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夫人的声音并不高，但月兰生生从里面听出一股得意。月兰的眉不由一皱，怎么总觉得周夫人不该这样说话才对，毕竟对周夫人来说，只有打发走了秦嫂子，才符合周夫人的心意。而不是把秦嫂子送到自己院里，除非……
月兰心里思忖着，面上却对周夫人笑着道：“既然是公公的主意。我做儿媳的自然要顺从。”
周夫人对月兰点一点头，见院内丫鬟婆子都在，于是也不进屋，扶了身边小丫鬟的手，伸出一只手指着秦嫂子：“大奶奶，这荣养一事儿，别人家是尽有的，我们家还是头一遭，因此我少不了要叮嘱叮嘱你。”
“婆婆还请往屋里坐，紫雁，快去倒茶。”月兰吩咐着就要亲自去扶周夫人，周夫人已经把手一摆，对月兰道：“这院里敞亮，我说完了就走。”
说着周夫人声音提高一些：“这荣养的老人家，比不得别人，只有她说你们的，没有你们不恭敬她的理，这是头一桩。”
周夫人顿一顿，院内的丫鬟婆子们忙齐声应是。周夫人又道：“第二桩呢，就是要和大奶奶大爷说的了，秦三家的是服侍过老夫人的人，你们千万不能把她当做普通下人看待，大爷大奶奶有什么做的不妥的，秦三家的说上几句，你们只可恭敬听着。”
这一句说完，院子内鸦雀无声，月兰的眉头一皱，和秦嫂子的眼神已碰，两人都已明白周夫人为何如此举动，月兰肚内暗笑，面上却又恭恭敬敬地道：“这是婆婆和公公的好意思，我做小辈的怎会忤逆，自然是会好好地对待秦妈妈。”
月兰的话让周夫人很满意，接着周夫人就瞧向院内的丫鬟婆子，声音提高一些：“大奶奶都如此说，你们这些做下人的，必定也要如此听。”
“是，婆婆的训诫做媳妇的明白了。”月兰对周夫人恭敬地说着，伸手还要去扶周夫人：“婆婆还是随我来屋内，喝杯茶吧。”
“不必了，我也没有别的事了，不过叮嘱几句。”周夫人淡淡地说了这句话，就扶了丫鬟的手走出院子，月兰带着众人在背后送周夫人出去。
刚送走周夫人，秦嫂子就对月兰为难地说：“大奶奶，夫人她……”
月兰对秦嫂子做个噤声的手势，含笑道：“秦妈妈，你跟我来屋里。你们几个，该干什么干什么去。需要记住，秦妈妈是服侍过祖母的人，你们必定要对她恭敬。”
月兰这番和周夫人所说差的不多的话，让秦嫂子额头一下就有汗了：“大奶奶，我……”
“秦妈妈，进屋去罢。”月兰听着丫鬟婆子们齐声应是，这才对秦嫂子柔声说。
秦嫂子有些为难地扫视一下院中众人，走进屋内，一直等在屋内的奶妈已经笑盈盈地对秦嫂子道：“我的嫂子，这才多长日子没见着你，怎么就这么大的气派，又是夫人送你过来，又是我们姑娘说，必要对你恭敬。”
“我的嫂子，你怎么也来打趣我？”秦嫂子没想到奶妈也在屋里，坐在奶妈身边说了这么一句才对奶妈叹气：“我这会儿明白，夫人这样说，郑而重之的，并不是看重我呢，她是想要在这院里掀起风波呢，都说不患寡而患不均。都是做下人的，就算有些得脸，可也不能在主人们面前这样横行霸道的。夫人这话，不就明明白白要把我架在火上烤了？”
“秦妈妈既然晓得了，你们也都清楚了，难道还怕夫人的计策真能成？”月兰含笑走进屋内，秦嫂子急忙站起身，满面羞惭地说：“可是大奶奶您方才说的话。”
“我方才说的话哪里错了？”月兰含笑反问秦嫂子，还笑着问在那边倒茶的紫雁：“紫雁，你说，这服侍过祖母的老人家，难道你们不该让着些？”
紫雁端着茶过来：“大奶奶说的是。秦婶子，您是服侍过老夫人的人，我们奶奶敬重您，这才是您应当的。”
“可是……”秦嫂子虽接过茶，又被月兰按着肩坐下，面色还是不安的。
月兰不由对奶妈微笑：“瞧瞧秦妈妈真是祖母教出来的人，我都这样说了她还惶恐不安呢。”秦嫂子的面色更红：“凡事还要请大奶奶细说。”
“秦妈妈，你想你又不是夫人想的那样人，我这屋内的人，也不是一个个嫉贤妒能的，夫人用她自己的心去揣摩别人，以为人人都是这样，岂不惹人笑话？”
月兰一句话让秦嫂子点头：“大奶奶说的是，倒是我想左了。”
“我的嫂子，不是你想左了，是你觉得，怎能让我们姑娘为难？”奶妈在旁笑着解释，秦嫂子不由微笑，月兰见秦嫂子笑了，也笑了：“秦妈妈，您就在这院子里安安生生的，早起也不用早早过来，总要等到我梳洗了，过来后有什么小丫鬟做的不对，偷懒的，您就替我说说她，没事呢，就在这院里高兴做点针线活，不高兴呢，就出去散散，也没人会说你的不是。”
月兰说一句，秦嫂子点一下头，等到月兰说完，秦嫂子一张脸已经笑开花：“原来我是来这里享福的？”
“哎呀，我的嫂子，夫人都说了，您是来这荣养的，荣养的不是来享福，是来做什么？”奶妈故意这样说了一句，还把脸一拉：“您要不愿意，那换我来，可好。”
“换你来，成啊！我去服侍樊小爷，就当当初服侍了……”秦嫂子说了一半，就停下不说，奶妈不由叹了口气。月兰见她们两个伤心，急忙寻出别的话来：“方才夫人进来之前，我和妈妈商量着呢，要给阿弟做几件衣衫。秦妈妈，你也来，瞧瞧可有什么布料好做。”
秦嫂子和奶妈各自擦了眼泪，起身来到桌子前，这匹花色好，那匹花色不大庄重，两人议论了半天，月兰又说起樊栋被不安好心的人勾搭的事儿。秦嫂子听完就叹气：“哎，这个人，我也不好说她什么，说好的书香门第出来的姑娘，怎么一点也不端庄大气？”
这个人，说的就是周夫人，奶妈倒摇头：“这事，没有凭据，哪好就说是她。再说这世上的坏人，也不少。”
秦嫂子晓得奶妈在这打圆场，也只一笑没说话。挑完衣料让人送去做衣衫，三个人坐在那闲话一会儿，秦嫂子突然道：“方才那几匹料子里面，也该顺手拿一匹出来，好做几件小孩衣衫。”
小孩衣衫？奶妈顿时看向月兰的肚子，月兰的脸一下就红了，对秦嫂子道：“这会儿就做，太早了吧，还什么影儿都没有呢。”
“不早，不早，这小孩衣衫做出来了，多洗几水，这样才穿着柔软。再说祖母孝期，又不禁孙儿同房的。”秦嫂子一本正经地说着，月兰觉得秦嫂子这话有些露骨，站起身啐了秦嫂子一口：“您也说的和柔些。”
奶妈已经笑了：“多亏秦嫂子想起来，姑娘啊，你就……”
月兰的脸更红了，直接就往里屋去，还不忘招呼紫雁：“快些把那些布匹都收起来。”秦嫂子却对紫雁道：“拿过来我闲着做衣衫。”
紫雁高声应了秦嫂子，月兰在里屋听见，恼道：“紫雁，怎的，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紫雁抿唇微笑：“大奶奶，可是您方才才说的，对秦婶子的话，那是要样样都听。”
月兰一下被噎住，在里屋没出声。奶妈和秦嫂子相视而笑，都希望月兰早些生下一个儿子，好断了周夫人的念头。
月兰拿了布料给樊栋做衣衫的事儿，周夫人很快就晓得了，眉头不由皱紧：“娶了一个人，结果还要养她全家了。”
“一家子都不要脸，前儿我遇见那个奶妈，也对我不冷不热的，都不晓得自己吃着周家的饭，对人热情一些。”赖大家的也趁机告状。
周夫人眉头微皱：“那是小人心性，也不去管她。我就在想，要是这位舅爷，出点什么事儿，可真是太好了。”赖大家的听话听音，眼睛一亮：“夫人，这事的确可行，您想，等过了正月十五，他就要继续去白鹿书院读书去了，书院里的人，人来人往的，周围还有些商贩，也有些专门勾搭学子做不好事情的，到那时候……”
周夫人微笑，笑容里渐渐有些狠厉：“这件事，你就去办，这一回，可千万要记住。”
周夫人没说完，赖大家的已经晓得周夫人的话外之音，对周夫人道：“夫人放心，这一回，一定办的妥妥的。”
周夫人抬眼，唇边的笑并没到达眼里。樊月兰，你既然事事要和我作对，那就对不住了，原本我是多喜欢你啊。谁知你不愿意做我的干女儿偏要做我的继儿媳。
周澜回到房里，听月兰说了秦嫂子来到自己屋内的事，周澜听的十分欢喜，让人把秦嫂子请来，又说了几句安抚的话。
秦嫂子对周澜笑着道：“这些话，大奶奶也说了不少，很不需要再说了。我呢，也只想和大爷说一句，您和大奶奶，成婚也有一年多了，也该有喜信了。”
