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慢着!”苏九急了,大声反驳,“那批铁蹄莲乃是用于制造雪凝膏而用!有个客人来我店中订了一大批雪凝膏,要与我胭脂铺合作。好将雪凝膏批到马陵去卖,明明就是马蹄莲,怎会莫名其妙变成兵器……”
可不等苏九说完,这统领已径直截断她的话:“本统领亲自率人去搜查的马车,还会有假?还有,你竟敢说批到马陵,你知道马陵距离国都有多远吗?等到了马陵,你这水粉哪里还能用。你未免太瞧不起我们大内带刀侍卫,竟说这等话来诓人!”
“那个客人家有有千里马数匹……”说话到这,苏九已是再也不说出什么了。
这是个圈套。
十足十的圈套。
她有辞般的住址吗?没有,那人留的住址是假的;她有和辞般合作的证据吗?没有,她听了辞般的话,便放松了警惕,连合同都没有同他签;她还寻得到辞般这人吗?哈!只怕天地偌大,这世间千奇百怪者皆有之,却唯独没有一个叫‘辞般’的男子!
苏九终于回过神来,自己是走进了一个多么愚蠢的圈套,甚至是自己一步一步开心又愉快得走进了这个圈套!
她有多傻,有多蠢,有多愚昧无知!一心钻进了钱眼里,被人卖了不自知,还开心得等着买主上门将自己取走!
果不其然,这统领赶忙追问:“什么客人,竟有这般收藏,不如你叫那人前来,我好问个清楚。”
苏九面如土灰,嘴唇微动,却已说不出什么了。
也不知是何原因,苏九突得便静下了心来。
她闭了闭眼,哑声道:“你将我带走吧。”
这统领只当苏九是无话可辩驳,当即讥讽一笑,一声令下,让身侧士兵将她扣押了起来。
统领又道:“将苏记胭脂铺上下都带回去!待大理寺卿审训后再做决断。”
士兵们的动作分外粗暴,直接扭着苏九的手,在她腕间扣上了铁链便压着她往地牢方向走,全然不顾苏九快要被扭断的手。
苏九咬牙应着,牙齿紧咬下唇,额头上淋漓的汗水沿着眼睫毛落进眼中,激得她的眼睛,泛出血般的红。
苏九又回到了曾经的地牢中。依旧是熟悉的牢房,熟悉的狱卒。
可惜此次的牢房已没有了桌椅床褥,更没有桂花糕和葱油饼,只有腐烂枯草铺满地,还伴随着一股甚是刺鼻的腐烂味儿。
帮苏九开牢门的是曾经的牢头乙。
牢头乙看到苏九时,脸上那一瞬间的表情分外复杂,最终停留在了惋惜和同情上。
苏九是女囚,独自一人关押在左方牢房中,对面则关押着苏记胭脂铺的其他下人。
小山早已被关押在了此处,看到苏九和胭脂铺的其他人也被押了进来,当即站起身来走到牢栏边上,分外委屈得看着苏九。
等到统领一行人走远了,小山这才对苏九哀声道:“掌柜的,今日下午我去接那批马蹄莲,哪里想到我还没来得及开箱验货呢,就被这一群官兵们给抓了起来。那些官兵开了马蹄莲的箱子,像变戏法似的把箱子里的花给变成了明晃晃的刀,可吓死我了!”
苏九感到分外沮丧:“抱歉,连累你们了。”
对面牢房的小山和高儿对望一眼,齐齐交换了她一声:“掌柜的……”
苏九伸手抹了一把脸:“不过你们别担心,掌柜的我不管付出多大代价,都一定会保你们平安出狱。”
小山等对苏九宽慰了几句,苏九勉强支起精神应是,便兀自坐在角落,双手抱胸,静静发着呆。
可如今她担心的并非自己的局势,而是宁珏。
宁珏如今如何了?他在皇宫之中,还好吗?
还有辞般,究竟是什么人,虽然苏九隐约可知他定是莫如是派来的,可究竟是谁呢?莫如是初来月华,怎会有人为他卖命。
而看看辞般的脸颊根处,并没有易容的痕迹。
种种困惑交织在一起,压得苏九喘不过气来。她闭了闭眼,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与恐惧。
身体又累又困,毫无气力,苏九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入手一片冷凉。
苏九斜倚在栏栅上,对着不远处的牢头甲乙丙叫道:“王伯李叔丁爷,你们过来。”
牢头甲乙丙互相对望一眼,纷纷叹口气。最终牢头甲走到了过去,蹲下,面容复杂得苏九。
苏九从头上捞下一枚玉簪来,递给牢头甲:“还请王伯帮我去药房抓一副中暑的药来。今日我跑了些许的路,倒真是中了毒日头的毒了。”
“这……”牢头甲的眼中多了一层怜悯,“苏姑娘,这玉簪我不会收。你中暑了,我老头儿现在就去给你抓药去,您安心等着罢。”
说完,牢头甲起身便往外而去。
苏九低头,看着手中的玉簪,只觉倍感心酸。
她自然知道为何牢头甲不要她的玉簪。先前她因陈妃一案进牢来时,这几个狱卒不知受了宁珏多少好处。这几个狱卒心肠都不坏,如今她再次有难入狱,倒也不好意思再收她的东西了。
苏九重新将玉簪插回发间,便干脆闭着眼睛,小憩少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又听牢道口传来一阵脚步声。
苏九听闻声音,瞬间睁开眼,怎料,在远处缓步走来的,竟是依旧蒙着脸的宁珏,和……苏九不敢置信得揉了揉眼睛,确实是当初进店来做小厮的晴天!
只是此时的晴天,身着明黄滚金龙裳袍,头戴透白和田玉簪冠,清秀又稍显稚气的包子脸被一身威严明黄衬得多了丝老成。
晴天大抵是注意到了苏九的眼神,也向着苏九忘了过来,只是望着苏九的那双眼眸,其中所透出的情绪,却是分外不友好。
晴天淡淡收回视线,侧头对身侧的宁珏笑道:“就委屈宁卿,在此处地牢之中住上几日。待到大理寺查明真相,朕,再来看你。”
宁珏依旧是一如往常的表情,眉眼间带有微笑,笑中又夹着一丝漫不经心。他道:“无事。此处春暖夏凉,倒也是个避暑的好去处。”语毕,宁珏将眼神看向苏九,似乎在同她说,‘无事,一切有我’。
苏九放佛读懂了他要对他说的话,不过刹那之间,她竟莫名得安心起来。前一刻尚焦灼不安的心,渐渐平静,脑海中各种一团乱麻的疑惑,亦是慢慢散了开去。
是呵。只要宁珏没事,其他的,就都不是问题。
晴天,不,此时应唤是皇上。皇上唇角一丝冷笑飞速闪过,随即便又笑道:“宁卿能如此豁达,朕,着实欣慰。”
语毕,皇上又侧头,对身后早已跪了一地的狱卒道:“朕的宁卿这几日屈就与此,尔等好好招待于他,不得怠慢。”
于是,宁珏便进了苏九隔壁的牢房。而皇上更是分外贴心,考虑到宁珏蒙着脸,便让狱卒将宁珏连同苏九所在的牢房围上了一层黑布,以此来将宁珏和苏九,与别的牢房的犯人隔开来。同时能让宁珏和苏九这对未婚夫妻培养感情。
实在是让人感动啊。苏九不禁默默感慨。
不过话说回来,宁珏便是有这样的本事,能将坐牢也坐出一种风姿来。只见他漫步进了牢房,甩袖坐下,仿若他坐的不是满室的发烂稻草,而是镶金带玉的太师椅。
宁珏微微眯了眼,望着依旧站在牢内的皇上,不禁微微挑眉,对皇上问道:“莫非皇上想同罪臣一同进晚膳?”
“……”皇上勉强一笑,“宁卿说笑了,宫中政务繁忙,朕怎好在你这混时间。”
宁珏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大抵是被宁珏这般一调侃,皇上觉得自己的脸皮有些挂不住,这便寻了个借口,溜了。
苏九望着晴天的背影,忍不住感慨万千。
想当初晴天还问过她一个问题,说为何他们都喜欢宁珏,苏九疑惑,回问他‘他们’指的是谁,晴天答,大陈。
原来不是大陈,是大臣。
大臣。
呵呵,不愧是宁珏宁丞相,原来早在当时,她就已和在权利最中央的人物过过招了。可她却尚不自知,还自以为是得觉得自己还能逃开权利这张网。
到底是自己太天真,想来从她开始和宁珏搭上关系的那一刻起,她便已经逃不开了。
可现在纠结这些,哪里还有意义。她确确实实是喜欢上了对面那个男子,就算前方等着她的是洪荒野兽,也该认命。
压下心思,苏九对隔壁的宁珏道:“宁珏,你……还好吗?”
宁珏回望她:“兵权被收回。这次的对弈,国师赢了。”他的声音平静,完全没有兵权被收回的失落。
苏九抿紧嘴唇,低下头去,嗫嗫道:“抱歉,这次是我拖累了你……”如果自己早些看出辞般不对劲,不与他合作,那么现在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宁珏道:“好端端的,道歉作什么,这与你无干。”宁珏的眼中似有亮光,“这次的对手倒是不曾让我失望,的确有一些心机谋略。”
苏九愈加担心:“莫如是他一向不按常理出牌,且行事诡谲,宁珏,你还是小心些,莫要在中计。”
宁珏弯着眼睛看着她,语气带着满足:“小九儿在担心我。”
“是,我是在担心你。”
苏九回答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这般坚定的神情,让宁珏都愣了一愣。
他看着她略显疲惫的脸颊,终是由唇边溢出一笑,那双瑞凤眸中,亦渐渐蓄满柔意。
苏九被宁珏注视得红了满脸,她略慌乱得别开眼去,娇羞盈了满脸。
“小九儿。”宁珏突又叫她。
“怎、怎么……”苏九怯怯看向他。
“有生之年,护你安好,许你芳华。”
宁珏的声音虽轻却稳,一字一句,尽数打在苏九心口间。
苏九双眸晶亮,侧着脑袋,淡笑回以一字:“好。”
皇上的话果真有效。
就在宁珏被关在牢中的半时辰后,那些得了皇上口谕要好好招待宁丞相的狱卒们纷纷往宁珏的牢房内添置了桌凳床褥。
桌是红木的桌,凳是精雕的凳。
牢内的发臭枯草已清理干净,桌上还放着一盏檀木香,散发着袅袅淡烟。
宁珏抖了抖身上月白薄袍,慢慢坐在凳上,翘了个分外懒散的二郎腿,姿态从容。他一手端着桌上刚泡开的龙井浓茶,一边对站在一旁等吩咐的小狱卒道:“本官突然想吃西街口的酒酿丸子和东二巷拐角的肉云吞。”
狱卒擦了擦额头的汗,连连应是,随即出了牢房,一溜烟跑远。
苏九蹲在隔壁的牢房角,分外羡慕得看着他。
宁珏对苏九眯眼笑:“小九儿莫急,等酒酿丸子买回了,我可先给你……”
苏九眼前一亮,分外感动:“嘤嘤,谢谢宁珏亲。”
“看一眼。”
“……”苏九默默得抬头望天。
宁珏笑得分外得瑟。
此时间牢头甲已将中暑药熬成了药汤,端着满满一碗向苏九而来。苏九喝下汤药,正是嘴中发苦的时候,幸得去买酒酿丸子和云吞的那狱卒适时回来,宁珏当即端着还热乎的酒酿丸子,亲自端勺,一口一口得喂着苏九。
苏九脸色微红,默默的吃下,不稍多时,一碗便下了肚。
于是在宁珏将酒酿丸子和云吞尽数喂进了苏九肚内后,宁珏侧头,对着那个狱卒笑得沐如春风。
“……”狱卒认了命,当即再次出了牢房,一溜烟跑远。
苏九看着那狱卒的背影,不禁感慨:“不愧是皇上的人,理解能力果然异于常人。”
宁珏赞同道:“说得在理。”
夜晚,苏九去了宁珏牢中。
苏九睡床,宁珏睡地铺,对面牢房内胭脂铺众人则和衣而睡,终于度过了在牢房内的第一夜。
日子过的得甚快,不过眨眼,已过了将近四日。
众人吃了便睡,睡醒了便等着吃,托宁珏的福,众人的伙食都甚是不错,以至于让苏九产生了一种自己长胖了的幻觉……
第一次听说坐牢还养瞟的,苏九有些微醺。
可苏九心中分外清楚,这种平静日子不过是种假象,暗地里的京城不知起了多少风起云涌。而此时的地牢,更像是处在风暴最中心的宁静点,只怕不用多久,这般的宁静便会被打破。
苏九不愿再深想大理寺的判断结果,也不想去琢磨下一步的莫如是究竟会如何动作,能过一日是一日,至少目前,宁珏正好端端再在她眼前。
苏九压下心中想法,一边从身侧宁珏的琉璃碗中快速夹了一片回锅肉,一边笑得很是没心没肺。
宁珏很是无奈得看着她,唇边的笑意却分外荡漾。
苏九一边嚼着回锅肉,一边上上下下看着宁珏,终是按捺不住,问道:“其实我一直都好奇一个问题。”
“哦?”
“你的……猫尾巴呢?”苏九望着宁珏,双眼发着贼亮的光,压低声道,“自上次你将猫尾巴释放出来后,你就再也没有给我看过你的尾巴哩。”
宁珏微挑眉:“小九儿怎么突然对我的尾巴感兴趣了?”
苏九嘿嘿一笑。
说起尾巴,其实宁珏有些无奈。
自从上次他释放了自己的尾巴给苏九看了之后,苏九对他的防备和害怕明显上升并递增了好几个阶段。
身为一只兽,他会在每晚夜深人静无人时,皆会在自己房间里小饮上一斟,释放自己的猫性,将自己的尾巴和猫耳朵释放出来,让这两个部位缓口气。可在上次察觉到苏九对自己的防备后,他便极少在苏九面前释放猫性,免得再将她吓坏了去。
宁珏道:“我以为你会害怕。”
苏九道:“唔,一开始是挺害怕的……不过,不过如今想来,却觉得,似乎,有几分可爱哩……”
宁珏了然,望了眼被黑布蒙上的栏杆,当即眯了眯眼,不过刹那,一道诡异的亮光从他身上散开,猫耳朵和身后厚尾巴,便慢慢浮现了开来。
苏九增大眼,望得有些呆了。
因上次觉得太过恐惧,所以未曾好好观察,如今再看,果真……果真还是很恐惧!苏九望着宁珏身后不断在空中漂浮着的长长猫尾巴,不禁吞下一口口水,试探道:“那个,宁珏啊。其实我实在是好奇,在民间野史和传奇话本里,那些个妖精都会很多很厉害的术法。你、你有术法吗?”
宁珏一愣,眼中思绪瞬间杂乱。
直到片刻后,他伸手将苏九圈在怀中,方缓缓道:“你定在好奇我的来历。”
自然好奇!苏九在心中嗷嗷咆哮,为何大家都是人,只有宁珏不是人,而是只猫呢?这委实有点奇葩……
“是奇葩了些。”宁珏的声音分外平静,“我是无意之中掉落到月华国的。我本不属于这里。直到那一日,我同老友在河边吃酒,却发生了意外,不小心掉落了河中……等我转醒,便出现在了月华国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