闻足下迁,惕然不喜;恐足下羞庖人之独割,引尸祝以自助,手荐鸾刀,漫之膻腥。故具为足下陈其可否。

吾昔读书,得并介之人,或谓无之,今乃信其真有耳。性有所不堪,真不可强。今空语同知有达人,无所不堪,外不殊俗,而内不失正,与一世同其波流,而悔吝不生耳。老子、庄周,吾之师也,亲居贱职;柳下惠、东方朔,达人也,安乎卑位。吾岂敢短之哉!又仲尼兼爱,不羞执鞭;子文无欲卿相,而三登令尹。是乃君子思济物之意也。所谓达能兼善而不渝,穷则自得而无闷。以此观之,故尧、舜之君世,许由之岩栖,子房之佐汉,接舆之行歌,其揆一也。仰瞻数君,可谓能遂其志者也。故君子百行,殊途而同致,循性而动,各附所安。故有处朝廷而不出,入山林而不反之论。且延陵高子臧之风,长卿慕相如之节,志气所托,不可夺也。

吾每读尚子平、台孝威传,慨然慕之,想其为人。少加孤露,母兄见骄,不涉经学。性复疏懒,筋驽肉缓,头面常一月十五日不洗;不大闷痒,不能沐也。每常小便而忍不起,令胞中略转,乃起耳。又纵逸来久,情意傲散,简与礼相背,懒与慢相成,而为侪类见宽,不功其过。又读《庄》、《老》,重增其放。故使荣进之心日颓,任实之情转笃。此由禽鹿,少见驯育,则服从教制;长而见羁,则狂顾顿缨,赴蹈汤火;虽饰以金镳,飧以嘉肴,逾思长林而志在丰草也。……这封绝交书,被公认为史上首篇,真正能体现文人独立人格的佳作。嵇康“师心以遣论”,于一千八百余字的篇幅中,言山涛之是非,其实是揭露司马氏集团残暴虚伪的统治。

也有人说这是嵇康在保护好友山涛,他自知与司马集团不合作,一定没有什么好果子吃,他跟而山涛交往甚密,一旦有一天出事,怕连累了山涛。这个分析,我觉得有道理,这也符合嵇康的性格。后来,嵇康果然出事,他还托孤于山涛。

嵇康是因吕安的家事而出事的。吕安与长兄吕巽都是嵇康的好友。吕巽见弟媳徐氏貌美,乘吕安不在家,指使妻字把弟媳灌醉,将其奸污了。事发之后,吕安欲诉之于官。吕巽便请嵇康从中调停。事后,吕巽想独占弟媳妇,恶人先告状,倒打一耙,告吕安不孝,敢挝母亲之面。有口难辩的吕安,便想到了嵇康。嵇康听后,拍案而起,骂道:“如此小人也!”遂写下了《与吕长悌绝交书》,痛斥吕巽的无耻。吕安入狱后,说明事实真相,如此一来,便牵涉到嵇康从中调停的事,嵇康因而被下狱。

嵇康在临刑前,并没有把一双儿女托付给其兄嵇喜,亦没有托付给他敬重的阮籍、向秀,而是托付给了绝交的山涛,并对其子曰:“山公尚在,汝不孤矣。”在嵇康死后,山涛视嵇康之子为己出,不负好友重托,一直把嵇康之子嵇绍抚养成才。这便是成语“嵇绍不孤”的典出。后来,嵇绍在山涛的鼎力举荐之下,被晋武帝“发诏征之”。

嵇康的成就还在于他在音乐领域的贡献,他对琴曲有着深入的研究,他的《琴赋》便是明证。他广为人知的曲目就是《广陵散》。南京西善桥南朝墓出土模制嵇康画像砖,描绘了嵇康席坐抚琴,气宇昂轩的形象。

说到嵇康弹奏的《广陵散》,还有一个传说。嵇康醉心山林,一天,他听到山林深处有一阵“仙乐”飘来,他心为之一动,真乃绝响也!便循声而去,但见清溪边的竹簧里,端坐一白发老翁,嵇康沉浸在音乐中,不知如何到老者身边,老者见嵇康,微微一笑,言道,“终于等到有缘人了。”告知嵇康此曲为《广陵散》,并悉心传授,叮嘱嵇康非遇到有缘人不传。

嵇康因吕安的案子被收押。嵇康入狱后,立刻激起舆论的愤怒,许多名流纷纷要求与嵇康一同入狱。经有司劝谕后,众人适才散去。钟会因记恨嵇康,历数嵇康之种种罪过,奏请司马昭乘此机铲除嵇康。最后,嵇康与吕安均被被判处了死刑。

据说行刑当日,三千余名太学生集体奏请皇上,恳请赦免嵇康,并要求让嵇康教授他们《广陵散》。当然,这些要求是不可能实现的。临刑之前,嵇康神色自若,一如寻常,他抬头看看了日影,见离行刑尚有一些时辰,便让人拿来他的爱琴,在刑场之上,从容地弹奏了《广陵散》,曲毕,嵇康起身叹道:“昔袁孝尼尝从吾学《广陵散》,吾每靳固之,《广陵散》于今绝矣!”《广陵散》从此成了绝响,而嵇康的文人风骨似乎成了另一支《广陵散》,流芳于后世。

阮籍

阮籍是魏晋时期的诗人,长于辞赋与散文,精音律,其父是“建安七子”之一的阮瑀。这些都是阮籍成名的资本,是锦,有趣的是,阮籍饮酒的轶事,才是锦上的花,他的醉态,及醉态中散发出来的风骨,让他流芳千古。

阮籍有这么一首《咏怀诗》:“云间有闲鹤,抗志扬哀声。一飞冲青天,旷世不在鸣。岂与鹑晏游,连翩戏中庭?”从诗中能感受到,阮籍是有大抱负的,可生不逢时,只能以酒遣怀,把一飞冲青天的凌云志释放于杯中物里。

阮籍精通音律,曾创作《酒狂》曲,音乐传达出阮籍对司马氏集团统治下,且恐且忧、且怒且避的真实心态。朱权的《神奇秘谱》云:“是曲也,阮籍所作也。籍叹道之不行,与时不合,故忘世虑于形骸之外,托兴于酗酒以乐,终身之志。其趣也若是,岂真嗜于酒耶,有道存焉。妙在于其中,故不为俗子道,达者得之。”这段文字,可以说是阮籍《酒狂》的主旨。

据史料记载,阮籍才华超拔,掌权的司马氏很想拉拢他,但阮籍与司马政权始终保持着若即若离的状态。阮籍曾坐过东平太守。他骑驴上任,进了衙门便让兵丁隔把墙拆去,十多天后,又骑驴离开了,跟闹着玩笑似的,这恐怕只有阮籍能干出来。后来,他主动要求当了一名步兵校尉,原因是步兵营中有一位会酿酒的厨师,兵营中还藏了许多坛美酒。在这两次官任上,他每日都与刘伶饮酒吃肉,成天烂醉如泥,在醉乡里睡去,在醉乡里醒来,从不多言。

阮籍蔑视礼教,尝以白眼看待礼俗之士,后来,变为“口不臧否人物”,常用醉酒的方法,在黑暗的社会中保全自己。

《世说新语》里记载了他不少醉酒的轶事。阮籍与酒肆相邻,酒肆的老板娘,人长得漂亮,阮籍常到酒肆喝酒,喝醉了,便酣睡在美妇人身边。妇人的丈夫开始还怀疑阮籍,以为阮籍想吃他老婆的豆腐,暗中观察了一段时间后,才知道,是他小人之心了。于是,放心了,随便阮籍何时来饮酒。

钟会,心胸狭窄,是个卑鄙小人,在官场见风使舵,官至司徒,司马昭的心腹谋士。阮籍一向深恶痛绝他。他却时常到阮籍家,表面上是拜访阮籍,其实,是来探听阮籍的虚实,阮籍也不理会他,来了,则置酒相待,开怀痛饮,不发一言,钟会只好悻悻而归。

阮籍有一女,容貌秀丽,司马昭想与阮家联姻,意欲笼络天下文人,几次托媒人登门求婚,阮对实在没办法,若答应,有损自己的声誉不说,还落得个攀附权贵的坏名声,若不答应,得罪了司马昭,会有生命之忧。于是,阮籍天天沉醉于酒中,等提亲的人来,见他烂醉如泥,已不省人事了。就这么,阮籍一连醉了两个余月,这六十多天里,他都宿酒未醒。司马昭奈何不得,联姻之事,只好作罢。

阮籍嗜酒成性,性格放诞,蔑视礼法。一年,阮籍的母亲去世了,他在司马昭哪里饮酒吃肉。司隶校尉何曾当时在座,实在看不过阮籍的行为,便说:“大王正倡导以孝治理天下,你阮籍有重孝在身,却在这里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真是有伤教化的,应该发配到边远地区去,以示惩戒。阮籍置若罔闻,顾自吃喝,神色自若。

如此看来,似乎觉得阮籍不近人情,一者说明他是老庄的信徒,庄子的老婆死了,亲戚都在哪里哀伤,他却鼓瑟而歌,再者,也是最主要的,那就是以此来反讽司马氏的假仁假义。事实也正是如此,阮籍将要安葬母亲,他蒸了一只小肥猪,喝了一斛酒,然后去与母亲诀别。他直呼一声“完了”!扶棺大哭,他总共就哭这一次,接着口吐鲜血,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阮籍面容憔悴,精神萎靡。

阮籍是个很有趣的人。一天,王戎到阮籍家,当时,刘公荣也在座。阮籍对王戎说:“我有美酒二斗,与君共饮。没有刘公荣先生什么事了。”二人你一杯我一盏喝得畅快,刘公荣见着他们痛饮,言语谑戏,一如往常。

后来,王戎很好奇地问阮籍,为何不给刘公荣喝呢?阮籍答曰:“他常言,‘比我公荣高贵的,不可以不给他酒饮;不如我公荣的,也不可以不给他酒饮。’那么除此而外,当然只有公荣可不给他酒喝。”

山涛

“竹林七贤”行事往往不按常理出牌,让人匪夷所思。比如山涛推荐嵇康出仕,嵇康不领情倒也罢了,还绝交了。就此观点来看,山涛的为人处事不怎么偏激,仕途也顺风顺水,似乎没资格进入这个小团体,“竹林七贤”偏偏虚席以待,这里边一定有其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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